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陶桃聽的很真切,耳邊伴随着季淮緊張荒唐的心跳聲。

一聲一聲,聽的陶桃仿佛啞了,唇舌幹燥,澀澀地吞了一口唾沫。

他的心是慌亂的,棉麻的感覺四處蔓延,就連指尖都連着胸口發燙。鼻息間,是季淮身上的味道,幹淨且清爽,帶着他平日裏喝的茶香。昏沉如他,雖是夜裏,卻好像置身于午後的烈日中。

說不清是哪曬的灼熱,但陶桃能夠知道,自己的心已經到了嗓子眼,滾燙滾燙的。

……喜歡。

淮大哥,讓自己喜歡……他?

陶桃的一雙眸子迷茫,只道這一聲喜歡,就足足亂了他所有的方寸。他在季淮的懷裏,拽緊了他的衣衫,睫毛顫抖間,他能感覺到自己欣喜若狂的不确定。

季淮當真是給他喂了一碗迷魂藥。

而他的耳邊,又再次響起季淮忐忑地詢問聲:“好不好?”

陶桃吶吶,擡頭望着季淮曾經遙不可及的一張臉。如今,近在咫尺,與自己說着聽起便不可思議的語句。

陶桃心想:仙君能下凡歷苦劫,可真好啊。

在他出神的片刻,季淮擁的他越發緊了。

此時的季淮像是一個情窦初開的毛頭小子,再也不顯得穩重。他未曾與人相愛過,今日頓悟便急急表白,生怕對方與別人跑了。卻不知情愛裏,急性子最容易吓跑別人。

可是。

季淮喜歡的人是陶桃,吓不跑的。

這份喜歡越是急切,越是讓人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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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桃,我知道我眼睛看不到,比不得別人。但我會待你好,整顆心都交給你,只想着你一個人。”季淮抱着他,說的情深意切,唯恐陶桃拒絕,“那個人不喜歡你,他是真瞎。可我喜歡你,只喜歡你一個人。”

陶桃聽的都快醉過去了,卻不敢應答,與季淮在一起,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得不到回應的季淮不罷休,他看不到陶桃羞如桃花的神情,不安着:“陶桃,你應我一聲。”

“……”陶桃張了張嘴,有點膽怯。

“你是不是嫌我是個男子?”季淮生硬道,“我往前也不知道自己會喜歡男的,但既然遇到了,還是你先招惹的我,那也不怪我。”他固執的時候,沖着一股脾氣,似是一個耍賴的小孩。

他自小缺愛,從不曾對誰撒過嬌,耍過賴。

今時偏偏賴上陶桃,說來說去,只想讓他出個聲。陶桃不說話,他又看不到,心裏便慌的很。生怕說多,恰恰好的到此為止。

季淮是抓準了陶桃的脾氣,抱着他不肯撒手,只管耐磨耐心地等。

而陶桃的腦子裏,卻左右不過季淮那句喜歡,他的方寸早不是方寸。

他壯着膽子想:試試吧,試試又如何。反正季淮看不到,不知道自己什麽模樣。他日天庭重逢,仙君也認不出他的。

就算自己身份卑微,可如今他們又不是在天界,他們是在人間。再長再短,不過十年。

況且季淮還拽過他的手,抱過他,催着他喊一聲‘淮大哥’。

陶桃想到此,紅了耳後。

許久。

陶桃終于說話了,他悶在季淮的胸前,低聲:“淮大哥。”

“哎,我在。”一改往日的冷漠,季淮聽陶桃喚他,喚的他心也酥了,聲線驟然溫柔。

“我從沒有嫌你。”他先解釋了一下。随後動了動腦袋,越說越輕,“我喜歡的人一直是你。”

季淮呆住了。

陶桃揚起唇角,不敢看季淮,害羞道:“可與一個人互相喜歡,要怎麽做?”

他不太懂,三百年來都是暗戀,明戀要怎麽辦他還真不知道。

可他耿直的想試試。

陶桃知道,等這次苦劫過後,他與仙君再難說上一句話。

今朝的這句喜歡,若是錯過,便再沒有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陶桃的這份覺悟,這聲疑問,讓季淮的心跳徒然漏了一拍。特別是陶桃的解釋,讓季淮整顆心都被歡喜塞滿。

原來陶桃喜歡的是自己,怪不得他待自己這麽好,怪不得他能對自己豁出性命地去求藥。季淮甚至想與從前的自己道謝,只這一杯水的恩情,換來了陶桃如此好的人。

他喜上眉梢,松開了擁着陶桃的懷抱,摸索着抓住陶桃的一雙手,激動道:“那你往前是如何做的?”

“偷偷地看着。”偷偷地跟着他下凡,偷偷地喜歡你,什麽都是偷偷的。

“這回不必偷偷看着了。”季淮笑起來,暗淡的眼底都燃起了光,“只管光明正大地看我。”

陶桃聽了,不好意思地瞅了他一眼,其實自從季淮瞎了之後,自己都挺直白地看季淮。

“那……還有呢?”

“也可以摸我。”季淮突然挑眉。

陶桃驚了:算了算了,這太刺激。

“或者換我摸摸你。”話音剛落,季淮的手已經撫上了陶桃的臉。

這把陶桃吓得不清,他總覺得季淮光靠摸他的臉就能知道他的長相,心裏擔憂的不得了。他委屈地往後躲,卻被季淮按住了肩膀:“別動。”

“……”

“我摸不出的,那日是唬你的。”季淮溫和低沉的聲音在夜裏更加悅耳,“這麽怕我知道你長什麽樣子?”

“嗯。”陶桃松了口氣。

季淮蹙眉:“為什麽?”

“怕你知道,就不喜歡我了。”陶桃前半句是真,後半句是扯,“我不好看。”

“我不嫌,我真的不嫌。”季淮和個傻小子似得笑,指尖觸及陶桃的臉,仔仔細細地連他的眉目都一寸一寸地摸仔細了,嘴裏還綿綿地說着,“我這輩子都不嫌。”

可季淮還是心知肚明的,張嬸早早的就在他面前把陶桃的相貌誇了個遍,但不管好不好看,季淮都喜歡。

今晚的月色很美,季淮心裏的陶桃也應是很美。

秀氣的眉目,柔軟的唇。

光滑的肌膚下,一雙眸子燦若桃花,映了半席春日緩緩。

眼下正處五月初,院落裏喝茶最是好時候。

往茶杯裏投顆梅子,伴以濃茶飲上一口,苦中酸澀醒腦,但過後回味卻更加甘甜。這是陶桃近日裏的新發現,幸而季淮也很喜歡這麽喝。

兩人心意相通後,日子過的親近不少,拉拉小手是時常有的事情。

也總會挑個日子在院落裏一起把費力的活兒幹一幹,比如劈柴。

“柴火劈的差不多了,夠用一陣子。”陶桃不愛劈柴,總在手上磨出水泡來,用仙術劈吧,怕露餡也怕廢體力。所以平日裏劈柴的活兒都被季淮攬過去,他身姿高大結實,往往一劈就能劈個三四日夠用的。

而陶桃只管給他放木柴到固定的位置,季淮頭兩次還找不準位置,後面慢慢也就熟練了。

待他都劈完了,額頭早是一層熱汗,季淮用袖口擦了擦。身前便湊近一個身影,端着茶杯呼呼地吹兩口,聲色清脆:“淮大哥,喝茶。”

這句淮大哥,陶桃已經朗朗上口,習慣之後也顧不得難為情了。這使得季淮心裏很受用,越聽越舒坦。

“吃什麽了?”季淮聞到一股子清甜。

陶桃笑起來:“你張嘴。”說着,往季淮嘴裏塞了顆東西。

這東西含着像是油潤的野果,季淮沒吃過,只覺得它酸甜不膩口,入口稍稍一抿即化。他伸手湊巧碰到陶桃的衣袖,順着攀上去用食指勾住他的一根小指,“你再給我喂一個。”

每次季淮與陶桃動作親密些時,陶桃的臉總控不住的要紅,隐隐地還發燙。這種時候,陶桃就在心裏留有僥幸,幸好季淮看不見。不然,照季淮那性子指不定會怎麽笑話他。

“這是什麽?”季淮很喜歡陶桃喂給他的果子,但自小沒吃過,喚不上名字來。

陶桃吮着被果子染成紫色的指腹,“是桑葚,早上去山下買米的時候,張嬸給的。”就一小碗,墊着兩片桑葉,紫紅地像珍寶。五月的桑葚最是清甜,酸味也顯得弱些,不管是直接吃還是泡酒都很适合。

桑葚個頭小又容易沾染顏色,富貴人家往往是不吃的。而宮牆四壁的皇宮裏更是吃不到的,也難怪季淮不知道。

“我也是第一次吃,你要是覺得好吃,明日我跟着張嬸去摘點。聽說這個還能釀酒,很滋補養生。”

“她家侄女嫁了嗎?”季淮蹙眉,還記着張嬸要給陶桃說媒的事兒,心裏介意的很。

“前幾日就出嫁了。”陶桃撇的幹淨,“不嫁也和我沒關系的。”

季淮滿意地拽着他的手又往自己嘴裏送。

結果陶桃手裏根本沒拿下一個桑葚,就連指腹上的汁水都給他自己抿幹淨了。季淮沒吃着桑葚,只吃着了陶桃的指尖,咬的很輕,舌尖掃過陶桃吮過的指腹,濕熱柔軟,惹的陶桃背脊都發麻,差點站不穩。

季淮不以為然,喉結上下一動:“好甜啊。”

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季淮直起身子,靠近已經快紅到熟透了的陶桃。

“淮大哥,做,做什麽?”陶桃是緊張的,拿着碗揪起一個桑葚就往季淮嘴裏送。

桑葚軟潤易碎,汁水沾染在季淮的唇上,被季淮顧自舔掉。

“喂我好歹也要說一聲吧?”季淮伸手攀着陶桃的手臂,撫上去摸了摸他的臉,動作暧昧親昵。

陶桃羞紅着臉:“誰讓你突然靠那麽近。”

“那不然怎麽辦,若等你靠近我些,得等到天黑。”轉而一想,季淮補道,“天黑更遠,睡兩張床。”

“床買了總要睡的。”陶桃算是找着個借口。

不然,同季淮睡一張床上,他得緊張死,心跳地和小鹿似得。靜不下心來,也睡不着。陶桃怕季淮又念着床的事情說個不停,忙找了個大點的桑葚遞到季淮的唇邊:“淮大哥,這個最大,肯定很甜。”

“甜的你吃。”

“我特意留給淮大哥的。”

季淮聽了,一口咬住,然後想也不想就捏住陶桃的下巴,用指腹确定了他唇的位置,果斷的就朝他的嘴巴親了上去。

桑葚柔軟的果肉在唇齒間融化,甜蜜的汁水被季淮的舌頭帶進了陶桃的口中。

陶桃手中的碗毫無預兆地掉落在地上,沒碎,只是幾個桑葚零散地滾開,已然是不能吃了。而季淮的吻輕柔,帶着初次的試探性與小心,生澀的動作充滿悸動。

季淮抱着他,單手攬着他的腰,将他的身子往前稍稍一推,穩穩的就貼緊了彼此。

陶桃仰着頭,索性閉上了眼睛,像只雛鳥一樣張開自己的嘴巴,任由季淮的舌頭溫柔掃過他的貝齒,纏綿他的舌尖。桑葚甜蜜的汁水将他的味覺麻木,唇齒之間是熾熱且甜蜜的情愫,陣陣撩撥人心。

待一吻結束,陶桃微微喘息,舌頭都被桑葚的汁水染的頗紫。一雙眸子也滿是氤氲,他面紅心跳地朝季淮瞄了一眼,發現季淮也一樣。兩個人都像中毒,但季淮肯定不知道。

“兩個人一起吃才最甜。”季淮的唇都染的發紫了,卻還要說情話。

明明是很撩人的話,眼下這情景卻讓陶桃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淮大哥,桑葚可真甜。”

他的聲音更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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