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好好念書
“是嗎?”孫繁君望着她,眼裏閃現一絲笑意,很快又恢複平靜,俨然像個小大人。
楊嘉羽沒有在意那麽多細節,讓孫繁君坐在一旁,跟同學們一起排練了。
那個下午,孫繁君趴在桌子上,耳朵仔細捕捉每個音符,覺得整個世界都因此變得輕盈。教室裏有很多哥哥、姐姐,每個人都那麽幹淨,光鮮亮麗,一點也不像她生活的那個環境。
趁着大家吃外賣的空檔,楊嘉羽把孫繁君喊過來,讓她坐在自己身邊。
“你想聽什麽曲子,我彈給你聽。”
孫繁君搖了搖頭,“我不懂音樂。”她頓了頓,又說:“但是我知道《卡農》。”
“好,”楊嘉羽神情認真,“就這首。”
鋼琴聲回蕩在空氣裏,伴随着手指移動,舒緩的節奏,仿佛沖進春雨中,任憑微風拂面,雨點浸濕着每寸肌膚,讓人情不自禁地沉醉。
孫繁君注意到了楊嘉羽的手,那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纖細,手腕還戴了一根紅繩,上面挂着小金豬,應該是她的生肖。再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指甲縫裏有污垢,手背上還有之前凍瘡的痕跡。
想到這裏,孫繁君縮回了手,握成拳狀,放在膝蓋上,靜靜地聽着楊嘉羽彈奏。
一曲完畢,楊嘉羽輕聲問:“好聽嗎?”
“好聽。”孫繁君想伸出手觸碰鋼琴鍵,又慌忙縮回手,眉宇間帶了點膽怯。
楊嘉羽偏頭說:“不用害怕。”說着,她把手伸出來,“你把手放在我的手背上。”
“不——”孫繁君本能地拒絕,她從來沒有接觸過這些東西,很害怕。
楊嘉羽很溫柔地握住她的手腕,絲毫沒有在意她手背上的傷痕,“以前也有一個人這麽對我,他很溫柔,你不要害怕,來吧——”
說着,楊嘉羽的手飛快地動了起來,時而舒緩時而急促,孫繁君感覺自己就像坐過山車一樣,雖然她沒有坐過,但心髒一上一下,那些聲音好動聽,好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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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寂靜,良久,楊嘉羽才問:“你回學校上課了嗎?”
孫繁君點頭。
“這就對了。”楊嘉羽笑了,“你不想說跟我說你的事情,那就不說。不過你下次周末來學校的時候,都可以來琴房找我玩。”
“真的嗎?”孫繁君雙眸明亮,像一株生長在山澗的野百合,美麗而倔強。
“真的。”
教室裏只剩她們二人,楊嘉羽問:“你在學校成績怎麽樣?”
孫繁君終于自信了一些,“我是班裏的第一名。”
“我也是。”楊嘉羽長舒一口氣,聳肩道:“不過是倒數。”
空氣裏回蕩着笑聲,孫繁君覺得楊嘉羽這個人很親切,沒有架子,沒有剛才那麽拘謹了。
“我是在爸爸媽媽的幫助下,才走到今天。”楊嘉羽的聲音很輕,“你看,我那麽不聰明都堅持過來了,你為什麽不呢。”說到這裏,她神情鄭重地看着孫繁君,“我媽媽常說,女孩子不好好念書怎麽能行?以後會受欺負的。”她頓了頓,笑着補充道:“更何況你還長得那麽漂亮。”
孫繁君沉默了。
“應該去好的學校,成為了不起的人。”楊嘉羽神情驕傲,下意識地想到了兩位哥哥。
孫繁君深呼一口氣,身上戒備散了一些,只是靜默地點了點頭。
楊嘉羽見她還不肯說心裏話,也沒有追問她。
同學們吃完外賣回來了,教室頓時變得鬧哄哄的。
孫繁君又變回進來時的樣子,有些拘謹,匆忙地起身,“我該回去了。”
楊嘉羽沒有強留她,只是笑了笑。
臨走前,孫繁君站在不遠處,回過頭時,齊耳短發在空氣裏晃了晃,襯得她臉龐白淨,“毛毛姐姐,我走了。”
楊嘉羽會心一笑,朝她揮了揮手。
向邵陽不知楊嘉羽在笑什麽,偏頭問:“吃飯了沒?”
楊嘉羽回過神來,“還沒有。”外賣放在不遠處的桌子上,她走了過去。
向邵陽坐在她面前,幫她把熱飲吸管插好,“以後要按時吃飯。”
楊嘉羽點頭,“好。”說着,她的面頰微微泛紅,光線落在向邵陽臉上,讓她的心跳慢了半拍。
之後,只要有機會楊嘉羽都會點孫師傅面館的外賣,來送餐人變成之前跑腿的夥計。這樣也好,十幾歲是正值讀書的年紀。即使沒有見到孫繁君,楊嘉羽也覺得高興。
四月初,草長莺飛,趁着這樣的好天氣,楊嘉羽喊哥哥們去放風筝,“是外公親手給我做的,好長的燕子尾巴,這麽長——”她誇張地比劃着。
在親人面前,楊嘉羽還跟小時候一樣,因為媽媽說,在家人面前不用那麽矜持。
家人被她誇張的語言逗樂了,楊振華說:“你們自己商量着去,爸爸這周要出差。”
“媽媽呢?”
徐瑛說:“我要趕稿件進度。”
見楊嘉羽耷拉着腦袋,許立說:“沒事,我們一起出去也行。”
楊嘉羽眉開眼笑:“真的啊?”說着,又看向楊嘉佑,“哥哥,你也去!”
楊嘉佑皺眉:“你幾歲?還放風筝。”本來他打算跟許立一起逛書城的,相處的時間又被占用了。
楊嘉羽說:“人家廣場的老爺爺、老奶奶還放風筝呢,我怎麽不能放?”
“現在是放風筝的好天氣,正好踏青。”許立眉眼溫和地說道。
“你看看!”楊嘉羽指着許立,像找到了靠山,對哥哥做怪相,扒拉着眼睛:“略略略——”
客廳裏回蕩着笑聲,楊嘉佑拿妹妹沒辦法,只好同意了。
正式放風筝那天,由于要去郊外,他們出發得很早,徐瑛還做了便當讓他們帶着。
楊嘉羽穿了件針織連衣裙,長發齊肩,烏黑柔順,即使沒化妝,也讓人覺得顧盼神飛。太陽升起來時,她戴了頂草帽,在草地雀躍地奔跑着。
楊嘉佑和許立坐在不遠處,看着妹妹開心,也覺得心神寧靜。
“哥哥——”楊嘉羽在不遠處大聲喊,指向一棵槐樹,“我的風筝,卡在樹上了。”
楊嘉佑起身,“你別動,我幫你弄下來。”
說着,楊嘉佑走到那棵槐樹底下,仰望卡在樹梢處的紙燕子,如果用蠻力,肯定會把風筝撕壞,這風筝是外公親手紮的,不能壞了老人一片心意。
許立見況說:“我去借一根竹竿來。”
這附近靠近莊稼地,離居民住處有幾步路,好在許立沒過多久就回來了,手裏多了一根竹竿,頂端有個鈎子。楊嘉佑接了過來,找了個角度,小心翼翼地勾住風筝的支架,手腕一抖,紙燕子從樹上飄下來,楊嘉羽拍手稱贊,視線往後挪,感嘆道:“哎,這棵樹好高大,你們等一等。”
說着,她跑到餐布附近,從書包裏取出一個膠卷相機,朝哥哥們奔過去:“我幫你們拍張照吧?”
許立楞了一會兒,下意識地瞧了楊嘉佑一眼。
楊嘉佑走上前,揉了揉妹妹的頭發,聲音很輕:“嘉羽,我告訴你,那天咱們說起的男生是誰。”
“什麽?”楊嘉羽眯着右眼,調整焦距,好像沒聽懂,“什麽男生。”
“就是那天哥哥跟你說的秘密。”
“秘密?”楊嘉羽放下相機,好像想起什麽似的,眉眼飛揚,一激動就開始語無倫次:“哦哦哦,就是那個那個,要一起吃飯,一起散步,一起看電影的人。”
“對。”
“是誰啊?”楊嘉羽很好奇。
楊嘉佑神情鄭重,“嘉羽,你會替我保守秘密嗎?”
“你是我哥哥,你說呢?” 楊嘉羽眉眼清澈,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風吹過來,發絲輕撫臉龐,顯得她整個人如同一朵郁金香,仿佛連風都要為她駐足。
楊嘉佑微微弓着背,朝不遠處的許立指了指,“是許立。”
楊嘉羽偏頭看了一眼許立,只見他身穿灰藍色的毛衣,臉龐白淨,短發有點淩亂。
“切,我還以為是什麽秘密。”楊嘉羽翻了個白眼,把哥哥推到許立身邊,右手伸了伸,一副專業攝影的樣子,“你們兩個站在一起,頭挨着頭,笑一笑!對了,哥哥,你的手要摟住許立哥哥!”
‘咔嚓’一聲,相機将這一幀永遠暫停了。
後來,楊嘉佑因為合照的事情,跟許立大吵了一架,卻忘了他們有一張非常清晰、親密的合影,留在楊嘉羽的相機裏。
照片上的他們,眉眼飛揚,楊嘉佑單手摟着許立的肩膀,許立的頭偏向楊嘉佑。都說如果用手捂住了嘴巴,愛會眼睛裏冒出來,許立就是這樣。他們身後是初現嫩綠的槐樹,山丘綿延起伏,游雲如同棉花糖,天高地闊,草叢仿佛被風梳過,順從地朝南搖曳。
重新取回風筝,楊嘉羽心裏高興,“哥哥,你把風筝放高一點,我跑得沒那麽快。”
楊嘉佑無奈,只好順着妹妹的心意,起風時,他跑了幾步,待風筝逐漸飛高,他開始放長線,手腕漸漸感受西南風親吻風筝的力度。
燕子飛高了,長長的尾巴在空中漂浮。
楊嘉羽上前去搶,楊嘉佑偏不給,兄妹二人你追我趕,到最後,楊嘉羽不但沒追趕上哥哥,帽子還被吹得老遠,她彎着背脊,在原地喘氣。
許立站在一旁笑,撿起滾落在地的草帽。
楊嘉佑站在不遠處喊,“嘉羽,過來啊。”
楊嘉羽擺手道:“我跑不動啦!”
“你過來,這次真的給你。”
說着,楊嘉佑朝山丘的方向走過去,那裏地勢稍低,漸漸看不見他的身影,只看見燕子在空中飛舞,姿态輕巧而肆意,光線照得燕子栩栩如生。
楊嘉羽跑過去,沒過多久,終于從哥哥手上奪回了風筝。
銀鈴般的笑聲從不遠處傳來。
很快,楊嘉佑張開雙臂,神情肆意而張揚,朝許立雀躍地沖過來,不知道要幹什麽——
許立站在原地怔了一下,忽然有點恐懼,楊嘉佑一米八三,照他這樣的速度沖過,動量指不定多大呢。下一秒沒等許立反應過來,楊嘉佑跟八爪魚一樣,跳到許立身上。
許立被慣性往後帶了一步,鼻息處透着悶哼,“楊嘉佑,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說是這麽說,他還是用了點力氣,把楊嘉佑抱穩,輕聲抱怨:“這麽大一坨。”
“請注意你的量詞!”楊嘉佑眉眼飛揚,就是賴着不下來。
許立托着楊嘉佑這個龐然大物,有點難受,但忍不住想笑,“你幾歲?”
楊嘉佑沒好氣地說:“你一米八,怎麽抱不動我了?飯白吃了?”
許立拿楊嘉佑沒辦法,感覺自己抱了一只撒嬌的大狼狗。好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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