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錯過草莓

謎底已經解開,女生們仍舊不肯放過許立,“高考前老吳跟你說了什麽?你該不會是要在清華等她吧?那還得等好幾年吶!”

另一個接着補充:“你們還不知道吧?數學課代表去拿作業時聽見的!”

原來關于吳老師鼓勵許立沖擊清華的事,大家知道,許立心裏有點緊張。

“許立這麽好的苗子,吳老師肯定要‘王婆賣瓜,自賣自誇’。”

“哈哈哈……”

“哎,說到吳老師,其實我心裏挺感謝他的,他課講得很好。”

“人也很趣,從來不擺架子。”

見同學們把話題轉到對老師的懷念上,許立稍稍松了一口氣。

楊嘉佑咬着腮幫子,心裏湧起一陣刺痛,他每天跟許立待一起,都不知道許立動了上清華的念頭。盡管很久以前,他們聊過關于未來的事情,楊嘉佑記得許立當時沒有表态,他就沒把任何有關清華的事放在心上。他那時候天真地想着,許立有什麽事一定會跟自己說的。

但是現在,楊嘉佑忽然意識到,許立有很多事都沒坦誠說。要不是被同學們問出來,連許立喜歡楊嘉羽這件事,他都不知道。因為楊嘉佑怎麽看,怎麽都覺得許立對楊嘉羽是兄妹之情,跟喜歡搭不上半點邊兒。

許立剛才默認的态度,讓楊嘉佑有種被背叛的感覺。

游戲還在繼續,楊嘉佑什麽也聽不進去了,終于輪到他,同學們開始尖叫:“喔唔,班草的八卦——”

沒等班長把話說完,楊嘉佑‘騰’的起身,“我去上個廁所。”

“哎?你這人怎麽這麽掃興!”

“楊嘉佑應該是不好意思。”

“行行行,班長,你趕緊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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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長把楊嘉佑的卡片紙翻過來,臉色木讷,掃視了大家一眼。

“怎麽了?”

空氣驟然變得寂靜。

許立沒有擡頭,很快,他聽見班長說:“沒有。”

“咦——”女生們咋舌,“難怪他剛剛跑出去了。”

裴怡然臉上一絲失落,她怎麽都沒料到是這個結果。

衆人陸續都解開謎底,有人提議:“怡然,現在可以公布你的秘密了吧?”

裴怡然笑了笑,楊嘉佑還沒有回來,她想了想,“可以。”

直到班長念出‘楊嘉佑’的名字,沒有一個人感到奇怪。

在同學們眼裏,裴怡然和楊嘉佑兩個人簡直是郎才女貌,沒有人比他們更登對。

“哎,什麽時候請我們吃喜糖啊?”有人開起玩笑。

又有人說:“自然是學成歸來的時候!”

“異國戀,太辛苦了!”女生捧着臉哀嘆。

裴怡然眼裏浮現淚光,不管楊嘉佑在不在場,她的心願總算被人知曉,那就不算是遺憾。

都說‘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氣氛熱鬧了起來,班長提議:“咱們喝點啤酒吧?不用逞能,喝一點,至少要為我們的青春幹杯!”

“好主意!”

有人把啤酒搬了過來,‘呲嗒’聲響在空氣裏。

“敬友誼!”

“也敬時光!”

“還要敬沒來的老師!”

“沒錯,敬一切我們愛的,瘋的,鬧的!”

一群人聚在一起,易拉罐相碰,許立在想,要是能跟楊嘉佑幹杯就好了。

但是楊嘉佑現在還沒來。

直到大家喝了一口,“哎?不等楊嘉佑嗎?”

人群發出笑聲,“他一向這麽我行我素,算了吧。”

大家又在KTV室哀嚎了一會兒,許立窩在沙發裏,等他們都唱累了,坐在一旁點歌,很安靜地聽着音樂,不自覺多喝了一點酒。晚點兒還有人要打桌球,衆人的興致開始分散,許立覺得有點困,趴在沙發上睡着了。

楊嘉佑正在外邊打游戲,沒看到許立出來,他朝吳興翰擡了擡下巴:“許立呢?”

吳興翰沒注意到這麽多,“應該還在裏面吧?”

楊嘉佑扔了游戲手柄,朝KTV室走了過去,屏幕上正播放着周傑倫的《不能說的秘密》——

“或許命運的簽

只讓我們遇見

只讓我們相戀

這一季的秋天

飄落後才發現

這幸福的碎片

要我怎麽撿”

氣氛簡直悲傷到了極致。

楊嘉佑匆匆掃了一圈,發現許立躺在沙發上,背對着自己,手腕擱在肩上,好像睡着了。

他朝許立走過去,踩到了空易拉罐,忍不住有點擔心:“你喝酒了?”

許立沒說話,迷迷糊糊聽出楊嘉佑的聲音,覺得透不過氣來。

“上樓休息,”楊嘉佑試圖把他扶起來,“這裏冷氣太足了,容易感冒。”

不料許立把他輕輕推開,聲音帶着鼻音,“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楊嘉佑簡直搞不懂許立,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覺得許立一直在回避自己,如果是為了去北京的事,那大可不必,求學而已。楊嘉佑就是再氣,這點道理還是講的,他想起來之前許立避之不及地坐在副駕駛室。

楊嘉佑隐隐有感覺,他們相處時間越來越少了,一旦上了大學,肯定各忙各的。

就連這樣為數不多的時間,許立都要躲着。

楊嘉佑忍着心中的委屈,握住許立的肩膀,啞着嗓子說:“真的,這裏冷,上去休息。”

許立轉過臉,像受了刺激一樣,拂開他的手:“你別碰我——”

楊嘉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因為許立從來不用這種語氣說話。

很快,楊嘉佑看到那雙濕漉漉的眼睛,整個人徹底懵了。

楊嘉佑從來沒見許立哭過,小時候許立家裏出事時,眼裏偶爾有淚光,但不像現在這樣。

屏幕忽明忽暗,借着微弱的光線,他看清了許立的眼睛,黑白分明,潮濕又洶湧,淚水即将奪眶而出。

光線暗下來,楊嘉佑什麽也看不見了。

待切換至下一首歌,室內重新開始充斥光線,楊嘉佑發現許立又背過去了。

楊嘉佑開始飛快地思考,許立為什麽會這樣?是不是沒考好?還是即将面臨分別,有些傷感?

他記得高二的時候,許立因為急性闌尾炎住院,疼得眉毛直皺。

楊嘉佑連許立皺眉毛都受不了,何況是眼淚?

“許立,你有什麽事跟我說,別把話悶在心裏。”楊嘉佑心慌意亂地安慰着。

許立的聲音聽起來好了點,“沒什麽,我就是想一個人靜一靜。抱歉,剛才沒控制住,我不該沖你發脾氣。”

“沒事,”楊嘉佑語氣輕快,“你現在不想說算了,我不問了,但是你不能待在這裏,這裏太冷。”他看了看四周,又說:“要不我去拿一條毯子過來?”

許立閉了閉眼,眼淚從鼻梁滑落,“不用了,謝謝你。”

楊嘉佑內心絞痛,眼圈有些潮濕,“你為什麽跟我這麽客氣?是我做錯了什麽嗎?”

許立說:“沒有,”他長舒一口氣,聲音很輕:“你可以出去嗎?真的不用管我。”

很明顯許立看起來并不好,克制已久的情緒頓時爆發,楊嘉佑忍不住擡高聲音:“我不管你誰管你?你是我的兄弟,你他媽哭什麽哭?我看着難受!”

許立的背脊開始發顫,楊嘉佑覺得自己又說錯了話,蹲在一旁幹着急,肺都要氣炸了,“你有話不能好好說嗎?!非得這樣?”

許立見他不肯走,吸了吸鼻子,坐起身來,暈頭轉向地看了看四周。

“你要幹什麽?”楊嘉佑心裏有點慌,許立酒品這麽差嗎?

許立坐穩了些,深呼一口氣,悶悶地說:“你不出去,我出去。”

沒等楊嘉佑起身,許立步伐不穩地奔了出去,他現在腦子有點亂,又因為喝了點酒,神志不清,楊嘉佑一直在他耳旁說話,他覺得很難受,需要喘口氣。

楊嘉佑沒明白許立今天到底是怎麽回事,在原地怔了片刻。

沒過多久,他跟了出去,在客廳沒看到許立,問其他同學:“許立呢?”

“好像去院子裏了,那邊有個涼臺。”

楊嘉佑想都沒多想,直接沖了出去。

這地方處于郊區,周圍很安靜,別墅後院子裏種着不少果樹,盛夏時節,借着屋檐下的白熾燈,能看見一棵茂密的石榴樹,石榴已經長出淡青色的果實,像小孩的拳頭,擠在枝頭。

許立弓着背,身影瘦削,單手抵在牆面,頭微微下垂,看上去好像有點難受。

楊嘉佑的情緒平複了一點,覺得自己不能跟喝醉了的人一般計較,不管許立情緒怎麽不好,或者有什麽心事,他都得把許立架到三樓去休息,不能在這裏吹風。

這麽想着,他朝許立走近了些。

許立收回手,站穩了些,微微側過臉,“你怎麽又來了?”

楊嘉佑沒說話,伸手握住許立的肩膀。

這一次,許立沒有掙紮,很安靜地站在一旁。

楊嘉佑抱住他,輕拍着他的後背,語氣不自覺變得關切:“喝多了吧,覺得不舒服?”

許立點了點頭,聞見楊嘉佑身上淡淡的洗發水味,很好聞,他沒有推開楊嘉佑,甚至朝他靠了過去,低低地喊了他一聲:“嘉佑。”

楊嘉佑下意識地抱緊了許立,發現許立比他想象中還要瘦,這樣瘦削的身體,當初是怎麽投中三分球,還跟自己默契配合,完成那麽多上籃?

許立沒有着急睜開眼,他在想,就這麽抱一次,以後去了北京,就不能常見到楊嘉佑,他想把這種擁抱的感覺牢牢記住。

感覺有什麽溫熱的東西滑進衣領,楊嘉佑下意識地松開手,把許立推開了些,他看見許立低着眉眼,唇角被眼淚浸濕,色澤鮮亮如草莓。

一顆心撲通亂跳,11歲時,楊嘉佑錯過了掉落在地的草莓,18歲時,好像又要錯過一次。

楊嘉佑鬼使神差地想着,不過他很快就恢複理智,搖了搖許立,一臉認真地說:“你到底怎麽了?今天不說清楚不能走。”

許立斂住情緒,笑了笑,眼角裏藏着難以描述的溫柔。

那一瞬,楊嘉佑好像有理解楊嘉羽為什麽跟許立如此親近。

許立眉眼舒展時,仿佛擁有撥動心弦的魔力。

許立睜開眼,眸光如月亮般清亮,語氣很輕:“你看着我幹什麽?不認識我了?”

楊嘉佑板着臉,“你是不是要去北京?”

許立沒說話,半晌才說:“那也得考得上才行,分數不是還沒出來麽?”

“意思是分數夠了就要去?”楊嘉佑立馬追問了一句,許立喝醉了,他可沒有醉,頭腦清醒得很。反正他現在疑慮頗多,索性一下子全問完,“你是不是喜歡我妹妹?”

許立坦然地搖了搖頭,“不是。”

楊嘉佑氣急了,“好,你現在有隐私了。”

許立偏頭看着楊嘉佑,覺得他生氣的時候很可愛,像德牧,明明長相威猛,偏偏發出細微的哼鳴聲。想到自己很有可能要離開南京,離開相熟的一切,許立的神情很放松,不像平時那樣收斂。

楊嘉佑從許立臉上發現了一種異樣的光芒,很肆意,很灑脫,充滿誘惑,以前他怎麽不知道許立還有這樣的一面?

心髒開始狂跳。

“我問你,你最好的朋友是誰?我怎麽不知道你喜歡你最好的朋友?”楊嘉佑喘着粗氣說。

許立笑出聲來,按着楊嘉佑的肩膀,“你在為這件事生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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