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兒時篇1

臘月二十六,王小默、系囊、桃澤三人回了小默的老家,白瑄回了長安本家。

王小默每年都會回老家過年,即使父母和師傅去世,可回憶還在。他要祭祖,順便收下地租。

王小默父母去世後,沒給他留下什麽財産。唯有一間平房,薄地三畝。

平房面積不少,三室一廳,估摸有一百多平,村裏嘛,都是宅基地,就喜歡蓋得高高大大的。現在,村裏有錢的人家都流行蓋到三層加小閣樓了,炫耀是一方面,另一個方面王小默想,更多的是村人骨子裏對家的重視。一生都住在一個地方,從出生到死去,走不出的縣城,還有什麽比看着自己的居所越來越好,感受到更大的成就呢?

因此,王小默對房子也有自己的偏執,總覺得有了自己的房子他才算有了家。所以,琴島只是個暫居地,老家才是根。這裏有自己的房,也有自己熟悉的莊稼和土地。每次從外面回來,踏入村子的那刻,就沒來由的放松。明明在外沒感覺到緊繃,可一踏上這片土地,就有一種放松的心态,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安心。王小默想,這大概就是鄉情吧。

說回小默的房子,它還有一個大大的院子。院子平鋪了水泥,所以即便将近一年沒回家,院子也不過落了一層灰,現在,整個院子空蕩蕩的,不過,小默記得它原本的樣子,那是小默從出生到十歲的童年記憶中頗為美好的樣子。

它的東面,并排有三顆果樹,一顆桃樹,一顆杏樹,一顆李樹。春天萬物複蘇,有粉色的桃花,白色的杏花和李花各自占領自己的地盤,在幹枯枯的枝桠上絢爛,一陣風飄過紛飛墜落,引來鄰居家那個可愛的小女孩前來撿拾。桃和杏總是還沒等到長大,便一顆顆墜落,記憶裏似乎總是挂在枝頭毛絨的青色小果子。

當然,小默最喜歡的是李樹。李子,不是現在城市裏常賣的那種黑紅黑紅,大大的,而是一種青色的圓潤小果子,它個頭不大,漸漸由青轉黃,等到黃彤彤的時候便熟透了,味道不似蘋果或者梨子,是帶着自己獨有的那份奇怪的香甜,反正是好吃的。

小默最喜歡的就是,六月末七月初,雷雨轟打李子的時候,他會撐一把小破傘,在李子樹下撿,經常能撿到個大飽滿好吃的。他收到的果子一般是青中泛黃,最好的果子都在樹尖,早被鳥兒預定了。

院子的東面有一顆矮石榴樹,距離很近一顆高大的楊樹,這兩鄰居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充滿了反差萌。

每到夏天的時候,在矮石榴和楊樹間,爸媽會撐一個吊網。小小的他窩在裏面,看書吃雪糕睡午覺。楊樹的陰影灑落在自己身上,十分清涼。睜眼便能看見石榴火紅的花朵招惹得蜜蜂嗡嗡作響。

所以,他最愛盛夏,在漫長的季節中,充滿了溫暖的回憶。

王小默微笑着推開院門,心中默默說一句:“爸媽,我回來了。”

白瑄自下了飛機,臉色就不太好。長安城的冬天格外的冷,又格外的灰暗,霧霾更是增添了壓抑。他帶着口罩,面無表情地上了秘書的車。他爸想來知道不會來接他,甚至回到家也見不到他的身影。

年,有什麽好過的?無非是大人坐在一起吹牛灌酒,順便吹噓自己的子女。而他,總是拿不出的手的那個。無非是孩子相互攀比自己的靈力的時候,而他往往被嘲諷。

“少爺回來了。”保姆徐媽接過白瑄的行李,笑着說道,“少爺頭次出門竟然這麽久,有三個多月了吧,讓我好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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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媽,我挺好的。”白瑄對于從小照看自己的徐媽,露出回長安城的第一個笑容。

“老爺去開會了,估計要很晚才能回來,讓您晚上不用等他了,您先休息一會補個眠還是先吃午飯?”徐媽問道。

白瑄早知道會是這種情況,換下拖鞋,随意說道:“好久沒嘗到您的手藝了,我先吃飯吧。”

“好嘞,好嘞。我掐着點,做好一桌菜等您回來,剛上桌都很熱。”徐媽欣喜,她跟在白瑄身邊亦步亦趨,感覺少爺最近瘦了些呢。

“謝謝徐媽。”白瑄坐在空曠的餐桌前,對着一桌子菜,自己一個人吃了起來。

他做菜的手藝源于徐媽,可惜父親對自己太過親近保姆而氣惱,責令徐媽不準教他這些沒用的東西。有這功夫不如放在提升靈力上。

可是,他喜歡菜在自己手中一步步由原料變成色香味俱佳的美食的過程,就像喜歡寫小說一樣,看着一個個字形成跌宕起伏的人生。他喜歡這種成就感,非常喜歡。

可惜,父親他不懂。好像他生活的環境中,沒人能懂。

白瑄嚼着面條——徐媽特意做的手擀面,思考:二十五年來,才第一次出遠門的自己還真是神奇。如果孟凡雲沒有失聯,自己會一直困在圍城內猶如提線木偶般生活嗎?很奇怪自己為什麽會一直躲在自己的世界內,抗拒着周圍的一切,而沒有勇敢地踏出去一步?白瑄想,大概是自己一直抱着得過且過敷衍一生的心态吧。

家裏蒙了一層厚塵,王小默從箱子裏翻出疊好的喜慶厚重大紅被,艱難地晾在繩子上。

王小默倒拿掃帚,啪啪地敲打,不忘炫耀道:“雖然咱家沒暖氣,但是咱有十五斤重的大被子 。桃澤,我告訴你喲,這被子的棉花都是我和我媽親自挑的,一個個剝好,在那個做被子的大作坊裏,看着一步步從彈棉花變成大棉被。比那上千上萬的啥鴨絨被要暖和多了。桃澤,我告訴你喲,蓋上他就猶如壓了一座大山般厚實,翻身都困難。啊哈哈哈哈……”

一串笑聲響起,王小默驕傲地叉腰:“超棒的!”

趁着天氣好,王小默趕緊曬上床墊床褥床被,在屋子裏進進出出,冰冷的冬天忙出了一身熱汗。

系囊不出汗他不奇怪,桃澤怎麽也是幹淨白面,一點汗漬沒出。

王小默對桃澤問道:“桃澤,你掃院子是不是偷懶啦?你怎麽沒出汗呢?”

桃澤手腕擱在大竹掃帚上面,擺了個風騷的pose,少年風姿綽約,可言語中充滿了不滿:“小默哥哥,你眼神不好就要看醫生。大院子和屋子都是我掃的,我還舉着大竹笤帚掃了牆角的蜘蛛網,頭上堆了一層灰,嘴裏吃了一層土……你看看系囊,你讓他舒服地躺着沙發看電視,說試試有線的各個臺還在不在……”

桃澤聲音活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婦,生活的這十幾天,刷碗拖地倒垃圾,髒活累活都是他的。他可算知道了在這個家中,他就是食物鏈的最底層。

“哈哈哈哈哈哈,系囊還是個孩子。坐了那麽久的車,已經很累了。”王小默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桃澤不滿地說道:”我還未成年呢……“

王小默用一種“小傻瓜,讨人嫌棄的少年郎怎麽能和小萌娃相提并論”的眼神看桃澤,模仿時光雞的聲音安慰道,“少年郎,偶跟你港啊,年輕湊要多磨練才能成長。來,別閑着,把那碗刷一刷。”

桃澤握着掃把咔咔作響。他深吸一口氣,對自己說道,這是自己最喜歡的小默,一巴掌拍死就不美好了。

總算在天黑前,把家裏收拾妥當。王小默、桃澤癱坐在地上,系囊體貼地用電水壺燒了水,給王小默送上。

“我的呢?”桃澤委屈地眨眼,透出幾分無辜。

“呵。”系囊輕輕吐出一個字,讓他自行體會其中的真意。

“我們拿面包墊墊吧,沒鹽沒油沒菜的,明天我帶着你們趕大集。”王小默撫慰道。

翌日,白瑄照例六點起床跑步,樓下遇見父親白雲蒼。

“父親——”

不同于白瑄長相斯文清秀,透着一股子文質彬彬,白雲蒼高大強壯、厲眼濃眉,處處透出強勢和威嚴。

“還知道回來?你在琴島過得樂不思蜀啊?連你叔叔去都避而不見。”白雲蒼皺眉,語氣嚴厲,“還搞什麽勞什子寫作?”

“那是我的工作。”白瑄面無表情的回道。

“你那能掙幾個錢?白家多大的家業,你能上點心嘛?即便沒有靈力的廢物,總能在生意上,為你父親我分憂吧。我整宿都在工作,才剛回來,你知道我壓力多大嘛!”白雲蒼說道,“我這又是為了誰?”

每一個父親埋怨子女不成器的時候,似乎都愛說這句話。其實呢,他也只不過為了自己罷了。哦,最多為了祖宗基業……可和他這兒子又有什麽關系呢?

“一、我寫文也能掙錢,而且我不缺錢。二、白家的家業,還是由小叔來繼承比較合适,我畢竟是沒有靈力的廢物,也幫不到您多少忙。三、我惜命。”白瑄由衷建議道。

白瑄的母親是地産大亨的獨生女,去世的時候特意立了遺囑,把她所有的資産都給了白瑄,請了信托基金管理這些,每年固定給白瑄收益和分紅。白瑄是富二代不缺錢,他的靈力弱得很,無法除靈,而他對商業又不感興趣,所以,他并不明白父親為什麽一直拿他辦不到的事情苛刻他。

“你——”白雲蒼拍桌,怒目而起,“要不是只有你一個兒子,你以為我會管你?”

初次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白瑄還會傷心。僅僅是因為他需要兒子,而他恰好是他兒子。而不是,啊,幸好你是我兒子。

聽的次數多了,也就麻木了。他始終回不了一句:“啊,要不是你是我爸,你以為我會理你嗎?”因為這句話會把‘愛'這個字消磨殆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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