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屋內的熱鬧還在繼續。
是柳婉玉的聲音,依舊弱不禁風的模樣:“二嫂你不能這麽說,我看季靖延對小淮挺好的,怎麽不能過一輩子……”
“得了吧。”這是他大伯娘,哼了一聲:“弟妹你別把男人想得這麽好,你給老四生了個兒子,老四還不是照樣跑了?季靖延雖然是個殘疾,但也是個正常男人,要是哪天想要孩子,景淮難道能給他生一個出來?”
每個字都戳在了柳婉玉的痛穴上,她紅了眼眶,沉默了。
大伯娘還在說:“季靖延要是跟景淮離婚,沒孩子在手裏,什麽都撈不着,你還能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
柳婉玉忍了幾秒,小聲道:“小淮帶來了十個億,怎麽不夠景家揮霍了……”
二伯娘笑了一聲:“弟妹你還是太天真,十個億對我們來說是天文數字,但在季靖延眼裏不過是九牛一毛,我們這輩子是過得好,那我們子子孫孫呢?總得把眼光往長遠看。”
柳婉玉張嘴想說什麽,但看屋裏人一個個雙眸泛光,盡是貪婪之色,特別是景老太爺一個眼神掃過來,她便不敢說話了。
景岚冷聲道:“你們愛誰去誰去,我不去!為了你們的榮華富貴,憑什麽賠上我?這種小三行為,你們都不覺得可恥嗎?”
景老太爺皺眉,語氣威嚴:“你是景家的孩子,怎麽能不為了景家着想?男人哪有不花心的,相信景淮也能理解,讓季靖延跟外人生孩子,不如跟景家的孩子生。”
景岚胃裏一陣陣翻騰,但屋裏沒一個人幫她說話,唯一的正常人景雲被他們打發出去了,她氣的什麽都顧不得了,語氣崩潰:“呸!現在是二十一世紀,法制社會,生生生,你當女人是母豬拉去配種啊!知道景家為什麽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嗎?就是你那古板腦子害的!為了錢真的什麽良心道德都不要了呗?”
“胡說些什麽!”
“我胡說?景淮叫季靖延老公的時候你們知道自己是什麽表情嗎?”景岚想到那場景就覺得可笑:“明明瞧不起同性戀,一個個覺得惡心的要死。景淮跟喻烽在一塊兒的時候你們不反對的挺歡嗎,什麽令列祖列宗蒙羞,什麽斷了老四的香火……說的好聽,然後季靖延一出十個億,什麽聲都沒了,好一個不讓列祖列宗蒙羞,這就不怕斷了香火了?”
柳婉玉一抖,轉過身,開始啜泣起來。
“景岚!”二伯娘喝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還想進去什麽娛樂圈,進去有什麽用?能讓你有這麽多錢?”
“我就是想進娛樂圈,我的愛好我的自由,關你們屁事!”
二伯娘還想再說,被大伯娘拉住了,她看向景岚:“傻孩子,你跟了季靖延,想做什麽不成,別說進娛樂圈,給你買下來都可以,生個孩子也不影響什麽……”
砰——
一聲巨響驚了屋內所有人一跳,打斷衆人的讨論。
所有目光朝聲音來源處看去,只見一個少年筆直站在門口,而他面前的家具已經栽倒在地,斷了一根木條。
少年踢斷的仿佛不是家具,而是屋內每一個人身上的某個部位。
景淮收回踹到椅子的腳,面色不虞,滿目含霜,偏偏嘴角卻是笑着的,猶如深海裏不知名的怪物,讓人心底生寒。
他施施然走進屋內,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游過,帶着冰冷而淩厲的刀,道:“跟季靖延生多不劃算,終究姓季,不如讓我去找個女人生,姓景——”
最終他将目光停留在鶴發白須的老人身上,笑意不減:“爺爺,你說好不好?”
那雙眼的兇狠和怒氣實在太露骨,仿佛化為實質的刀,從人的臉皮上一刀一刀割過,景老太爺下意識避開他的目光,冷聲道:“胡鬧!”
景淮本想在屋外慢慢聽完,卻不想這群人的無恥是沒有底線的,他和景岚雖不親近,但見到一個二十不到的小姑娘被至親逼着給別的男人生孩子,卻也惡心震驚到不行。
何況另個被讨論的主角還是他丈夫。
景淮覺得自己沒拿刀捅人真的是好脾氣了。
自打他出現在屋裏,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似驚吓,似心虛,似不屑,又帶着想得罪卻不敢得罪的矛盾。
“爺爺覺得我的意見不好?”
他說:“爺爺不是覺得我意見不好,是看我跟你們不親,怕記恨你們,就算有孩子了,跟你們沒關系,對吧?”
景老太爺本不想理他,但想着這事最後還是會被他知曉,不如現在攤牌,或許還能讓景淮做個中間人……
得虧景淮沒讀心術,不然現在怕是真要去廚房拿刀了。
景老太爺難得好語氣跟景淮說話:“這事本早該與你商量,但這邊還沒說妥,便不讓你知曉……”
景岚尖叫打斷他:“這輩子都不可能談妥的,死心吧!”
景淮站着沒動,朝景岚招招手。
景岚看見了,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慢慢走過去,帶着哭腔小聲道:“大哥對不起……”
說實話,她是有點怕景淮的,雖然她是被小三,但被當事人撞破這樁醜事,還是覺得尴尬。何況剛才景淮進來那一腳仿佛踢在她身上,怕景淮一個沒忍住就将她揍一頓。
景淮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在想什麽,淡淡道:“看好了。”
景岚迷茫,看什麽?
然後就見景淮走到茶幾前,高高捧起上面精致昂貴的茶具,在衆人還沒理解過來的時候突然一松手
——哐當!
茶壺茶碗茶寵碎了一地。
他二叔景成才當場就失聲叫了起來:“我的唐豐黑檀實木功夫茶……景淮你說話就說話,砸這些東西做什麽!你知道這套茶具花了我多少錢嗎!”
景淮壓根兒沒理他,特別痞的轉了個身,走向多寶閣,屋內人見狀頓時意識到了不對勁,沒來得及阻止,就見景淮伸出手指,朝一款藍底銀龍紋梅萍一戳。
梅萍仰身倒下,發出清脆而刺耳的裂響。
“景淮!”
然而這還不夠,景淮又拿起一款豇豆紅釉柳葉瓶觀賞起來。
大伯景成人忙道:“小淮有話慢慢說,那是康熙年間的真品,僅此一件,摔不得!摔不得!”
“康熙年間,不夠貴吧?”景淮喃喃自語了一句,竟然真的放了回去。
景成人一口氣還沒松完,耳中就傳來了熟悉的“嘩啦”碎響,他那口氣不上不下卡在那裏,瞪着雙眼看着地上的碎片。
價值百萬的文物,瞬間成為了一地垃圾。
景成人眼前一陣陣發昏。
景淮無辜道:“啊,不好意思,一時手滑,大伯你也真是,這些東西怎麽能擺在客廳裏呢,太容易誤傷了……”
話沒說完,景淮又“不小心”誤傷了一個物件。
而後,屋內開始噼裏啪啦傳來各種“砰”“哐”“當”“嘩啦”的聲響,伴随着他各位伯伯和伯娘心痛的尖叫、柳婉玉的哭泣、景老太爺呵斥,各種聲音此起彼伏,比晨間的菜市場還熱鬧。
一陣兵荒馬亂過後,景成人和景成才各自抱着從多寶閣上搶下來的最後一個物件,兩人就差痛哭流涕,怒道:“景淮你這是幹什麽?你不願意就不願意,怎麽還砸東西?!”
景淮扯了扯嘴角,環視了屋內一眼,神情最慘的莫過于他大伯和二伯一家,兩位伯娘口中謾罵不斷,景淮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他嫌髒耳。他三伯一家是個木讷的,什麽表情都沒有。
景淮撿起先前被踢斷的木條,走到抱着最後寶貝的兩位叔伯跟前。
兩人頓時将東西抱得更緊了。
景淮道:“我砸就砸了,難道還要跟你倆報備嗎?”
話一落音,手上木條用力打下去,敲在了兩人手背上。景成人景成才只覺得手背火辣辣一陣痛,不知道景淮敲在哪裏,只覺得那股痛與麻傳到了整個手臂,肌肉下意識松開,懷裏的瓶子沒了支撐,紛紛落地。
哐當——
哐當——
熟悉的兩聲響,讓兩人徹底傻了眼。
地上一片狼藉,滿是各種顏色的陶釉瓷釉碎片,似乎還有輕薄的灰塵在空氣中飛揚,襯的屋內人臉色陰晴不明。
“景淮!”景老太爺氣的胸口上下起伏不定,罵道:“你反了天了!”
景淮丢開手中的棍子,砸在那堆碎片上,發出并不重的聲響,然而卻像一個開關鍵,屋內仿佛也随着這聲響,而被定了格。
這是景家人第一次見景淮發這麽大的脾氣,他沒有罵人,也沒有打人,只是将屋內的東西摧毀了,如果不是藏在眼中那可怖的瘋狂,單純的像個發脾氣的熊孩子。
但所有人都知道,熊孩子卻不如這般可怕。
“這、這、這——”景淮的手指從沙發、茶幾、地上的碎片一一指過,最後又點點他們身上的衣服:“還有這、這,你們的這些,都是靠我得來的。”
少年拍拍手上的灰塵:“用完了就扔?過河拆橋?想的很美好,但可惜,如不了願。”
景老太爺怒目而視:“你!”
“我就是反了天了。”景淮打斷他:“所以,你能怎麽樣呢?東西我砸了,你們難不成還想要我賠?”
他呵呵一笑:“你們現在一切都是靠我養着的,想我賠什麽?我只要給季靖延吹吹枕邊風,那十個億你們瞬間就用不成了,要不要賭?”
屋內一群人被他怼的啞口無言,除了“你你你”再也說不出多的話來。
因為景淮說的是事實。
錢是景淮換的,景淮是季靖延的,季靖延聽景淮的,景淮不想他們好過,他們還真做不了什麽。
意識到這個可怕的事實,屋內瞬間呈現出各種臉色。
柳婉玉站出來,喊了一聲:“小淮……”
景淮仿佛沒聽見,冷臉道:“記住了,我不是你們景家的孫子,我是景家的爹!”
一道沉穩而克制冷靜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是嗎。”
音量不大,但伴随着冷意在略安靜的屋子內格外清晰,還有些突兀。
不止景家人,就連景淮,也跟着僵住了。
他緩緩轉頭,看見季靖延坐在輪椅上,一雙墨眸靜靜凝視着他,修長的手指交疊在小腹前,明明是很随意的一個姿勢,景淮卻莫名覺得自己要完。
季靖延有些疑惑:“景家的……爹?”
景淮幾步跨過去,在他面前蹲下,神情肅穆,字字誠懇:
“對不起,我是孫子,你才是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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