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恭仁帝駕崩（一）

十九年後，大越皇宮，椒房殿。

“娘娘，快些、快些，再不趕去龍眠殿就該來不及了。剛剛李公公已經是來催第二遍了，您倒是快些啊……”

我從被窩裏伸出個頭，随意的擺了擺手，像是要将那個聲音趕走一樣。我這人有起床氣，最不愛別人在我睡得正香的時候吵我了。

“我警告你，容螢，本宮起床氣是很嚴重的，不要吵我！”

話音剛落，容螢不僅沒有被吓到，如我所願一樣消失不見，反而是更加變本加厲，直接地爬上了我的床上，開始動手掀我的被子。

“娘娘，真的來不及了，再晚一些，恐怕您就見不着皇上最後一面了……娘娘！”

被她吵得不行，我咕嚕一聲翻身起床，恨恨的剜了她一眼。

“容螢，我真想掐死你……你說說，我不就是睡個覺麽，你至于這麽吵不醒我誓不罷休麽？”

容螢眨巴了兩下眼睛，面色一片無奈，隐隐還能看見着急。“娘娘，你快些去龍眠殿，不然一會兒李公公定是又要來催了……快些快些，不然來不及了。詩書、禮畫，快些将梳洗用具端進來。伺候娘娘更衣梳洗，快些，快些……”

我翻了個白眼，無奈的看着着急的容螢。

“得了，容螢，他這個月都是鬧第三場了，你怎麽還天真的相信他啊。他今個要是能駕崩，我這慕花錦三個字，還就倒過來寫了！”

聽到我這大逆不道的話，容螢立馬倒吸一口涼氣，一把上來捂住了我的嘴巴。見将我的嘴巴嚴嚴實實的捂住了，她這才放下心來。面上還帶着後怕，甜美的聲音傳了出來。

“我說小祖宗，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口無遮攔的，奴婢這小心髒真的是受不了……況且，就是陛下疼你，你這麽咒他，若是被旁人聽了去，還不是會想着法子找你的麻煩啊……”

我翻了翻白眼，示意容螢放下手來。容螢再三确定我沒有危險性了，這才放開了手，還是不放心的再瞪了我兩眼。我無奈，我又不是故意咒他的，還不是程烈他自己蛇精病，這個月來，從月初開始，這還沒過一半，就讓李公公傳他要駕崩的假消息三次了麽。

想起來第一次我聽到這個消息，那可是激動和失落交加。激動的是這個折磨我兩輩子的男人終于即将要去閻王那裏報到了，這十多年來，他仗着手裏有點皇權，可沒少折騰我。失落的是，他這麽一走，這個時空裏真的就只剩下我一個了，從此往後，我就要一個人孤獨的在這個時空裏繼續生活幾十年了。

結果呢，我匆匆忙忙跑過去準備好了要給他哭喪了，他揚着一張笑臉，十分不要臉的望着我道。

“花錦來了，來，我想吃你做的牛肉面了，去給我做一碗來。”

你妹的牛肉面啊？！我架勢拉好了，情緒醞釀足了，連眼淚都已經在眼眶裏亂轉了，到這兒您跟我說，要吃牛肉面？！你也不看看你都多大年紀了，牙齒還咬得動牛肉麽！！

內心雖然是窩火的快要爆炸，我卻還是狠狠地将那些怒火憋了下去。這男人這些年可是找到了當皇上的技巧，若是我敢明着反抗他，他也是會想着法的從我這裏讨回去的。

我狠狠的剁着牛肉的表情，估計成功的驚吓到了容螢，導致以後的幾天裏，容螢看我的眼光都帶着驚恐。

然後就是五天前，我剛沐浴過後，躺在床上。就在我即将進入夢鄉的時候，李公公就像追魂一樣死命的敲着椒房殿的大門，就像我不開門他就會一直敲下去一樣。結果我冒着大雨跑到龍眠殿的時候，程烈驚魂未定的對我揮了揮手。

“花錦回去吧，朕就是剛剛吃糕點被噎到了，現如今已經好了……這小李子現如今真是越來越擔不起事了，一點點的事情就跟着大驚小怪。該罰、該罰……”

我望着程烈那認真的臉色，咬碎了牙往肚裏咽。沒有你的吩咐，都現在這個時辰了，就是借李公公三個膽子他也不敢來我這椒房殿放肆吧！

所以今天一大早聽見了這個消息，我已經是處變不驚了。他要是能成功的去閻王那報道才有鬼了呢，就看他這耍我跟耍着玩似的模樣，活的不要太好。我估計，就是我死了，他也不一定能閉眼。

但容螢可不是我這樣想的，她滿臉焦急，雖然看着我還像是沒醒的樣子，卻也是就從詩書、禮畫手裏匆匆接過了錦帕，服侍着我趕緊梳洗。等我醒好了困，她已經利落的把我收拾的妥妥的，再換身衣裳就能出去相親的光鮮亮麗模樣了。

我望着鏡子裏漂亮不足、清秀有餘的古裝女子，忍不住想要誇贊容螢心靈手巧。就在我還沒有張開口的時候，就聽見外面忽然傳來了一嗓子，把我吓了個夠嗆。半天反應過來，才聽出了這是誰的聲音。

“皇後娘娘，您、您快些去龍眠殿吧，再晚一些……再晚一些就大事不好了……娘娘，娘娘……”

餘音袅袅，半天還能聽到那凄慘的嘶吼。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殁了呢。我撫了撫額頭，被雖然已經四十多歲、但嗓音依舊洪亮的小李子吵得不行。他那連哭帶吼，倒還真有一種程烈立馬就要沒了的樣子。我忍無可忍，乖乖投降。擡起手來，容螢立馬識相的将我扶了起來。

“容螢，扶本宮去龍眠殿。”

一聽我這話，容螢就是松了一口氣，立馬提高了聲音，熟練地指揮起來。

“詩書，出去将李公公扶起來。禮畫，轎子已經準備好了吧？”

詩書應了聲是，趕緊小跑着出了我的寝殿，不一會兒，專業哭喪戶李公公就消停了下來。禮畫點了點頭，随即上前一步，将手裏準備好的衣服呈了上來。容螢立馬接過，我只看見了一抹刺眼的白色，那衣服就迅速的上了我的身子。看這架勢，容螢是時刻準備好了工具，以防程烈發生不測啊……

我腦子裏還在喜感的想着這些事，那邊禮畫和容螢兩人已經一人扶着我的一只手，半拉半催的給我帶出了門外。到了門外，剛好看見李公公拉起袖子凄凄慘慘的抹着眼淚。許是哭的狠了，那身子還一抖一抖的。我終于不忍心，扶了一下李公公的肩膀，真誠的安慰。

“李公公，今個這演技，比起前些天，好得多了。”

話音一落，那李公公立馬擡起了頭來，一雙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我。轉眼間，那眼睛裏就蓄滿了淚水，只見他高喊一聲，竟是又哭了起來。

“娘娘，您、您怎能這般想奴才……皇上他這次，是真的不太好了……”

我抿了抿唇，加快了腳步往轎子的方向走了過去。好吧好吧，好好說話不行麽，哭什麽哭……得了，我不說你主子的壞話了行不，你能不能給我消停會。話說回來，他那次騙我的時候不是都說真的不太好了啊……

就這樣，伴着李公公響亮的哭聲，我額角青筋直跳了一路，總算是接近龍眠殿。我心下一松，這下李公公總算是能不吵我了吧。誰知道，越接近龍眠殿，我的心就越是往下掉。從龍眠殿傳過來的哭聲，比起李公公，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等到我一下了轎子，一群或年輕、或上了年紀、但長得絕對都算得上上品的女人一窩蜂撲了上來，那突如其來的各種脂粉混合味差點一下子将我沖暈了過去。一群侍衛趕緊在前面阻止着他們，就是這樣，也還是有幾個強悍的撲到了我的身邊。容螢和禮畫臉上都是一片驚恐，趕緊一人站在了我的一邊，做出了防衛的動作。

那一群女人一個比一個嗓音吊的高，生怕吓不到人一樣，撕心裂肺的呼喊。“娘娘……娘娘您怎麽才來啊，皇上他……嗚嗚嗚嗚嗚……娘娘，我們以後可怎麽辦啊……”

好不容易就了個空我呼吸了兩口新鮮空氣，也就恰好聽見了那些個妃子們的嘶喊。我一怔，心下立馬激動起來，這下子程烈玩的這麽大，莫非是真的要不行了？！想到這裏，我立馬來了精神，捋了捋袖子就沖了出去。

“讓開，都讓開點，讓本宮過去……本宮要進去看皇上最後一眼……”

我拉開架勢，準備撩開嗓子哭他個響亮無比，那些妃子也許是沒想到我對程烈那糟老頭還有那麽深的情感，一下子都怔在了原地，連哭都忘了哭了。

她們忘了哭，可不代表別人也能忘了哭。我好不容易擠開了那群妃子的包圍圈，迎面一堆錦衣玉袍的漢子随後撲了上來。他們最大的幾乎趕得上我爹爹的年歲，最小的不過也就跟我年歲差不多。這些，便都是程烈的便宜兒子了，他們一撲上來，立馬高呼母後。我虎軀一震，差點也被吓得哭都忘了。

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我一把扶着我那四十多歲的大兒子的手，哭的那叫一個肝腸寸斷。“老大，你父皇這麽一走，留下我們娘幾個，可怎麽辦啊……”

廢話，程烈那家夥一共有十四個兒子呢，就是減去了那些養不活的，也還有十個呢，要我一個一個的都記住名字，怎麽可能。這老大的年齡最大，最是好認，所以我立馬一把牽了他的手，哭了起來。

那大皇子是個老實人，這時候已經哭得昏天暗地，不知道西東了。聽見我這麽一說，又是提到了傷心事，開始又一輪的哭了起來。他一哭，我這邊不哭也是不像話的，于是我也是牟足了勁，扯着嗓子狠狠地哭。我們倆這一哭，其他皇子也就跟着哭，妃子們自然是不甘落後的，一個個的都哭了起來。一時間，龍眠殿前哭聲大震，俨然一副程烈已經歸西了的模樣。

半響，李公公着急的聲音艱難的插、進了我們的哭聲中。

“皇後娘娘，先別顧着哭，您……您倒是先進去瞧瞧皇上吧……皇上他等你很久了，這就吊着最後一口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