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這天回家打開房門，康秉燭吓了一大跳。

如果他一進門發現自己家遭了賊，大概也就是這種程度的驚吓。

“我們來看你，又不是賊來偷你，你這什麽表情？”坐在康秉燭沙發上的康父皺眉批評。

康秉燭趕緊解釋：“這不是不歡迎的意思，我只是擔心你們要離婚，不然想不出還有什麽事能讓你們主動來找我的。”

“游游，瞧你這話說的。”康夫人搖頭感嘆，“好像我們離婚會來征求你意見似的。”

康信歸接着說下去：“如果我們離婚，肯定辦完手續後再發消息通知你。”

“……不勝感激告知之恩。”

康夫人忽然想到什麽，一改原本漫不經心的口吻，“如果我和你爸離婚，”她真誠而堅強地說，“一定會自己一個人好好過日子的。”

康信歸繼續接口：“這世上沒有誰離開誰是活不下去的。”

康夫人說：“所有的痛苦都是暫時的。只要不死，搞不好還會重新開心起來。”

“不開心也比死了好。”

康秉燭總算琢磨出來，自己父親就是一捧哏的，而這對夫妻正在給自己講相聲呢。

“你們有什麽事坦白說吧。”康秉燭直截了當開口。

這對夫妻對視了一眼，他們的眼中看不到太多擔憂，但顯然也遠不似表現出來的那麽輕描淡寫。

“我們就是來看看你。”

“來看看你是不是失戀打擊太大不想活了。”

Advertisement

康秉燭如遭雷擊：“我失戀了？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剛才一切都還好好的，韓佳對他笑得那麽溫柔。如果他失戀了，他真的會不想活的啊!

“你們不要仗着自己消息靈通瞎造謠！”康秉燭緊張地斥責。

康夫人思索着評估了一番康秉燭臉上的表情：“所以，沒這回事？”

“當然沒有，你們是怎麽冒出這種恐怖想法的？”

“今天早些時候葉律師打電話給我們，他說你有個私人委托，他不能透露當事人的委托內容，但很關心地問我們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麽讓你想不通的事。”說到這裏，康夫人肯定指出，“你這輩子光想小韓了，從來沒見你想過其他事情，所以，我和你爸心想，你要想不通，肯定就是小韓的事。我們擔心你失戀打擊太大，準備輕生，所以抽空過來看一下。”

“……‘抽空’這兩個字就不要說出口了。”康秉燭嘴上吐槽，其實心裏很感動。他父母還能真以為他會自殺？百般恩愛中這兩個人抽出空來看他，顯然只是擔心他在傷心難過……于是特地來給他表演相聲……

“整件事是場誤會。”康秉燭鄭重解釋，“葉律師搞錯了。我辦理器官捐獻另有原因，絕對沒有不想活的意思。”

并不是說康秉燭準備把自己的心髒捐贈給韓佳，但是，韓佳在排隊等心髒移植手術的情況讓康秉燭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應該做些什麽。他是那麽希望大家都能志願器官捐獻，以此幫助韓佳盡快完成手術。他無法強求別人，所以，只能先從自己做起。

康秉燭在網上查詢了辦理流程，因為對心髒捐贈他另有指定人，和普通遺體捐贈有區別，不是很确定辦理流程，于是，他委托了康家的家庭律師。他沒想到他們的家庭律師想法那麽多。

眼下，康秉燭不得不将事情的原委詳細解說給父母聽。

聽完康秉燭的解釋，康信歸康夫人默默消化良久。

之後，康夫人若有所思着緩緩開口說：“游游，你有沒有想過這種可能？小韓知道自己需要進行心髒移植，但因為一時找不到器官源，于是假裝和你談戀愛，誘騙你簽下器官捐贈的志願書，然後他會設法制造意外，讓你不幸身亡，從而順利得到你的心髒……”

未等康夫人說完，康信歸就率先打斷她：“小卉你別吓我們兒子。小韓不是這種孩子。”

雖然我是做閱讀理解長大的，不是吓大的，但這根本不吓人好不好？

“媽，我知道相聲都是不忌諱的，你編排我老爸死也不要緊，可你這樣編排韓佳，我會心疼的。”

康夫人瞪康秉燭：“編排你老爸死我不會心疼嗎！”

康信歸一起瞪康秉燭：“你老爸我正活着站在這兒。”

經這麽一提醒，康秉燭也意識到自己老爸正站那兒，他讪讪賠笑道：“捧哏演員的家人就是要有這種獻身精神。你看于謙的老婆都經常光着膀子。”

康夫人很意外：“你什麽時候對相聲有研究的？我還以為閑着沒事你只喜歡做題。”

康秉燭是在發現韓佳和會講段子的那位司機先生聊得來後開始補課的，不過，這時候他睜着眼說瞎話：“我一直喜歡相聲這門高雅藝術。我的業餘愛好就是那麽廣泛。”

康信歸關注向正題：“說正經的，你有和小韓說過這件事嗎？”

“還沒。”

康信歸正容說：“我認為你應該認真和小韓談談。他不能什麽都不知道。如果你真的出事了，他蒙在鼓裏得到你的心髒，他肯定不……”

這回輪到康夫人打斷自己的丈夫：“你不要瞎說好不好！游游能出什麽事？呸！童言無忌！”

“小卉你又迷信了。我們要用科學的态度理性對待客觀事實。”

“我就迷信怎麽了？你再那麽說我兒子，我就和你離婚。”

康信歸想了一下，他不确定地詢問道：“剛才你說，如果我們離婚，你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這是真的嗎？”

“當然是假的。”

康信歸微笑望向康夫人：“我這輩子都不會同意和你離婚的。”

康秉燭很絕望：我都特地躲開你們了，你們還上趕着跑到我面前秀恩愛？

“我會和韓佳說的。”他迅速結束話題，從而拯救自己的钛合金狗眼，“話說時間不早了，是不是你們還沒吃晚飯？”

這一問題得到了康夫人的積極響應。“既然游游不打算死，我們外面吃大餐去吧。”

康秉燭點頭：“我知道一家不錯的意大利餐廳。”

“在哪兒？”康信歸問。

康秉燭覺得對方的問題很多餘：“我帶你們去。”

康夫人婉轉拒絕：“游游你告訴我們地址就行，不用麻煩你特地跑一趟。”

……合着你們沒打算帶我吃飯啊？！

康秉燭開始覺得自己很多餘：“你們就那麽不想和我一起嗎？”

康夫人充滿歉意地看他：“你總要和我們讨論泛函分析或者深度增強學習算法什麽的，其實我們比較喜歡哪個男明星又和哪個女明星傳緋聞之類更老少鹹宜的話題。”

康秉燭極其想不通：“難道你們不覺得深度增強學習的算法很有趣嗎”

康信歸真心提醒說：“你和小韓約會的時候千萬不要聊這種話題。”

“那是當然的。”和韓佳約會的時候，康秉燭連深度增強學習是什麽東西都想不明白，那時他光顧着想韓佳笑起來真好看，或者努力思考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親對方這一類的難題。

“說起來，你怎麽不去約會？”康夫人用“你們去約會不就好了，免得打擾我和你爸吃飯”的思路問道。

說到這裏康秉燭很失落：“韓佳幫着研發部做一個需求評審，這會兒還在加班。不然，你以為我會樂意和你們一起吃飯的嗎？”

康夫人瞥向自己兒子：“你怎麽做人男朋友的？這種時候就應該給他們送外賣，體現一下你的男友力。”

康秉燭沒想到居然還有這種操作，第一時間不由感嘆學無止境。之後，他猛地往門外竄。“我送外賣去了！你們走的時候幫我關好門。”生怕多耽擱一秒。

“等等。”康信歸叫住他。

康秉燭回頭情真意切說：“爸，有事快說，別耽誤我時間。你媳婦已經到手，我還沒呢。”

康信歸也不啰嗦，直接說正事，“小韓排隊等移植的事，”他微微遲疑，少有的為自己的說辭慚愧，“你知道，要讓他排到前面，盡快手術有的是辦法。”

康秉燭不是沒想到過這件事，這時候不需思考便肯定搖頭，“韓佳不會接受的，這等于在搶奪別人生存的機會。我不能因為自己離不開韓佳，就指望他去做自己根本不願做的事。”他語氣沉重但态度堅決，“我永遠都不會讓他為我妥協，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守護他的方式。”

康信歸與康夫人默默對視一眼，之後，康信歸不自覺露出一絲笑意，他輕描淡寫轉移話題：“有機會帶小韓來家裏吃飯。”

這已經是康秉燭第二次被如此提議，但他依舊有措手不及的窘迫，這回他倒是和韓佳确定關系了，只是——

“這也太快了吧？他會答應嗎？我覺得至少約會三個月再求婚才保險，貿貿然那麽提，萬一他拒絕怎麽辦？”

康夫人怒其不争地看康秉燭：“你想什麽呢？又不是說讓你們見家長。你就說我們都挺想他的，讓他來看看我們。”

康秉燭為自己想得太複雜道歉：“哦，明白了。”

康夫人接着說：“然後那天我會很晚才準備好晚飯，等吃完飯你就說太晚了，讓他住下來。我會為小韓準備好客房。之後到了晚上，我和你爸假裝吵架，你爸就去你那屋睡，你和小韓說，其他卧室都來不及打掃出來，你只能和他湊合一晚——你聽我的，就可以省下那三個月時間。”

康秉燭聽得目瞪口呆。

康信歸向康秉燭加以說明：“我和你媽之前讨論過，既然同意，那就助攻你。不然以你這情商，大概注定單身一輩子。”

康秉燭不是不領情，但他有自己堅持的原則：“雖然韓佳不是女孩子，但我絕對不會因此亂來。我要和韓佳去國外結婚，只有結婚了，我才會和他真正在一起。之前那次是我不對，我要好好珍惜，不會再犯錯了！”

康氏夫婦面面相觑良久，之後轉過頭齊聲問道：“‘之前那次’？”

康秉燭想了一下，然後奪門而出。“你們當什麽也沒聽到！不然我會被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