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而此時此刻,天界。
占天殿內,身着紫衫的男子正打着盹兒,身側是一杯已經涼透了的茶。
一個小仙捧着一塊占盤急急忙忙地跑來,吼醒了男子:“夜北星君!醒醒!星君!!”他喊的匆忙,抱着占盤在地上打了個滾兒差點沒摔着。
被喚作夜北星君的紫衫男子打了個哈欠,滿肚子起床氣:“做什麽這般吵吵鬧鬧?”
“星君,雲淵仙君凡世的命盤動了!”
夜北擰眉,清醒了些:“他這一世叫什麽來着?”
“季淮!”
“不是叫張三嗎?”
“啊呀,星君,那是他前一世的苦劫,才活了二十五年就被亂棍打死了!”小仙把命盤呈上,“您看,這一世,叫季淮,就是那個眼瞎的四皇子!”
夜北想起來,這一世的季淮還是他給安排的命劫。之前那一世死的太慘,作為摯友,他于心不忍,動了點小手腳,給雲淵仙君這一世投生了富貴人家,好歹能吃口飽飯。天帝知曉他的小動作,但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畢竟,雲淵是天帝最偏心的一個晚輩,也是他們幾個裏最有資質登位上仙的一個。
雲淵之前丢失折雲扇本是大罪,可天帝卻左右不過罰他一個苦劫,明眼人都知道是天帝包容雲淵,舍不得重罰他。自然,也虧得雲淵在天界的功勞頗多,他人不敢有意見。
“苦劫裏還能有姻緣線?”夜北揉了揉眼睛,見鬼般盯着季淮的命盤。
“這姻緣線一出現,整個命盤都動了。星君,要不要我下去看看?”小仙擔心道。
夜北擺了擺手:“能介入這命盤的姻緣倒是有意思,我得親自去看看是哪個凡塵的姑娘。”說白了,就是夜北嫌天界太悶,想下去溜溜。
小仙攔住他:“星君,您去太顯眼,咱們為仙君作弊的事情容易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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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北想了想,也對。他正差遣小仙去找喬裝的道具衣裳,便見老遠的,司藥仙君陵澤踏着一縷白雲來了占天殿。
“他怎麽來了?”夜北眯起眼,“快,把命盤藏起來。”
話罷,夜北上前作揖。
“上仙今日怎麽有空來占天殿?”
陵澤雖稱司藥仙君,但身份卻是上仙。無論是夜北還是雲淵,見着他都要作揖一聲。不過雲淵素來寡淡,往往與陵澤點個頭就走了。
“方才與天帝下棋時,南海星辰易動,似是有不詳降之。天帝請你過去一趟,這些日子裏,替他寸步不離的好好守一守這天辰異象。”陵澤一頭白發及地,目光不免從小仙藏在身後的東西上多留心了兩眼。
小仙心驚,低頭往後退了一步。
夜北沒那麽多心思,直道:“怎麽勞煩上仙來請,往後找個小仙随意通傳一聲便好。”
“無妨,我路過,想着許久未來,便來逛逛。”陵澤笑聲清冷,襯的他的面容更加的冷若冰霜。
夜北在心底打了個寒顫,不想與陵澤多說什麽。夜北雖素來愛惜美人,但陵澤這等孤傲的上仙他還是攀不起。往前,陵澤也常來他的占天殿,為的就是用占天殿的天池尋三界景象,找一個人。
傳聞,那是陵澤上仙下落不明的愛人。
夜北好奇過,但他不敢問,陵澤自然也不會告訴他。
只是三百年前起,陵澤就不再來尋了。
待夜北走後,陵澤攔住那名拿着季淮命盤的小仙,只輕輕一揮手,那小仙就神态迷離,自動将手上的命盤交與了陵澤。
而命盤上頭,季淮的姻緣線異常挑眼。
陵澤面無表情地揚手一揮,姻緣線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再不會被人發現。随即,命盤也好端端地回到了恢複神智的小仙手中,占天殿內空蕩蕩的,小仙抓了抓腦袋,像是失憶一般:“咦,上仙什麽時候走的?”
再看姻緣線牽着的那一頭。
雲淵仙君的苦劫凡世正因這條無端出現的紅線而雀躍不已。
簡陋的院落裏,季淮口述着一個故事,陶桃拿着筆小心地一筆一劃寫下來。他的字跡端正,方方正正地像是剛學寫字沒多久的孩童。
“淮大哥,你說慢一點。”陶桃認真地寫着,動不動就提要求和疑問。
不是慢一點,就是這個字我不會寫。他識字大多是藥典上的,季淮說的那些故事裏的偏字兒他還真的有些費勁。
“陶桃,你親我一下,我就教你怎麽寫這個字。”
“……”
“陶桃?”
“淮大哥,我可是在幫你的忙啊。”
“這我不管。”季淮清了清喉嚨,将身子微微往前傾一些,厚顏無恥地等着陶桃來親。
可憐如陶桃,每次幫季淮寫一篇書稿,就得主動親季淮十幾次。一來二去,陶桃把不會的字都學的差不多了。
再說季淮教他寫字的方式也怪,非要從後擁着,握着他的手,一筆一劃地寫。季淮眼睛不好,常常拐着陶桃的手就從紙上寫到桌子上去,害的陶桃之後還要擦桌子。
“淮大哥,我覺得我很吃虧。”
擦桌子,寫書稿,還要親親季淮,怎麽想都是他吃虧。
“世上最貴的就是知識,一字值千金。聽說過嗎?”季淮對應自如,滿口胡謅,“你都賺了這麽多便宜了,還覺得吃虧?”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村裏的教書先生一個月才多少工錢。”陶桃嘀咕。
季淮啧聲與他說道理:“陶桃,你不講道理。你喜歡我,親我一下怎麽了?不該親嗎?”
他回回都能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這些肉麻的話,陶桃自愧不如,心裏卻也受用。他小聲,服氣似得:“反正我說不過你。”
這倒使得季淮開懷大笑起來,一改初見時的冷漠孤傲,如今的季淮才顯得真性情一些。
而季淮的書稿也越賣越好,起初是一家茶亭收,後頭便是多家茶亭都來讨要,價錢也翻了一番。每月光是書稿的錢就夠他們開銷,陶桃也犯不着每天背着竹簍起個大早去采藥。
為此,槐彥與若風郁悶許久。
白日裏季淮幾步離不開陶桃,黏膩的很,夜裏更甚。若風和槐彥唯有清晨陶桃去采藥時,才能與他玩耍一會,現下全被季淮占了。
若風趴在院落的圍牆上,用妖術隐了自己的身形,嘆氣。
身邊的槐彥也隐了身形,只露出一條尾巴:“你說陶桃日後回了天界會受罰嗎?”
“可明明是那個瞎皇子先說喜歡的呀。”若風托腮,“你看小神仙現在都不和我們玩了,天天和他膩在一塊兒,也不厭煩。”
“那我們以後還要給他送魚和野味嗎?”槐彥問。
若風哼聲:“送吧,但是要他去買蜜糕來和我們換,怎麽樣?”
“可以!”槐彥一聽有蜜糕吃,迫不及待地想去抓些野味送來,結果一扭頭,就瞧見季淮湊近陶桃又親了上去。
“哎呀,怎麽又親上了,他們一天要親多少次呀?”
“天啊,瞎皇子怎麽還咬小神仙的嘴巴呀!”小神仙又不是吃的!
話音還未落,若風腦門上就被丢了一顆小石子,是陶桃用仙術丢的。被抓包了的若風和槐彥連忙躲了起來,若風納悶,以前聽牆角小神仙都沒注意到的呀。
難不成這次他們的悄悄話太大聲了?
被季淮親的雲裏霧裏的陶桃可算能歇會兒了,書稿都寫的差不多了,他把它們都收起來,裝進一只布袋裏。明早張嬸來送雞蛋時,讓她帶去就好。
季淮說的累了,口幹舌燥,端起一杯茶便要送嘴邊送。
臨近六月的天氣偶有燥熱,喝涼茶最解渴。他喝完一杯,陶桃就替他倒滿,綠瑩瑩的茶水映着季淮俊逸的面容,陶桃看着喜歡,恍惚出了神。
他想起自己在天界時,也總這般看着仙君坐在院落裏喝茶。
只不過那時候的仙君沒瞎眼睛,眸子總時不時地朝周遭望一眼,賞一賞這院中琳琅的花花草草。它們大多都是同自己一樣,是被仙君從三界中随意帶回來的,一個個争相綻放,只為奪得仙君的留目。
陶桃是其中最不顯眼與普通的小桃花,卻不知怎麽,最有仙緣,修成了人形,得了一副難得的仙骨。
這才與今時歷劫的仙君有了這一段感情,于此,陶桃很珍惜。
“陶桃,你在做什麽?”季淮的手往前探了探,摸着了陶桃的衣角,“怎麽沒聲了?是不是寫書稿寫的累了?”
他牽起陶桃的手,小力搓`揉,心疼道:“明後日都不寫了,我給你揉揉。”
“淮大哥,我不累。”陶桃笑道,“我就是在想,一會要做什麽給你吃。”
“你早上做的面餅還有,随意吃一點就好。”天氣轉熱,生火做飯也不是什麽省力的事情。季淮本身幫不上什麽忙,自然對吃食也不挑剔。若是在往前,陶桃跟着他,即便不能做人上人,那也是不愁吃喝享福的。
現下季淮落魄,不僅給不了陶桃榮華富貴,還得委屈他代寫書稿。
“可我做的面餅又硬又幹,可不好吃了。”
“你做的我都喜歡吃”季淮很會安慰人,也很會撩撥人。
陶桃笑的可愛,把手抽回,倒了一杯茶給自己:“冷茶喝着好甜。”
“春日雖過,桃花也謝了,但總能聞到些許桃花香,使得茶水也更香甜些。”季淮明知故問,“也不知道這甜桃味是從哪來的。”
“甜桃味?”陶桃抿了一口茶,只覺得有茶香甘甜,何來甜桃味?
再一想,季淮莫不是在說他。
他是桃花仙,身上自然帶着淺薄的桃香。
陶桃正想說什麽,又聽季淮惋惜一句:“可惜晚上聞不到,隔太遠。”
說起來,季淮恨不得把那張木床給拆了,怪自己為什麽要托張嬸買這一張木床回來。
別人心意相通,若是男女早成親了,若不是男女也早滾一張床上去了。只有他,摸得着睡不着。陶桃滿心都是那張木床,因為它是季淮買了給他的,還是用季淮母妃留下的玉佩換來的,陶桃稀罕着呢。
左右不願意與季淮睡一張床,而陶桃的床又太小,只睡得下一個人。
季淮為此說了陶桃好久,愣是沒将陶桃說動。
殊不知陶桃是因為害羞。
季淮的書稿中,有一段寫到巫山雲`雨,短短幾字蓋過,叫人意猶未盡。
陶桃懵懂,凡世間的七情六欲他都不曾遇到過,只知自己的那份心思。他原以為,與一個人的喜歡便是相敬如賓的陪伴。
卻不想,季淮的喜歡一點也不客氣。逮着他就親,就抱,肌膚相親如魚水交融,多次習慣下來,陶桃慢慢開始懂些人情世故起來。
眼下他已經曉得,喜歡一個人便會有情`欲。
若是躺倒一張床上去,巫山雲`雨便會翻滾,如一場陣雨連綿。
想到此,陶桃臉上盡數都是難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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