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各懷心事

見許立情緒平複下來了,楊嘉佑深呼一口氣,氣焰散了點:“別想那些有的沒有,以你的能力,申請國外好的大學,念研究生一點問題都沒有,人生的路還有很長。”說着,他想抱許立,但有些手無舉措,只是用掌心碰了碰許立的面頰,又慌亂地收回手,整個人遲疑而無力,他對這種相處模式很陌生,仍竭力勸慰着,“在我面前能鬧,我不會傷害你,但是別人呢?”

許立說:“你剛剛那樣,不是在傷害我嗎?”

“老子親你一下怎麽了?”楊嘉佑又要生氣了,簡直像個炸藥包,“你以前沒傷害過我嗎?你別搞錯了,當初是你先親我的!我失眠了整整一個晚上,腦細胞都死光了,也沒想明白我到底錯哪兒了!”

“那是因為你當時逼問我。”許立眼裏噙着淚光,還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還狡辯?”楊嘉佑湊近了一些,眸光沉沉,威逼利誘:“你狡辯一句,我就親你一下,我說到做到,不信你試試。”

許立悶着頭,不敢說話了。

空氣仿佛凝結了片刻,楊嘉佑這才記起正事,語氣漸漸變得懇切:“那個圈子很亂的,什麽人都有,騙錢騙感情,搞不好還會得病,萬一以後有人不珍惜你,你讓我怎麽辦?嗯?聽話——”說着,楊嘉佑握住許立的手。

一聽這話,許立慌忙收回手,哽咽着:“我不會亂來的,孤獨并不代表會濫/交。”

氣氛緩和了些,楊嘉佑斂着眉眼:“你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許立不說話。

楊嘉佑輕輕捏着他的下巴,讓他跟自己對視,“我跟你說話,你啞了?”

許立說:“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楊嘉佑冷哼了一聲,“你滿肚子的心事,你以為我感覺不到嗎?”

許立抿了抿下唇,心裏好受一點了。

半晌,楊嘉佑才說:“我要是跟你一樣,就跟你在一起。”如果不是今天倆人吵架,他到現在都不肯面對真實的想法,即使有他也不想承認,他疼愛許立,疼愛就是疼愛,不想扯其他的感情。他有家庭牽絆,妹妹楊嘉羽又情況特殊,他需要考慮父母的感受,不能那麽任意妄為。

許立聽明白了,眼眶潮濕,聲音有點啞:“回去吧,時間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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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嘉佑斂住情緒,“邊走邊攔的士,小區門口不好叫車。”

許立點頭同意了。

順着人行道往前,石磚上落着斑駁的光影,楊嘉佑試着牽住許立,許立沒有拒絕,他才握緊了許立的手,說:“你心裏知道就行了。”

許立腦子裏有點亂,今天晚上發生了好多事,他知道楊嘉佑在說什麽,他們倆從小一起長大,自從告白被拒絕以後,許立從來沒有對楊嘉佑抱有任何幻想。此刻聽見他這麽說,許立感覺很心酸。

長輩們只當他們是兄弟,他們這樣的關系,讓家人根本無法接受。

楊嘉佑當初為了更夠多陪伴家人,本科都沒有出國,他是一個把親情看得很重的人。

現在該怎麽辦才好?

倆人牽手走了一會兒,掌心滾燙相貼,沾着潮意,明明很不舒服,但誰都沒有松開。到了馬路上,楊嘉佑才松開手,這裏川流不息,倒是很好打車。一路上車廂寂靜,兩個人各懷心事。

回到學校臨近十一點,宿舍都快關門了,楊嘉佑堅持讓許立先回去,“趕緊上去洗臉,眼睛跟饅頭似的。”

出租車饒了一圈,到了楊嘉佑的宿舍,他才結賬下車。

話說開了以後,他們倆不再別扭,但彼此都在小心翼翼地保持界線,他們都清楚真正越過那條線意味着什麽。楊嘉佑不再像之前那樣情緒起伏,有空就和許立一起吃飯。

情緒激烈之下發生的親吻,讓人回憶起來并不好受,只有那天的牽手,讓許立覺得很溫暖。

除去客觀的界線問題,許立感覺楊嘉佑是真的對同性戀有意見,他從來不在公開場合跟許立有任何親密接觸。就連有一次倆人正常去看電影,看見前排的兩個男生接吻,楊嘉佑會嗤之以鼻,偶爾提及同性戀的話題,臉色也不大好。許立覺得那天他們牽手走了一路,多半是楊嘉佑在安撫他。

許立不清楚楊嘉佑是否發自內心地承認他是同性戀的事實,如果接受不了的話,楊嘉佑這種反應算是恐同,據說還有個詞叫‘深櫃’。‘恐同’和‘深櫃’之間的距離相當微妙,只要相處不再別扭,适當保持距離,許立覺得可以接受。

這期間許立沒怎麽做兼職了,除去上課,就是去圖書館,生活清靜而充實。楊嘉佑不喜歡他跟李衍來往,李衍後來打電話以表感謝,許立客氣地回複,沒有進一步跟對方交談。

六月份的高考悄然而至,楊嘉佑和許立的大學生活沒那麽緊張,但楊嘉羽卻面臨着巨大壓力。盡管父母沒有給她制定過高的期望值,她還是想盡自己的全力。

好在藝術院校對文化課要求稍低,楊嘉羽的鋼琴水平格外出衆,平時家裏還有家教幫助她複習功課。八月份時,楊嘉羽收到了南京藝術學院的錄取通知書。

不管怎麽說,這都是令人高興的消息。

楊嘉佑和許立都在本地上學,暑期還回家待了一段時間,為了慶祝楊嘉羽考上大學,一家人外出燒烤。時間一晃,他們不再像小時候那麽親密無間,許立和楊嘉佑保持着微妙的距離,只有楊嘉羽還跟之前差不多。

不過十八歲的楊嘉羽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她自從高二以後就沒怎麽長個子,約莫一米**,在女孩子中間不算矮。膚色白皙,長發齊肩,烏黑而柔軟,一張鵝蛋臉,笑起來的時候,目光溫柔而璀璨。

楊嘉佑站在草坪的不遠處烤串,看着妹妹和媽媽在一旁鋪桌布,心想以後得有個好男孩愛着楊嘉羽,捧在手心裏,心細地呵護着,他才能放心。楊嘉羽心思剔透,善良,有愛心,等她适應了大學的生活,慢慢能獨當一面,将來畢業,至少能當個鋼琴老師。

關于未來的規劃,楊嘉佑已經考慮過很多次了,他唯一不敢想的是自己和許立之間的關系。他所接受的教育、現有的價值觀裏沒有‘同性戀’的位置。

他對許立有感覺,但他不認為自己是同性戀。

他們剛處于20歲的年紀,人生還長,還有很多事要做,誰知道此刻的心動不是一時沖動?

楊嘉佑從小看着父母的感情長大,媽媽徐瑛雖然脾氣不大好,氣急了要摔東西,但楊嘉佑真的覺得,媽媽為這個家付出了很多。爸爸楊振華為人寬善,心細,事業和家庭平衡得較好,是體貼的丈夫、值得尊重的父親。

這些年以來,父母一直是楊嘉佑心目中的榜樣。

正是因為如此,楊嘉佑根本解釋不了自己對許立的感情,那是一種說不明白的情愫,很不符合他的性格。随着許立一次又一次地試圖掙脫他,楊嘉佑覺得非常難受,像心髒撕裂成兩半一樣。他想過了,這種不為人知的感情,他會珍藏一輩子,這份感情不會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減淡。

如果非要說一個确切的答案,楊嘉佑不能看着許立偏離軌道,就算許立覺得孤獨,想嘗試同性之間的感情,也不能出去亂見朋友,會出事的!

楊嘉佑看過許立寫給楊嘉羽的新年賀卡,是楊嘉羽高一時拿出來以表不滿的證據,說他這個親哥哥對她都沒這麽心細。打開一看,賀卡裏夾了一只輕柔而蓬松的羽毛,新年祝福很簡單,但稱呼欄裏寫着‘毛毛’兩個字。楊嘉佑當時不解,把賀卡還給妹妹,沒好氣地說:“你又不叫毛毛。”

楊嘉羽翻了個白眼:“我名字裏有個‘羽’,‘羽’不就是‘毛’嗎?”

楊嘉佑忽然愣住了,想說什麽,竟然開不了口,心裏湧動着暖意。

是,他這個親哥哥都沒有如此心細。

不過他習慣了口是心非,臨走前還故意說:“好了,以後你改名字,叫‘楊嘉毛’。”

“你才叫‘楊嘉毛’,”楊嘉羽瞪着哥哥,她想了想又說:“不對,你該叫‘楊嘉左’才對!”

兄妹二人忍不住笑了。

想起這些生活細節,楊嘉佑心裏更難過了,如果不把許立盯緊一點,誰知道許立那個迷糊蟲會做什麽傻事,人又簡單,心那麽善,被騙了,被傷害了怎麽辦?

那不等于要了楊嘉佑的命?

楊嘉佑抵觸gay圈是有原因的,現在是信息時代,真要想了解什麽,也不是什麽難事。他一直認為,不少人打着同性戀的幌子,看似叛經離道,其實是在放縱自己的私欲,為濫/情找借口。這樣的人無論是同性戀還是異性戀,都是極不負責任的。

當然,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只一點,他心裏非常清楚,他不想過這種生活。

破壞他和許立之間的感情很容易。許立從小失孤,個性獨立,自尊心強,有事習慣悶在心裏,受了委屈也不說。想都不用想,随便折磨兩下,許立的心就碎了。

相比起踐踏,呵護才是更艱難的事情。

小的時候,爸爸跟他說:“比起同情,自尊尤為重要,災難剝奪了人物的物質,但不該連通精神上的東西也奪走,這很殘忍。”這句話楊嘉佑記了很久,他不能成為一個殘忍的人。先不談出櫃,父母會怎麽樣看待他。父母一直把許立當親兒子看,如果楊嘉佑執意跟許立在一起,會讓許立在父母面前非常被動、為難,這不是逞能就可以解決的問題。許立已經孤身一人了,楊嘉佑不能讓他再失去這份親情。

這些事情,即使許立不說,楊嘉佑也會替他考慮。

許立之前告白,即便楊嘉佑毫無心理準備,甚至躲避了一段時間,但說實話,他不怪許立,他只會擔心他過得不好。

正是因為如此,楊嘉佑做什麽事,都習慣拽着許立,他們得一起打球、學習、奔跑,一起追夢,感受生命打開的肆意,成為更好的自己,一同體驗更多豐富而有趣的生活。

見到了世界,看到風浪與海灣,才知道自己最終想要的是什麽。

稀裏糊塗攪在一起,不但踐踏了這份感情,還把人生打折了。

此時楊嘉佑還不知道,他內心的天平正在一點一點傾斜,愛情早已無可救藥地蔓延,那天的争吵,不過是導火索而已。

眼看着肉串烤得差不多了,楊嘉佑喊許立:“把盤子拿過來。”

許立正在一旁切水果,拼盤湊齊以後,他拿着錫紙盤,朝楊嘉佑走過去,“差不多夠了吧。”

“吃玉米嗎?”煙氣熏人,楊嘉佑眯着眼,把烤串放入錫紙盤中,“小心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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