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恭仁帝駕崩（二）

我一怔，這才想起來重要的是。我這一大早晨起來，連飯都還沒吃，可不能現在哭得太狠了，不然一會沒了眼淚怎麽辦？想及這裏，我趕緊一抹眼淚，再也不管外邊如何，穿過衆人的包圍圈跟着李公公走了進去。

我剛走到龍眠殿大門口，李公公便率先上前一步想要推開門，就在這時候，那門突然被從裏面拉了開來，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男人從裏邊走了出來。

他一身戰袍，帶着滿身肅殺之氣，站在我的面前幾乎能将我整個人都遮了個精光。一看上去，便就知道應該是個久經沙場的将軍類的人物。往上看去，他那張臉卻是清俊幹淨的，倒不像一般将軍一樣五大三粗，眉眼間隐隐有些眼熟。我還在思考這人是誰，卻見他已經反應過來，伸出手向我行了個禮。

“兒臣見過母後。”

我立馬一怔，這人也是我兒子，我怎麽沒見過？不容我多想，李公公已經是給他行好了禮，催促着我趕緊進去。我也不想其他，提着裙角匆匆兩步踏進了龍眠殿裏。

身後的門緩緩關上，只有容螢和李公公跟在我的身後，外邊的哭鬧聲一下子遠去，整個殿裏倒是還有些靜悄悄的，偶爾能聽見幾聲蒼老的咳嗽聲。

李公公上前兩步，撩開了珠簾，那明黃色的龍床就出現在了我的眼前。程烈半阖着眼睛，滿頭白發顯得憔悴無比，早就不是十多年前我剛穿越過來見他的那個意氣風發的模樣了。

看見這種情況，我不免有些難受，抿了抿唇，我上前兩步，走近了龍床。聽到了聲響，程烈緩緩睜開了眼睛，滿眼已經都有些渾濁。見到來人是我，他勾起了唇角，笑了起來。他顫微微的伸出了滿是皺紋的手，顫抖着伸向我。

我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就勢坐在了床沿上。李公公悄悄拉着容螢，退到了珠簾外邊，留給我和他一個單獨談話的空間。我望着他那蒼老的臉，嘆息一聲。沒想到這次竟然是真的，我不過才幾天沒見他，他怎會就成了這個模樣了？

“上次見你不還好好的麽，還有心情耍我，這才幾天不見，怎麽就一副要死不能活的樣子了呢？”

我跟他說話向來就是這樣，不刺他兩句別說我不習慣，就是他也會渾身不舒服。他聽到了我的話，輕輕搖了搖頭，掙紮着想要坐起來。我趕緊阻止了他，都這個樣子了，還坐起來幹嗎，不怕把那身老骨頭抖散架了啊。他也知道我的意思，也就不再堅持。

“年紀大了……病、病來如山倒啊……原本不過受了些風寒，誰曾想……唉！”

說了這麽兩句話，他卻是像是做了什麽體力活一樣，喘個不停。我趕緊給他順着氣，心下有些不是滋味。到底認識了這麽些年，雖然這些年他沒少折騰我，到底也沒怎麽讓我受苦。見他這個樣子，我心底也是有些不忍的。

“得了，你就少說兩句，留點力氣多喘幾口氣吧。……我看你這一輩子，倒也值了，在現代，是做到了總裁的位置。在古代，雖然不如現代年輕，好歹是個皇上呢。這一輩子，也算是風光無限了，值了。”

他望着我的臉，緩緩點了點頭。努力吸了幾口氣，他還是堅持着開了口。

“我一直都想找個機會跟你說清楚……車禍的時候，我跟你說那女人肚子裏的孩子，不是我的，那真的是沒騙你……自從穿越過來，我卻是沒有找到好的機會跟你說……眼見着、眼見着就要進棺材了，怎麽也不能把這件事爛在了肚子裏吧……”

他說了話，又是喘了半天，中間還咳嗽了半響。我翻了個白眼，手上卻是沒有停歇的給他順着氣。

“得了，多久之前的事了，還說它做什麽……”

“不……我要說……花錦，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從來沒有忘得了你過……你知道麽，我發現她肚裏的孩子不是我的時候，我是多麽開心麽？……我當時就在想，這樣的話，若是離婚，也是她出軌在前。……這樣的話，我就能分的大半家産，然後、然後讓你風風光光的……嫁、嫁給我。”

聽到程烈這些話，我不免翻了個白眼。這就是渣男跟正常人的思維沒法相溝通，你看看，得知自己老婆外遇了，自己竟然會高興能分得家産了……

“得了，程烈，咱倆認識這麽多年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麽人。你說的好聽是喜歡我，其實你最愛的不還是自己嘛。不管什麽事，你都會以自己的利益為主，等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才會尋找第二想要的。就像前世，你想要權利，所以你就拼命的、不擇手段的去得到權利。等到你得到了權力，你又會覺得沒意思，這才想到了我。說白了，你這人，就是貪心不足……”

“其實我覺得，你挺适合做這個皇帝的。你看，有你喜歡的大把大把的美女，有你喜歡的無上的權利。這一世，雖然你只過了短短的二十多年，但我覺得你比前世要快樂。在皇上這個位置上，你如魚得水，就知足吧……”

聽到我的話，程烈眼睛裏劃過一絲笑意。

“果然……果然只有花錦最了解我……咳咳！”

見他咳得又是上氣不接下氣，我也有些急了，趕緊托着他的頭，希望讓他感覺好一些。低下頭去，見他嘴巴微動，似乎是想說什麽話，卻說不出來一樣。我不疑有他，趕緊低下頭去，側着耳朵仔細聽聽他想要說些什麽。

等到耳朵挨着他的嘴唇的時候，他的頭一偏，吧唧一聲，在我的臉上留下一個清晰地水印。我僵硬的擡起頭來，不敢置信的望着程烈那小人得志的臉。只見他滿臉奸笑，幾乎喘不過來氣了卻還是扯着嗓子笑。

“哈哈哈，快三十年了……終于、終于還是讓我給親着了吧……花錦啊，你還是太單純好騙了……咳咳咳……哈哈哈……”

我心底的火一下子冒了出來，一下子将手從他的腦袋下面抽了出來，我猛地站了起來，手指顫抖的指着他的臉，真是沒想到這貨竟然不要臉到了這樣的地步。

“你個混蛋，我要掐死你，我一定要掐死你！！！”

寝殿裏，我的怒吼幾乎能沖破房頂。我捋了捋袖子，理智那根弦已經被燒得斷的不能再斷了。就在我将要沖上去的時候，李公公和容螢一把撲了過來，兩人一左一右的拉住了我的袖子，拼命地阻止我。

“娘娘，娘娘冷靜點，那是皇上啊——”

“我管他是誰，我今天一定要他死的很難看！！！”

“哈哈哈，花錦……花錦……好好輔佐新皇……我不想……不想看見我的心血付之一炬……”

“你想的美，我要是不弄死那個新皇我慕花錦三個字就倒過來寫……混蛋，混蛋！”

“哈哈哈哈——哈——呃……”

程烈張着嘴巴大笑，笑着笑着，那表情卻是漸漸僵硬了下來，那雙眼睛，再也沒有閉上。李公公一下子松開我，猛地跪了下來。

“皇上——駕崩了！”

容螢手一抖，緊接着也是跪了下來。整個人開始輕輕啜泣起來，我呆站在原地，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程烈還是保持着笑的狀态，面上一片歡樂的模樣。

我記得以前看電視的時候，看到隋唐演義，我姥爺就跟我說，程咬金命好啊，到最後死的時候都是笑死的，人活着一生，如果死的時候能笑着死，那定然是沒有遺憾了。當時我還小，很不理解，不管笑着哭着，死了不就是死了麽。那時候對死的理解很模糊，但是心裏卻是知道死了就是什麽都沒了的意思，很恐懼。

今天我看見程烈在我面前死去，還是這種死法。良久，我緩緩嘆了一口氣，走上前去伸出手來，将程烈沒有閉上的眼睛合了下來。

“既然你是笑死的，那就不能不瞑目啊……程烈，一路走好！”

我鼻頭微酸，卻還是強忍着那股子想哭的*狠狠憋着眼淚，不讓它掉出來。哭什麽，程烈這家夥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了，他享了這麽多年的福，也該知足了。

雖然是這樣不停地安慰自己，望着再也不會睜開眼睛的賤賤的笑的程烈，我還是忍不住那股子哭意。扶着床沿，我的身子緩緩向下蹲去，終于，我趴在自己的胳膊上，壓抑着聲音悶哭起來。

剛剛在外面跟那些人周旋，我那只是扯着嗓子嚎，确實是沒有眼淚的。但是現在，那眼淚忍都忍不住，一個勁的往下掉。我本以為，程烈死的時候，我不會哭的。先不說這世他折磨了十九年，便是上一世他做的那些混蛋事，我也是不會原諒他的。

但是現在他死了，人死萬事了。算了吧，從今以後，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叫做程烈的混蛋渣男了。我也就不跟他計較了，既然他臨死還要我幫他輔佐新皇，若是我能幫得到，我定是會幫那個小白兔一把的，也免得程烈死都死的不安寧。

大越恭仁四十一年，恭仁帝邵烈駕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