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靈栩是陶桃當年為了尋死才留下的孩子,若直接抱去婆娑河會顯得奇怪。再者,陶桃不知雲淵是否喜歡小孩,初生的嬰兒吵鬧,他怕擾着雲淵休養。
雲淵身子還未好透,不能受擾,陶桃便硬着心腸将孩子留在了婆娑殿,交由乳娘與小妖照顧。
只是這孩子是他妖靈養育分化所得,必然是心心相連,牽腸挂肚。
以至于陶桃在婆娑河時,總有那麽幾分心不在焉,愁眉苦臉地出神。也時而找借口想回婆娑殿看孩子,片刻後又作罷。不過幾日,就被雲淵察覺了異樣。
初以為是天界屢次來犯,雲淵還擔憂了一陣。他的身子現下不适合剜骨,幫不上陶桃什麽忙。後來,便又覺得不是那麽一回事兒。因為陶桃提及天帝時眼都未擡一下,壓根就沒把天帝當做天大的煩心事兒,又何來憂愁一說。
夜裏頭兩人靠在一頭親熱,雲淵摟着陶桃的腰身,咬了口他的耳骨問:“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陶桃心驚,撇開了目光。身子還賴在雲淵懷裏,聲色若蚊:“沒有。”
“我都瞧出來了。”
“……”
“是不是妖界有什麽事絆着你了?”雲淵皺眉,撐起身時墨發落肩,“其實我之前同魔君聊過,若想要天帝就此放過我,除了入魔道還有一個辦法。”
随即是一聲悠悠的嘆息,陶桃坐起身來,寬松的衣衫露着半邊白`皙的肩,“老祖宗同我說過了。他要你入妖道,與我同享妖靈。”
雲淵湊過去,從後抱緊他。
“陶桃,你願意嗎?讓我與你同生同死。”
“……可若是如此,你的命就被我牽着了。倘若我有一日不測死了,你也活不了。”陶桃是猶豫的,他仍想着雲淵重修仙道一事。
雲淵卻不在乎,解開了彼此的心結坦蕩道:“那正好一同死,也不留我一個人牽腸挂肚的。”
陶桃扭身詫異地看向他,眸裏春雨細細,問他:“你真覺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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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省的我有一日也朝思暮想地弄個孩子去尋死。”他是有意那麽說,将陶桃壓在了床榻上,俯身在他上方,咬着他的下唇狠狠地吸了口。見着陶桃無措的表情,便曉得自己猜中了,“孩子出生了,是不是?”
“你怎麽什麽都知道?”陶桃摸了一把他的腰骨,明明還是個凡人,難不成會占天術,“是不是又是老祖宗告訴你的?”
“都說了,我瞧你一眼便曉得你在想什麽。”
雲淵貼着他的耳蝸笑出聲,單手撐着腦袋在他身側躺下。
陶桃扭身窩進雲淵的懷裏,深深吸了口氣,心中自是滿足:“你現在身子還虛,不宜剜骨。等遲些,再養好些了。我們再說剜骨入妖道之事,現下你什麽都不要想。天帝暫時拿我沒辦法,他難不住我的。”
妖界哪是那麽容易就端掉的,若是如此,天帝早收了妖界。先前熬冽将妖界鬧成那樣,都沒被天界收了。如今陶桃坐鎮,溯玖在後,便更是穩如泰山坐鎮于三界之中。
外界最大的威脅一時半刻不足為懼,他們躲在此處也算寬心。
陶桃拽着雲淵的手指,有意無意的撩撥,指尖觸着他的指腹,用圓潤地指甲去刮揉他。像是饒癢,也像是撒嬌:“淮大哥,你喜歡孩子嗎?”
“說不上來,沒養過。”
“……我,我想等孩子大一些,便接來婆娑河。”
“現在也可以。”雲淵溫柔應道,且問,“他像你嗎?”
“有一點吧。”陶桃努力回想了下,覺得孩子的眼睛最像自己。
“那你說我們這樣,像不像老夫老妻,如今還多了個孩子。”雲淵的話語說的直白,便是滿口篤定地将孩子也攬在了自己的名頭下,做了自己的兒子,此話撩撥的陶桃忽而滿面通紅。
自打雲淵重新見到陶桃後,他的性子一直都像是另一個人。天界與妖界人人都忌憚他,疏遠他。而陶桃做了妖王後也喜歡端起架子,性情陰晴不定。但雲淵曉得,這都是陶桃為了保護自己做的僞裝。
他的年紀尚輕,又失了父母,要鎮住妖界妖王的位置唯有裝的冷酷無情些,才好讓那些有心人士退避三舍。
現如今一到了雲淵面前,兩情相悅甚是無猜,他便又回到了四百年前那朵小桃花的含羞模樣。單純,易懂,且動情。一層一層剝下了近些年生在身上的刺,圓潤的如一個小桃子般無暇地獻給雲淵。
就像此刻,雲淵說上一句他便紅透了臉,逗上一句他又躲進了雲淵的懷裏。
雲淵見着喜歡,抱緊了他,連連在他額頭落下幾吻,癡情道:“陶桃,你還如以前一樣。”
唯見陶桃露出一雙氤氲的眼睛,害羞地眨了眨眼睛輕聲道:“不一樣,我現在可威風了。”
“是,你最是威風。”雲淵寵溺地應他。
陶桃便偷偷得意道:“我心裏頭威風呀,我喜歡的淮大哥,也這般喜歡我,那麽喜歡我。”話罷,陶桃蹭了蹭雲淵的下巴,小小地咬了口,把想了千萬回的話一次道出,紅透了耳,“淮大哥,我們……我們成親吧。”
他們不追求凡俗禮節,也不挑什麽良辰吉日,大婚就定在第二日。
婆娑河幾萬年來少有的熱鬧,張燈結彩,人聲歡騰。
溯玖靠坐在藤椅上,瞧着一下子熱鬧起來的婆娑河,也瞧着藤蔓上挂起的一盞盞紅燈籠,扯過蓮辰的手,假意蹙眉道:“你說,我是不是太寵他了?”
“你是他祖宗,是該寵他。”
“那你也是他祖宗,你怎麽不寵?”
蓮辰翻了個白眼,舉了舉手裏頭正要挂到門框上去的紅綢緞:“我正寵着呢。”他搖頭推開溯玖的手,招呼着若風他們幾個一同來裝點周遭,将喜氣烘托的更明顯些。
陵澤剪了好幾個喜字,交給丫頭去貼,丫頭崇拜地對他說:“哥哥,你長得好看,手又巧,和槐彥在一塊真的可惜了。你都不曉得,他從小就笨,有一回還被冒牌的捉妖道士給捉了,差點沒了小命。那可是個沒什麽本事的捉妖道士耶,他都被捉。”
丫頭把槐彥小時候的囧事都道給陵澤聽,雖是從若風那聽來的,她卻能說的惟妙惟肖,聲色動容,時不時還露出幾絲身臨其境地神情。
“你別瞎說!”槐彥正攀在石洞上挂燈籠,耳朵尖的和什麽似得。
他蹬下來,往陵澤這頭跑。丫頭樂的光着腳丫子躲。
轉眼見陵澤伸手就攬住了槐彥的腰,溫聲關懷:“當心摔着。”
“陵澤,你別聽他瞎說,那會兒我還小!我這些年有用心修煉……”
“知道。”陵澤給他擦了擦額角的汗,抿起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他端起手邊刻意涼放着的杯盞,和緩道,“渴不渴,我這杯茶恰好溫了。”
槐彥心裏頭美的很,趁着別人不注意就偷親了陵澤。
這一幕恰好被若風瞧見,着實不開心地別過腦袋。
蓮辰便問:“怎麽了?累了?”在他眼裏都是些小孩子,他說話的語氣自然也像長輩。
丫頭順道接話:“他的小楊柳被人撬啦!”
若風:“你閉嘴!”
蓮辰不知何意,指着河岸便安慰若風道:“婆娑河的小楊柳挺多,你回去時帶一棵走。”
可蓮辰哪知道啊,楊柳依依,聲色輕輕,說的正是若風暗地裏喜歡多年的小白狐槐彥。若風唉聲嘆氣,不同他們解釋什麽,拎着個紅燈籠便去找陶桃。
一路上,螢火點點,着實好看。
藤蔓遮掩的洞穴中,鋪滿了紅豔豔的喜被。正入夜色,若風點起燈籠裏的蠟燭,映的自個兒胸膛發亮,由涼漸暖。
青草鋪滿的地上,有螢火蟲悄然閃爍的光。
若風靠近些,往裏喊:“王,我進來啦?”
“嗯。”
裏頭低低地應了他,遮掩門簾的藤蔓也散開了,讓出一條寬闊的道路來。若風把燈籠随手挂在一處青藤上,走進裏頭,看到陶桃正自己鋪着被褥。下頭壓着紅棗,花生,核桃,一床塌的好東西。
這點倒是很應凡塵的俗節。
若風餓了,吞了口唾沫,撿起桌上的蜜餞就吃。
眼前的陶桃身穿一件素簡的紅色長衫,袖邊繡着雅致的桃花,細線縫縫,生如巧妙,匹滑如絲,是陶桃昨日讓妖界的蠶妖連夜制作的。他的墨發由一根羊脂玉簪束發成一只馬尾,透着一股三月桃花庵的香意。杏色的眼梢帶着數不盡的柔和,溫雅,落下燭火斑駁。如一位翩翩如玉的公子,舉手投足間滿是書香溫潤的氣息。
“王,你今日的打扮甚是好看,也同往前不大一樣。”
“怎麽不一樣?”陶桃替他倒了一杯茶。
“唔……就是不像之前那樣冷情了,倒像是我剛認識你時。”若風回憶道,“三月桃花,灼灼而來。透徹幹淨,不染一絲纖塵。那會兒我還小,說不出這些詞彙。”
若風笑笑:“像是小神仙長大了。”
這一聲熟悉的稱喚,引得陶桃不禁回憶起那時人間的情景。他與若風還有槐彥,三人總形影不離,每日清晨便一起游山踏水地采藥。
一隔許多年,陶桃都快不記得‘小神仙’這個稱呼了。
“若風,這些年我待你們性情冷淡,是我的錯。”陶桃知錯,也是感激,“但你和槐彥依然陪在我身邊,我都是瞧見的。你們待我好,我也都知道。”
“你都做妖王了,還和以前一樣好騙可不行。你的脾氣硬些,我們其實也放心些。”若風是有事而來,躊躇片刻,三分軟語,“小神仙。”
他又這樣喊他。
陶桃靜坐着等他說話,若風便落寞道:“明日一早,我興許……就走了。我沒同槐彥他們說,日後你幫我說一聲。”
“去哪?怎麽這般匆忙?”陶桃詫異。
“去東海,我家遠親喊我過去當差。運氣好了,我以後還能做上東海的龜丞相呢!”這職稱,在烏龜精裏頭,算是出名。若風也對此頗有向往,“你瞧現在,你的瞎眼皇子也回來了。槐彥他……也尋着自己喜歡的人了。我想出去學些東西,好過在這裏虛度光陰。”
妖界有能力的妖數千萬,若風最不經用。
術法不好,腦子裏又只有小機靈,霸在婆娑殿當着差,憑着陶桃待他的偏心一直狐假虎威。其實說起來,怪丢臉的。
另一頭,他也是有私心。
他從少年時期就喜歡槐彥,雖未說出口,可明眼人都看得出。唯有槐彥那個木頭瞧不出,但這瞧不出,皆因他不喜歡自己。待喜歡的來了,一眼便能認定。若風不讨厭陵澤,他覺得陵澤很好,甚是配槐彥。
又覺得陵澤很不好,奪了他的青梅竹馬。
想到此,若風抹了抹眼眶,握住了陶桃的手:“小神仙,這稱呼我且再多喊你幾聲。你與那瞎皇子,定要長長久久的。”
陶桃何嘗不知道他心中所顧慮的,但槐彥與陵澤是數千年的情,誰也介不進去。故而,縱有萬般留念陶桃也不提了:“好,你去東海之後,要常傳消息回來。若有人欺負你了,你就告訴我們這兒。東海雖歸天界管,但也忌憚妖界。莫要被人欺負了去。”
“自然,我不給妖界丢臉。”
他眼含熱淚,動不動就感懷,着實傷心了一場。
只是,後頭的若風被東海的龍宮小太子拎着欺負到床上去,便又是另一段囧事了。
待若風離開後,簾子後頭的雲淵才走出來。他也穿着同陶桃一般的喜服,高挑秀雅的身段在燭火下顯得無比俊朗,甚是精神的模樣。為了晚上這成親的禮儀,似是剛歇息過,養足了神。他悠閑自若地走過去從後抱住陶桃,将下巴墊在他的肩膀上,沉了口氣。
“瞎皇子是什麽稱呼,需改改。”
陶桃被他逗得笑出了聲,牽着他得手,聽着外頭老遠的呼喚,親了親雲淵的側臉:“聽見沒?外頭喊我們拜堂了,你今日要做我的妖後了。”
“我是頭回‘嫁人’,生疏了。”雲淵說着笑語,眸裏笑意且濃,春風十裏不及,“走吧,給老祖宗磕頭去。”
他們只拜溯玖,不拜天地。
再得雙人對拜,禮成。
床榻前是一對紅燭入人眼,花下折醉,他們這一段情訴了那麽久,總算禮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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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