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Chapter 3

維克托的反應并不如何的激烈,但是海蒂維希仍然覺察出了他語氣中的不樂,一時沒有接上話,室內流動着一股尴尬的氣氛。

海蒂維希很快若無其事地笑起來,她輕聲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維克托垂眸看了她一眼,回答道:“維克托布馮。”

“維克托?我記住了,”海蒂維希笑道,“我是海蒂維希·拉瑪。”

“拉瑪?”維克托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海蒂維希立刻想起來,維克托此前是稱呼過她為“曼德爾太太”的,她笑容微澀,擺了擺手,“我既然已經跑出來了,也不願再用他的姓了。”

維克托低頭凝視着她的臉,想起來那日在晚宴上,她站在她丈夫身邊是多麽的言笑殷殷。一轉眼,她甚至願意冒着極大的風險和他這個不知名的陌生危險分子逃跑,也不願意留在丈夫身邊。

他試探地問她:“你……以後想要去哪裏?”

“我?”海蒂維希挑眉一笑,“我大概會去巴黎,或者倫敦,那裏我還有幾個朋友。”

維克托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他本不是多麽善于言辭的人。此刻海蒂維希含混地回答了他的問題,也沒有說她逃離丈夫的原因。維克托知曉海蒂維希并不願意在這方面過多言語,也沒法直截了當地問出來。他只得不語地看着海蒂維希。

海蒂維希站起來,她微笑着說道:“這次多謝你了,明天一早我會去火車站,”她低頭打開手裏緊緊抓着的手袋,取出了一個的首飾盒,看上去沉甸甸的。她手掌托着首飾盒打開,裏面是華貴的首飾,數量不多,但也能看出價值不菲。

她輕聲說道:“這是我出逃前準備好的,雖然不多,但是應該也足夠你用上一段時間了。”

維克托目光沉沉地看着盒中的首飾,緩緩地,搖了搖頭:“我不能收。”

“為什麽不?”海蒂維希有些小小的吃驚,她微微皺了皺眉,旋即又笑着輕聲說道,“這是你應得的。”

“不,”維克托堅決地搖了搖頭,“我們有規矩,不能接私活。”他盡量放松臉部的表情,想讓自己看上去可信一些,“我只是順便帶你一次,所以你也不用給我錢什麽的。”

“你們?”海蒂維希的笑容輕微地收斂了起來,她的目光像是要看到維克托的大腦中去。她像是想到了什麽,抿了抿唇,不遠再深究,她還是試着提出來,“畢竟你幫助了我,如果你不收下的話——”

她的話還沒說完,維克托門後的門鎖“嗒——”的一聲擰開了。

維克托反應極快,他轉身擋在了海蒂維希的面前,飛快地從懷中掏出了一把短小的手槍,穩穩地指着門口。

海蒂維希後退一步,她的目光凝在手槍上面,然後一言不發地看着門口。她的手悄無聲息地沒入了手袋裏。

來人剛打開門,就被眼前黑呼呼的槍口吓了一跳。希洛下意識地一偏身子,然後摸出了手裏的刀,動作敏捷。

然而,他看清了是維克托後,臉上一怒,待到身體站穩後,便看清了他身後站着的女人,表情更是古怪了。

維克托發現時希洛,松了口氣,垂下了槍口,讓希洛進門。

“你怎麽回事?”希洛剛關上門,便迫不及待地說起來,眼神極不友好地上下打量了海蒂維希一番,“啧,沒想到你平時都不和我們出去玩,這會挑了個這麽好的?”他輕笑了一聲,“你結束了不如轉給我?”

他說的是英語,本是和維克托之間的交流,但兩個人都沒有料到海蒂維希是能聽懂的。

她心下一驚,來人眼中的惡意已經昭然若揭,而口中說出的話也非常糟糕。她緊緊地捏着手袋中的那一小管硬而冷的玻璃制品,那是她在跟着維克托出逃的時候便放在手袋中的注射藥品。

藥品在手,海蒂維希的心微微安定了一點,她不動聲色地困惑看着維克托,就像是一個純正的意大利人一樣,對英語一竅不通。

“胡說什麽!”維克托臉色一沉,他不悅地說道,警告希洛,“不要動她的主意。”

“嘁,”希洛收回了黏膩在海蒂維希身上的目光,轉而投向維克托,“這就是你的有點事?”

“是,”維克托點了點頭,并不多言。

“好吧,好吧,”希洛點點頭,流裏流氣地笑了笑,“那今晚就不打擾你了,明天我們一早就走,你可別耽擱了。”說完,他的眼睛在海蒂維希身上狠狠一刮,又轉身出去了。

海蒂維希松了口氣,她輕聲地說道:“他看上去不高興。”

“哦?”維克托轉過身來,他安撫地沖海蒂維希笑笑,“沒事的,我們關系其實還不錯。”

“那就好,”海蒂維希擡頭看着面前的這個年輕人,他臉上是不似作僞的誠懇笑容。她卻想起了剛剛那個男人說過的話,輕聲說道,“幸好我明天一早就去火車站,也不會給你太添麻煩。”

“……嗯”維克托沉默了一會兒,低低的應了一聲。

雖然到目前為止,維克托的态度一直很溫和,但是海蒂維希仍然覺得有些古怪。不過在這個節骨眼上,只要安全脫身,海蒂維希并不想深究其他,以免節外生枝。她暗暗打算再過兩三個小時,就動身前往火車站。

然而,遠處的幾聲犬吠立刻打亂了她的計劃。

聽到遠處窗外的犬吠聲,維克托立刻變了臉色。他沖到窗邊一看,惡狠狠地罵了句,“該死的,居然出動了警犬!”

按道理,警犬一般是不會用與城市裏的人類搜索的,畢竟街市太多,來來往往的市民、車輛也很多。但是這一次,天氣無風無雨,他帶着海蒂維希跑過的三個街區,大半夜都是空無一人。而海蒂維希,她身上多多少少還沾染了原有的香水味……

維克托當機立斷,回身拎起他的工具手提箱,抓住海蒂維希沖出了房門。

他放着海蒂維希在樓道口裏站着,三步并兩步上了三樓,打開了希洛所在的房間。

“喲,”希洛正在沙發上小憩,察覺到動靜立刻站起來,看着維克托,歪嘴笑了下,“你也太快了。”

維克托沒有心思和他談笑,他凝重地低聲快速說道:“聽着,我必須帶着她現在立刻就走,你先上樓頂藏起來。沒事了再離開,我們倫敦見。”

“什麽?”希洛大吃一驚,拉住維克托,“怎麽回事?”

維克托撥開希洛的手,“我沒辦法解釋太多,警犬要追過來了,如果你在倫敦見不到我,就直接回去!快!收拾下你的東西!”

“維克!”希洛壓低了聲音,他暴怒地低吼道,“怎麽回事?!”

“抱歉。”維克托歉意地笑笑,“我走了。”

說完他蹬蹬蹬向樓下跑去,拽着海蒂維希下了一樓。

希洛呆愣了一小會兒,立刻反應過來了,“這狗娘養的!”他憤恨地卷起客廳中的一個手提箱,将東西一股腦地塞進去,然後關上了門幾步上樓。

維克托拉着海蒂維希跑到樓道口,那裏停擺着一輛破舊的老福特。

“快上去。”他催促道将海蒂維希推到車的後箱,自己卻拉開了駕駛座的門,飛快地坐了進去。

“你抓好了,千萬不要擡頭!”維克托大喊一聲,車子飛快地蹿出了樓道口了,拐出了巷子,來到大街上。

正好,警犬帶着七八個警察探到了巷子口。

維克托用力踩下油門,挂上檔。他隐隐約約聽到有人大吼着,“幹什麽!”“停下來!”

但他也不在乎會不會撞到警察了,汽車轟鳴着向外面沖去,也許壓着了來不及躲閃的人。他反而更用力地将油門踩到底,無情而殘酷地碾壓過去,然後方向盤一打,從主街道上飛快地駛了出去,槍鳴聲被他甩在了後面。

他駕駛着老福特往城南飛馳而去,心裏盤算着,那撥人沒有車,要追上來沒有那麽快,只要自己沖出了都靈市,那麽一切就都好辦了。

至于希洛……他只希望回到美國後他向PAPA告狀的時候能克制點。

維克托駕駛着老福特,帶着海蒂維希一路狂奔,直到黑夜下的都靈被遠遠抛在了身後,他也沉着臉,不敢放緩速度。

“抱歉。”海蒂維希虛弱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她顫巍巍地坐了起來。剛剛的飛速駕駛讓她整個人都暈乎乎的,公路上一片漆黑,她看不清路,只能問道,“我們現在去哪裏?”

“附近有個叫菲拉的小鎮,”維克托擡手看了看左手手腕上一塊破舊的手表,“如果運氣好的話,我們剛好能坐上二十分鐘之後開往巴黎的火車。”

兩個人的運氣的确很好,趕到火車站的時候,火車已經停靠在了站臺,看上去正要開動。

維克托拉着海蒂維希上了車,列車員上下打量了一番跳上車的兩個人,看着他們,尤其是海蒂維希氣喘籲籲的樣子。他皺了皺眉頭,大概以為他們兩個是私奔的情侶,收了錢一言不發地走了。

火車緩緩地動起來,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很快駛出的這個陌生的小鎮。

劫後餘生,海蒂維希忍不住捂住嘴,淚水無聲地滑落了下來。

看到她的眼淚,維克托有些手忙腳亂,他笨拙地想要安慰她,卻找不到合适的詞。半響,他讪讪地說道,“那個艾倫·曼德爾,還挺有本事的。都能說服警局出動警犬。”

警犬的使用還是這十一二年內的事情,都靈的警犬不會很多,這次卻立刻派了出來。

提到她的“前夫”,海蒂維希慢慢地止住了淚水,維克托緊張地看着她,生怕自己說錯了話。

海蒂維希慘淡地笑起來:“是啊,他的确有本事。我和他都是猶太人,這個時期還能和各國政要交好,你知道為什麽嗎?”她扭頭看着維克托,綠眼睛被淚水洗滌得更翠了。

維克托下意識地搖搖頭。

海蒂維希靠在車座椅上,目光怔愣地看着前方,與丈夫的決裂深深地撕扯着她的神經,每一字都如同痛苦的迸發:“他明明是個猶太人,卻為納粹提供軍火,替那些瘋子研發科技!總有一天,那些都會變成血淚回到我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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