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Chapter 2
維克托見海蒂維希做了幾次深呼吸,終于平緩了下來。她快步地朝陽臺走過去,然後打開門走到了陽臺上。
維克托沒有想到海蒂維希會突然走出來,他還來不及翻過陽臺的欄杆,海蒂維希就已經打開了從內側扣上的門鎖,站在大理石的陽臺上,兩個人的視線剛好撞了個正着。
海蒂維希猛然看到他,眼睛怵然睜大,她後退了一大步,臉上驚怒交加,卻硬生生忍住了喉嚨裏的那一聲尖叫。她單手撫住胸口,右手則緊緊抓着自己的裙擺,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開口問道:“你要什麽?”
維克托雙手舉起來,也向後退後幾步,示意自己沒有任何惡意。他看着渾身都繃緊了,警惕地看着他的海蒂維希,不由地注意到,即使在面對極有可能強盜和小偷的他,海蒂維希也沒有尖叫着讓這一層的安保人員進來。也許她是不想激怒面前這個未知的危險人物,也許……她不想讓人發現被她弄暈在地毯上的女仆。
他盡量放緩語速,試圖營造出他很安全的氣氛:“我只是在酒店門口看到您看上去并不舒服,所以有些擔心地上來看看。”
海蒂維希顯然沒想到眼前的不明人士居然有如此怪異的說辭。她仍然警惕着,擰起細細的眉毛,仔細地看着維克托的臉。不一會兒,她有些遲疑地問道:“你是……貝特西伯爵家裏的服務生?”
維克托心裏小小地吃了一驚,他沒想到海蒂維希居然能記住這張其貌不揚的臉,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那麽,”海蒂維希并沒有因為認出他的身份而放松,她站直了身體,下巴微沉,“你要什麽?”她飛快地說道,聲音裏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緊張,“如果是金錢,這屋子裏的東西都歸你。”
維克托卻又退了兩步,身體靠着欄杆,再次擺出無害的姿态:“曼德爾太太,我只是擔心你,既然您沒事,我現在就下去——”
說話,他騎到了欄杆上,努力地對海蒂維希笑了笑,“很抱歉,打擾您了……”
“等等!”海蒂維希叫住了他,她小小地上前一步,卻又神經質地停下來,抓着自己的裙擺躊躇着,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
維克托滑下來,重新站穩——海蒂維希又往後退了一步,她低聲問道:“你是……從下面爬上來的?”她低頭看了看七層樓的高度,咬了咬唇又擡頭直視着維克托。
“是,”維克托也低聲回答道,“我真的很抱歉——”
遠處傳來了人聲和車聲,海蒂維希沒有聽到他的話,她緊緊靠着欄杆,向後方仰着,透過酒店拐角的牆壁,向外望去。遠遠地,她就看到了從貝特西莊園中駛出來的汽車,她口中喃喃道:“是艾倫,他要回來了。”
維克托敏銳地發現,海蒂維希又一次地緊張起來。
她扭頭看着維克托,表情神情沉重,變幻不定。然後她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臉上的神情就像維克托在賭場中見過的,孤注一擲的賭徒一樣:“你既然能爬上來,那麽,你能不能帶着我爬下去?”
海蒂維希雙手緊握着拳頭,飛快地說道:“支票沒有用,但是現金、首飾、珠寶,我都可以…..”
“好。”
她的話沒有說完,維克托已經應了下來,幹淨利落地點了點頭。
海蒂維希沒有想到維克托答應地這麽快,她有一閃而過的猶豫。然而她很快沖進了屋子,直接從藤箱裏取出一個手袋,緊緊地捏在手上,看上去沉甸甸的樣子。然後她飛快地脫掉了身上的那一層裙子,維克托訝異地發現,海蒂維希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棉質的襯衣,和騎褲。她胡亂地将腳塞進靴子裏,又從床底拖出一個工具箱,匆匆忙忙跑地出來。
她發現維克托注意到了手中拎着的這個手袋,她低聲說道:“這裏的東西,到時候都歸你。”
維克托點了點頭,他翻過了欄杆,向海蒂維希伸出了手。
盡管身邊帶着一個人,維克托仍然較為迅速地爬下了七層樓。
海蒂維希像是對這次逃亡早有計劃,不大的工具箱裏面裝了一捆麻繩,兩片柳葉刀,以及一副手套。
維克托用麻繩牢牢地捆住海蒂維希的腰部,和自己緊密地捆綁在一起。另一頭則拴在了陽臺的欄杆上——欄杆非常結實,這也原本是海蒂維希的打算,順着繩子溜下去。
維克托卻沒有按海蒂維希的打算那樣,那種計劃動靜太大。他将繩子系在欄杆上只是為了安全起見,他選擇了背着海蒂維希,沿着他來時的外接平臺和水管往下面爬。
繩子并沒有那麽長,爬到三樓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隔斷了繩子。那個時刻,他能聽到耳邊海蒂維希急促的呼吸聲,但是她一字未說,仍然安靜地趴伏在他的背上。
兩人的腳堪堪落地,就聽見酒店的另一面傳來的人聲,也許是緊張的緣故。艾倫·曼德爾的聲音隐隐約約地傳了過來。
“我太太如何了?她還好嗎。”
他發聲的那一刻,海蒂維希緊緊掐住了維克托的手臂,渾身微微顫抖着。
門口侍從不如艾倫曼德爾那樣敢響亮的說話,兩人沒有辦法聽見侍從說了什麽。只聽見艾倫·曼德爾接着說道:“是嗎,可憐的甜心,我得去看看她。”
維克托解開了牢牢系在海蒂維希和他腰部的麻繩,他做了個口型:“跑!”然後便拉着海蒂維希飛快地向沒有街燈的黑暗街角跑去。
他們兩個飛快地轉過街角,匆匆地沒入另外一條小巷子。維克托覺得從來沒有那麽的緊張過,即使隔着一層軟軟的手套,他也能感受到海蒂維希被他牢牢握住的手是多麽的嬌小。為了配合海蒂維希的速度,維克托并沒有盡全力地奔跑。
饒是這樣,他還是察覺到自己的手心出了汗,快要握不住海蒂維希的手了。他深深慶幸海蒂維希沒辦法察覺到這一點。
不多時,他隐隐約約聽到了遠處傳來了尖銳的喊叫聲,海蒂維希明顯也聽到了,她更加牢地握住了維克托的手。
“沒事的,”維克托也不清楚海蒂維希能不能聽清楚他的安慰,他只能感覺到海蒂維希像是更加努力地跑了起來。
他帶着海蒂維希鑽入他和希洛落腳的建築物,兩人匆匆上到二樓,維克托比以往更加敏捷地打開門,将海蒂維希一把推了進去,閃身進入,扣上了門。
海蒂維希也不管地板幹淨與否,她脫力地癱倒在地上,扶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氣。
維克托靠在門上,雖然他的身體素質足夠好,情況比海蒂維希好很多,但他的呼吸也有依然些沉重急促。
海蒂維希仰起臉來,兩個人相視一笑,陽臺上那股暗湧的緊張氣氛倒是不見了。
維克托想了想,微喘着氣說道:“你還真的放心我?”他半是開玩笑地說道,“你也不怕我真的殺掉你。”
海蒂維希的笑容凝固了,她沉默了一會,才嗤笑道:“那也比留在他身邊強。”她略微生硬地轉移了話題,看着維克托,關切地說道,“你要不要去擦擦汗?”
維克托覺得自己沒辦法再看着海蒂維希臉上強裝的笑容,他從善如流的順着海蒂維希的話頭點了點頭:“我去洗把臉。”然後走向了破舊的盥洗室。
他離開了狹小的客廳,海蒂維希獨自一人坐在灰撲撲的地板上,木然地聽着後方傳來嘩啦啦的流水聲。她臉上的笑容終于垮了下來,海蒂維希疲倦不堪地将頭埋入了臂彎中。盡管她為了今日的事情籌劃了不少時日,但是此時此刻,她并沒有因為成功逃離了自己丈夫而産生任何的喜悅感。
像是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盥洗室的水聲才停了下來。有人慢慢走到她的身邊,輕聲而小心地問道:“……你還好嗎?”
海蒂維希這才驚覺,自己的眼眶像是已經濕潤了,冰涼的液體暈開在手臂上。她吸了吸氣,費力地擺出笑容,擡起頭來笑道:“我很好,謝謝——”
她的話語驟然地消失了,盡管那明明還是維克托的聲音,但是她卻發現眼前的人和那個面目平凡的服務生毫無共同之處。
借着照進屋子的淺淺月光,海蒂維希發現他有着一頭深色的卷曲頭發,大約是檀黑色。頭發細碎地挂在耳邊,發梢上面還挂着細小的水珠。臉色有些蒼白,眼眶非常深,鼻子挺直,下颌線條優美,是和那位服務生迥然不同的精致。
海蒂維希吃驚的不僅僅是他出類拔萃的容貌和驟然的變幻,她看着維克托的臉,有些遲疑地問道:“你……你居然還是個少年?”
維克托懷着微妙的心情洗去了臉上的材料,沒想到海蒂維希的問話并沒有按照他想象中的那樣,他猶豫了一會兒,悶悶不樂地說道:“我已經成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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