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你欺負人

借着昏黃的燈光,許立看清了楊嘉佑,穿了件黑色棉服外套,頭發剪短了,看上去很精神。

楊嘉佑五官英朗,眉骨很好看,不笑的時候,人看上去很桀骜。

“我沒有。”許立平平靜靜地說。

“你有,”楊嘉佑的腮幫子緊了緊,指着自己的眼睛說:“我看得一清二楚,你就是剜了我一眼。”

許立知道楊嘉佑向來有一說一,從不說謊,自己當時沒控制住也未可知。

許立咬着下唇,竭力緩和情緒,過了一會兒才與楊嘉佑對視:“那好,現在我站在你面前,你要是覺得心裏不舒服,你也剜我一眼。”

楊嘉佑最讨厭許立這幅淡漠的樣子,他喘着粗氣,憋了半天,只說出一句:“你欺負人!”

許立覺得楊嘉佑很任性,明明是他帶着女生約會,自己什麽話也沒說,反倒被他指責一通,心裏很難受,到底誰欺負誰呢。

“你怎麽不說話,這是默認了?”楊嘉佑呼吸發顫。

許立好聲好氣地說:“嘉佑,我沒有剜你一眼,可能是我有點累,你看錯了。”

楊嘉佑的怒氣平息了一些,這才記起他在咖啡店打工的事情:“你很缺錢?”

許立搖了搖頭,面容白皙,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沒有,這份兼職很合适,時間上比較自由。”

“你就沒什麽要問的?”楊嘉佑在想,許立為什麽不問問那個女生是誰,如果問了,他肯定會解釋,許立不是以前說過喜歡他嗎?既然不是朋友那種喜歡,許立為什麽一點反應也沒有?

氣氛有些僵持,楊嘉佑凝視着許立。

半晌,許立低着眉眼,“沒有。”

楊嘉佑心裏閃過一陣痛楚,密密麻麻地紮着他的心,“是誰說要跟以前一樣,繼續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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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立被這句話刺痛到了,他想了想,自己的确沒做到,只好說:“是跟以前一樣。”

“那你見到我,為什麽看也不多看我一眼,連招呼也不願意打?有你這樣做朋友的嗎?!”

許立嘆了口氣,“好,我改,總行了吧?”他擡眸看向楊嘉佑,眼神很溫柔。

楊嘉佑仿佛受了刺激:“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受不了!” 實際上,他看了許立的眼睛就要心軟,簡直煩透了。

許立像一只受傷的刺猬,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讓楊嘉佑滿意。

他往後退了退,“嘉佑,時間不早了,回去吧。”

“你又這樣。”楊嘉佑眉眼沉沉,看着他逃避的樣子就生氣。他不希望他們變成這樣,就算話說開了,也沒必要躲着彼此,難道連打個招呼,說幾句話就不能嗎?

許立只好停在原地。

曾經那麽要好的人,現在見了面跟仇人一樣。

楊嘉佑覺得憋屈至極,更何況他又沒有和殷佳怎麽樣,只是認識而已。

見許立站在沒動,楊嘉佑解釋道:“那個女生只是我同學。”

許立‘噢’了一聲,“我知道了。”

但許立看起來并沒有那麽高興,楊嘉佑接着說:“我沒有跟她約會,是社團聚餐,落單了。”

話剛說出口,楊嘉佑就開始後悔,握草,他為什麽要解釋?

許立好像在想別的事情,聲音很輕:“嘉佑,你喜歡什麽樣的女生?”

楊嘉佑簡直一口氣提不上來,他覺得許立總是惹他生氣,“你管我喜歡什麽樣的。”他不能再跟許立多說一句,否則會吵起來,他轉過身,臨走前還怒氣沖沖地說:“你自己說的,要跟以前一樣,我還會來找你打球,你別想躲着我!”

回去的路上,楊嘉佑還在想,憑什麽要失去許立,現在別說是寒暄,楊嘉佑覺得連友情都快沒了,煩煩煩!

直到洗漱完了,躺在宿舍的床上,楊嘉佑還對今天晚上的事情耿耿于懷。他絕對沒有看錯,許立就是剜了他一眼,要不是他回了頭,肯定不會知道許立臉上還會有這種表情。

不過真是難為許立了,當着他和殷佳的面兒,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等到他們走了,才橫了一眼。

楊嘉佑越想越氣,用力地踹被子,不行!就算是背對着,他也不準許立橫自己一眼!

不行就是不行,不為什麽!

抱着這份不甘心,只要不忙,楊嘉佑都會來許找許立打球,想盡一切辦法讓他沒辦法去做兼職。既然許立沒那麽缺錢,為什麽要去打工?學習的時候就該好好學習,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這天他們打完球,倆人在學校食堂排隊。

許立站在楊嘉佑前面,青春期一過,他們倆個子蹿高了,楊嘉佑一米八三,許立一米八,就因為比許立高出三厘米,楊嘉佑心裏非常得意。比如現在,他站在許立身後,看見他脖子後方長了一粒非常小的痣,位置偏下,如果不是因為長得比許立高,肯定看不見。

許立打完飯菜,發現楊嘉佑眼神狐疑,忍不住問:“你在幹什麽?”

楊嘉佑收回視線,“我沒幹什麽。”他沒好氣地奪過許立的飯卡,“我忘帶飯卡了。”說着,他一口氣點了好幾個菜。

待楊嘉佑點完餐食,許立發現他的餐盤堆了好幾座小山,忍不住輕聲抱怨:“你是豬嗎。”

說完,他徑直往餐具區走,拿了兩雙筷子。

楊嘉佑忙不疊地跟上他:“我餓了,吃個飯怎麽了?你以前還經常吃我媽做的飯呢。”他發現許立神色暗了下來,怕他誤會了,連忙說:“我現在吃個飯都要被你嫌棄,切,小氣鬼。”

許立的臉色緩和了一些,知道楊嘉佑沒有惡意,懶得跟他一般計較。

楊嘉佑坐在許立對面吃飯,心情很愉快,以前跟許立相處的感覺又回來了,很安靜,很踏實,讓人覺得舒服,心髒不用七上八下。

許立點了紫米糕,眼看着就要用筷子夾起來,楊嘉佑出手迅速,“我要吃。”

許立想笑,還是讓給他,忍不住說:“楊嘉佑,你好幼稚。”

楊嘉佑發洩似的咬了紫米糕一口,想起高三畢業時沒有打包的紫米糕,心裏很不舒服。

11歲時沒吃掉楊嘉羽生日蛋糕上的草莓,現在他非得吃到許立的紫米糕不可。

許立只當他是小孩兒心性,用這種方式表達對自己的不滿。

不管怎麽說,許立确實答應過楊嘉佑要做好朋友,前段時間冷落了楊嘉佑,确實是他的不對。

許立在想,如果這樣能讓楊嘉佑開心,那就做朋友,其他的感情,自己全放在心裏好了。反正又不會影響到什麽,楊嘉佑還是跟以前很率真,也很固執,情緒很真實。盡管許立不想承認,這樣跟楊嘉佑待在一起,他也覺得很開心,很滿足,心思不會到處跑,牢牢地鎖在楊嘉佑身上,即使一起去圖書館自習,也很安心。

可能是相處久了,許立習慣了楊嘉佑的存在,以前讀高中的時候,只要一擡頭就能看見楊嘉佑,那種不為人知的甜蜜感,經常在許立心間蔓延。他想要的并不多,如果不能明目張膽地喜歡,那就悄悄地喜歡,反正也不會傷害到楊嘉佑。

楊嘉佑不喜歡他洩露情緒,那他就藏起來好了,這樣讓彼此都不用尴尬,也會覺得很舒服。

十二月份時,許立返回高中母校,參加了高中母校的周年慶,如約觀看楊嘉羽的演出。

舞臺上的她身穿白色禮服,脖頸纖細而優美,像一只驕傲的小天鵝。

一曲聽下來,許立感覺楊嘉羽的水平提高了很多,曲子彈得流暢,節奏适宜,近乎人琴合一,完全沉浸在濃郁的氛圍裏。繼續堅持下去,許立覺得她要遠遠超過自己,可以獨立行走在音樂中。

楊嘉佑坐在許立身邊,見他目不轉睛地看着舞臺,問:“今天回家吃飯嗎?”

光影變換間,許立看清了楊嘉佑的臉龐,有種難以描述的舒緩,但沒過多久,楊嘉佑又板着臉。

許立下意識地笑了,“回去,給嘉羽慶祝一下。”

楊嘉佑狐疑地看着許立,又看了看舞臺上的妹妹,沒有說話。

晚會結束以後,許立去後臺看楊嘉羽,她已經換回自己的衣服,臉上還帶着妝,楊叔叔、徐阿姨也在。許立懷裏抱着捧花,笑容清澈而溫和:“嘉羽,送給你。”

楊嘉羽跟燕子似的朝許立撲過來,抱緊了捧花,“哇,還有鮮花,謝謝許立哥哥!”

楊嘉佑站在一旁看着,注意到妹妹抓住許立的手臂,眉毛開始打結。

他沒好氣地拉過妹妹,把她的羽絨服拉好,“天氣這麽冷,你也不怕感冒。”

楊振華夫婦站在一旁笑着,時間一晃,三個孩子都長大了。

楊嘉羽掃了哥哥一眼,掌心向上:“我的禮物呢?”

“沒有。”楊嘉佑幹巴巴地說道。

許立上前解圍:“花是我和嘉佑一起買的,裏面還有卡片,你看看。”

楊嘉羽眉眼彎彎,“我回去再看!”

隔天返校的時候,楊嘉佑一直在許立耳旁說:“你不要對嘉羽那麽好,萬一她哪天喜歡上你了,怎麽辦?”

許立一臉坦然,“喜歡就喜歡,我也很喜歡她啊。”他本來就把楊嘉羽當做親妹妹。

“許立!”楊嘉佑鄭重其事地喊了他一聲,“你聽好了,我不準,你,喜歡,我妹妹。”許立之前還跟自己告白過,他知道許立的性取向。

許立忍不住笑出來,“哎,嘉佑,你不覺得你管得有點多嗎?”

“我怎麽管得多了?”楊嘉佑收斂了笑意,不像是開玩笑,“嘉羽是我親妹妹,我在很認真地跟你說話。”

許立清了清嗓子,側過臉看向楊嘉佑,知道他在擔心什麽,想了想才說:“你放心,我只當嘉羽是妹妹,沒有別的想法。”

聽見他這麽說,楊嘉佑才稍稍放了心,臉色也好多了。

許立回到宿舍時,舍友王雲飛正在打游戲,見許立回來了,“你最近是不是戀愛了?”

許立坐回到自己的書桌前,聲音很平靜:“沒有啊。”他卻下意識地想到了楊嘉佑。

王雲飛把耳機取下來,“沒戀愛,你總是一個人笑什麽?”他故作神秘地說:“哎,什麽時候把嫂子帶出來讓我們見見!”

許立的腦海裏閃現楊嘉佑的臉龐,心想他聽了‘嫂子’這個稱呼肯定要揍人。

很快,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就被許立打消了。

不管怎麽樣,許立還是希望楊叔叔一家都好,如果這樣能讓楊嘉佑開心,能讓楊嘉羽安下心來練琴、好好學習,叔叔阿姨少操點心,自己做得一切又算得了什麽。

他們給許立的陪伴和關愛,遠遠超過了許立給他們的。

進入大二以後,許立的心思撲在學習上。不忙的時候,他會去查當年女嬰失蹤一事,抱着大海撈針的心态,希望能找到妹妹許岚。

警方當年立案了,但由于年歲已久,當時又缺乏線索,這件事一直沒有結果。

如果妹妹還在,現在應該才13歲,許立比她大七歲。靜下來的時候,許立會想,沒有消息也許是好消息,如果聽到噩耗,就意味着永遠找不回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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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友情是如何變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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