60 蛇的意識

“我今天是來殺死你的。”十三說。

阿爾特麗絲微微勾起嘴角，對他的話置若罔聞：“汝似乎帶來了一個有趣的人……”她的目光落到何樂身上，滲進日輝的紅瞳仿佛看穿一切，“是汝愛慕之人嗎？”

十三一步跨上前，擋住何樂，咬牙切齒瞪向女神。

阿爾特麗絲卻笑了起來，聲音清脆宛如銀鈴。

“看來是一位異界的游覽者。”她立馬分辨出何樂的真實身份，“難怪吾的‘規則’之力無法影響汝，奧菲尤科斯似乎找了個厲害的幫手。”

奧菲尤科斯想來是十三的本名，他始終不為人知的秘密被女神一語道破。

“你們……是親生母子？”進門後一直沒發聲的何樂問道。

十三對他露出苦笑，沒有回答。

“吾是奧菲尤科斯的親生母親，他是吾的孩子也是吾的影子。”阿爾特麗絲為何樂解答。

影子？何樂震驚。

“他是吾用自己基因創造的生物。”女神直言不諱，并以描述一種物品的語氣來形容十三。

“不過，他只擁有半神格，還是個殘次品。”阿爾特麗絲開心笑道，“性格倒是跟吾一樣惡劣……”

“閉嘴。”十三呵斥道。

阿爾特麗絲笑容依舊：“怎麽？不想讓愛慕之人知曉汝醜惡的陰暗面嗎？”她偏了偏頭，“汝算準了規則外的異界人可以逃脫吾的監視，他卻變成汝最大的弱點。”

十三愛上了本該當做冰冷動力源的何樂，何樂成為了蛇脆弱的七寸。

“你不要再說了！”阿爾特麗絲咄咄逼人，洞悉一切的女神自然最了解她的孩子。十三害怕的東西，刻意隐藏的黑暗，會被她通通掏出來，毫不留情地暴曬在陽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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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面對女神，十三無所謂與之玉石俱焚。

如果何樂在的話，如果何樂知道的話，如果何樂受傷的話……哪怕他預想過何樂被女神誘惑的可能，當直面殘酷之時，他的陰暗面被放大，會不停地深思那些不存在的東西。

十三可以義無反顧縱身跳入深淵，但他不能讓何樂受到一丁點傷害。

可沒有何樂在身邊的話……他該怎麽完全殺死女神……他是殘次品，還不夠強大。

十三失态的表現讓阿爾特麗絲滿意，她喜歡欣賞別人絕望的神情。

因為将絕望之人救贖時，那一瞬散發出的希望，無與倫比美麗，最為極致的光明。

“異界人，汝不會喜歡奧菲尤科斯的真實模樣。”阿爾特麗絲緩緩對何樂說，“汝所看見并非真實的他。”

真實的十三？現在的他還不是真正的他嗎？

何樂好奇道：“為什麽？”

“操控世界，在背後引導戰争的人确實是吾，吾想創造最完美的作品。如今艾蘭德走向停滞，無論聖戰的結果如何，吾都會毀滅現有世界，再塑新的世界。奧菲尤科斯的行為或許在拯救衆生也說不定呢？真是個調皮的孩子。”

阿爾特麗絲神聖的笑容宛如教會的壁畫，她寵溺道：“若這般看待他，汝就大錯特錯了。”她道出真相，“所有混亂與殺戮都出自他本意，無論殺人還是戰争，挑撥離間，踐踏生命，玩弄世人。奧菲尤科斯由衷為混亂的發展感到開心與興奮，他是真正的惡，遠沒有汝想象的高尚。”

何樂眉頭緊鎖，欲言又止。

“吾是他的母親，知曉一切。”女神降下判決。

“閉嘴！閉嘴！”十三忍無可忍，拔出雙槍對她叩響扳機。

這個妖言惑衆的惡心女人！必須去死！不能再讓她迷惑何樂！

十三一直僞裝得完美無缺，他願意為他的神明付出所有，哪怕抛棄自我，變成對方喜歡的樣子。

萬一被何樂知道他心底的黑暗……神明一定會厭惡他的肮髒。

女神輕松揮手，在艾蘭德世界無敵的裁決彈被她抹消。

十三發狂的模樣被她看在眼裏，女神繼續宣判着，狠狠撕開他的傷疤：“奧菲尤科斯是邪惡與最劣等的存在，潛伏在沼澤之下的魔鬼。”

顯然，答案讓何樂驚愕不已，他神情複雜地看着女神與十三，若有所思。

“不要讨厭我！”十三顫聲懇求何樂，“求求你不要讨厭我……”

他的聲音帶有哭腔：“請相信我。”

“瞧瞧汝那沒出息的模樣。”阿爾特麗絲嘲笑十三，愉快地眯起紅色的眼睛，“真是無能！”銀鈴般的笑聲放肆回蕩在樂園之塔頂。

她向旁邊堆滿魔法書與道具的紅木桌招招手，十三張卡牌懸浮在空中，整齊排列，卡背是星輝圖騰。她潔白修長的手指夾出其中一張，翻過來展示給何樂——紙牌上畫着一條漆黑的銜尾之蛇。

十二星牌分別對應十二種族，多餘的十三星，狡猾邪惡的蛇混跡其中——智慧與醫學的化身，劇毒與治療的矛盾體，錯誤的黃道第十三宮。

阿爾特麗絲的星之牌可以随意控制十三支種族的行動，他們會像牽線木偶一樣任由魔女擺弄。

翻轉紙牌的瞬間，十三随之崩潰，他抱着頭，嘴中不停叨念着：“不可以，不可以……”

再絕望一點吧，不然怎能迎來最極致的光明？

阿爾特麗絲不顧他的阻攔，燦爛對何樂笑道：“這就是屬于十三最後的秘密了，汝會有何種反應，吾真是非常期待啊，絕望或希望都是無限美好的食糧。”

她完全能夠控制十三與何樂戰鬥，可她對欣賞強行反目成仇毫無興趣。瓦解雙方內心的防線，讓他們互相猜疑、絕望，魔女才能感到愉快。

何樂墜入“蛇”的意識之海。

那麽，這個平凡無奇的異界人會給她帶來怎樣的表演呢？

十三的內心，每一寸領土都被淤泥污染了。連何樂腳下這唯一能堪稱“真實”地方，也充滿陰影與混沌。

無數扭曲的灰色漩渦盤旋在虛空，一個接一個，大小不一。灰白的世界，生鏽的機械輪/盤嘎吱嘎吱地轉動着，老舊，破損，像走向終結的鐘擺。

何樂迷失在一片荒蕪，不管他向前向後，往左往右，景色不曾變換。複制的道路連接，分不清楚身在何方。

繼續無腦前行下去的話，他永遠走不出混沌的迷宮，将被留在十三的意識中，與其融為一體。

蛇攀附在獵物的頸項上，可以殺死他，也可以選擇親吻他。

何樂徘徊着，每邁出一步，雙腳都會陷進更深的淤泥。他無法提速，前方的道路漫無止境，他要尋找的東西到底在哪裏？

他擡起腳，渾濁青黑的泥土讓他回想起悲嘆之森的蛇之沼澤。

何樂初次來到艾蘭德世界，落入那片陰暗的沼澤地，枯木上盤踞着無數虎視眈眈的深淵毒蟒，卻沒一個上前攻擊他。

後來何樂知道，沼澤地下是機械族的大本營，近千年的時間，十三幾乎都呆在黑暗泥濘的空間裏。

沒有人願意生活在這樣殘酷的環境，他必然迫不得已。

原因何在？

何樂正思索着，一個溫柔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阿爾特麗絲将剛誕生的我遺棄在悲嘆之森，而後我被路過執行任務的修女發現，帶回村落教會。智慧生靈擁有紅瞳，前所未聞，大祭司認為我是魔鬼之子，随之抛棄。接下來十數載，我流浪在貧民窟。”

聲音無保留地講述着真相，十三的內心強制為何樂敞開，對他有問必答。

“‘全知’的特性讓我窺探到世界的本質，阿爾特麗絲把我召回，編排一出新游戲——如果一個擁有半神格的，全新的種族誕生于世的話，又會掀起怎樣的波瀾？她非常好奇。”

“玩具盒子任由她擺布，我的命運也任由她擺布。”

“她将我改造成機械族，于是機械族誕生了，她又親手将我推進蛇之沼澤。陸地領地過于明顯，不适合培育新的奇兵，陰暗潮濕，無人問津的沼澤才适合我……”

何樂回頭，聲音順勢消失，他的背後只留無盡虛空。

女神說，十三本質就是惡劣的，她是十三的母親，所以最了解他。

真的嗎？何樂心問。

“你是我心愛的金絲雀，我為你打造最華美的鳥籠；你也是我珍愛的向日葵，我為你建立最豪華的溫室。”

“我喜歡殺戮，以作為神的使者為由。你那麽信任我，永遠不會知道所有混亂皆出自我真心。”

“你會放走泥濘中的缰繩，黑暗中唯一的光明嗎？”

熟悉的聲音回答道，自何樂左邊傳來，他轉過身，依然空空如也。

跟女神說的一模一樣，十三真是個惡劣的人啊。何樂無可奈何感嘆。

“你讨厭我了嗎？”聲音飄忽不定，這次來自右邊，何樂望去，果然還是空無一人。

“我說……”何樂深吸一口氣，對虛空大聲喊道，“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麽？！”他嚴肅着一張臉，有些不開心。

作者有話要說：

奧菲尤科斯是蛇夫座Ophiuchus的直接音譯，順便一說全數十二支種族議員的名字都是星座w

蛇夫座是前幾年謠言裏盛傳的黃道第十三宮，代表雙手抓着巨蛇的醫學之神，所以十三總穿着白風衣，其實就是白大褂啦（x

當然“十三”也玩了《聖經》和《最後的晚餐》的梗，代表背叛和出賣的猶大。

全文結束後我會放一個人物和世界觀設定，如果各位有興趣可以随便瞅瞅by一個沉迷做設定不好好碼字的中二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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