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景淮這句話對古板而封建的景家來說,無異于是兩巴掌啪啪打臉上。

怎可胡亂認爹!!!

景家人只覺得從頭到腳都被寫滿了“不肖子孫”四個大字。

景老太爺前口氣還沒有順下來,緊接着又被景淮氣了一通,怒急攻心,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顫顫巍巍跌坐在了椅子上,屋內人一陣忙亂,擠在一堆上前給老太爺順氣,嘴裏不停說着“老太爺消消氣”“為這種子孫不值當”“家法伺候”雲雲。

景老太爺喘了幾口氣,嗓子好不容易活泛過來,伸手推開面前烏泱泱的人群,雙目淩厲,恨不得将不遠處的少年瞪出百八十個窟窿,但他還沒來得及訓話,就被季靖延搶了先。

“胡鬧。”雖是在斥責,語氣卻沒多兇悍,季靖延選擇了平和的與孩子講道理:“輩分不可拿來開玩笑。”

“哦。”景淮此刻乖順極了,哪有先前半分操天日地的模樣,隐約中仿佛聽見一句“嫁出去的鬼,潑出去的水”。

季靖延擡眸看過去,在人群中掃了片刻,一屋子人都避開眼,不敢對視。

他收回目光,對景淮道:“砸夠了嗎?”

景淮有些不懂,季靖延道:“不夠繼續砸,看上哪個砸哪個。”

屋內所有人都驚呆了。

包括景淮。

這不是季靖延的性子能幹出來的事。

季靖延說:“我賠得起。”

景淮心砰砰跳,心想,“刷我的卡”算什麽,“我賠得起”才是王炸。

錯,你盡管犯,我給你兜着。

你,為所欲為。

這就是大佬嗎?

“季總!”景老太爺終于忍不住了,黑着一張臉,怒喝道:“這是景家,不是季家,來者是客,怎可胡作非為,擾主人清淨!你再這樣下去,我就要報警了!”

季靖延坐直身子,拍拍景淮的肩膀,示意他到自己身後來。景淮聽話的很,站在輪椅後面,看着季靖延幫他擋了前面的魑魅魍魉。

“擾了爺爺清淨不是我本意,古人言:愛人者,人恒愛之;敬人者,人恒敬之。爺爺想插手我和景淮的家事,先擾了我的清淨,卻妄想讓我以德報怨?”

這話裏的意思太明白不過了,季靖延已經知道了景家先前打的主意,想善了,沒那麽容易。

雖然事後景淮一定會給季靖延說,但被當着面說出來那些龌龊的打算,景家人還是難免紅了臉。

景岚眼淚啪嗒一下就掉了下來,雖然知道不是自己的錯,但卻難過心頭那關,覺得自己簡直沒法做人了。

屋內靜了好久,最後還是二伯娘厚着臉皮開口:“這不是,怕你和小淮老了以後沒人照看嗎,我們這些長輩總得替你們多操心一點……”

“你們算不上我長輩。”季靖延拒絕的斬釘截鐵,說話也毫不留情,冷着眸子看過去,二伯娘只覺得像是一支利箭射了過來,讓她打腳底升起一股惡寒,忍不住往後退了幾步。

但讓景家人難堪的,還是季靖延那句話。

——你們算不上我長輩,管不着我。

這話宛如兩巴掌扇在景家人的臉上,左邊火辣辣,右邊也火辣辣。

一個靠賣子孫婚姻發財的家族,哪能讓人看得起。

景淮看着一群人想發火又不敢發火的模樣,溢出幾分譏笑來。

季靖延還在說:“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景家對景淮有養育之恩,我會替他盡責,其他你們沒資格插手。”

他轉而看向中間的老人:“爺爺年紀大了,跟不上社會的發展速度看不清現代的局勢,不如安安心心養老,幾位叔伯看樣子也不會打理十個億,我會信托基金替你們管理。”

景淮簡單粗暴翻譯了下:都是紅旗下長大的好青年,搞什麽封建餘孽思想,哪涼快哪呆着去吧,還想要錢?拜拜了你吶!

景家人一驚:“你什麽意思?季靖延,那錢是我們景家的,你沒權利動! ”

到嘴的錢都能吐出去,這無疑是在景家人心窩子上挖洞,現在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季靖延不給他們錢用,他們還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季靖延已經開始安排了:“這十個億,每個月給你們十萬生活費,一直支付到景淮去世為止,景淮死後剩下的錢将會以他的名義捐給社會。”

“你不能這樣做!”

“之前你們用這筆錢購買的房産、商鋪和投資,我會讓徐汶整理出來,你們自己去處理掉,抑或是我來幫你們處理?”

“季靖延,我們是景淮娘家,你要對我們趕盡殺絕嗎?”

季靖延看向說話的人,冷聲道:“景淮我會管教,不許你們再伸半根手指對他指指點點。十萬要是不夠養活你們,你們可以上街乞讨……你們現在也是乞讨,不過是靠着景淮在我這裏讨的體面一點罷了。”

景老太爺被氣得坐不住了,他自诩清高了一輩子,怎麽能耐住被人這樣撕破那層光鮮的皮。整個人從椅子上猛地站起來,拄着拐杖怒吼:“住口!住口!”

然而這不算玩,季靖延看向角落裏抹眼淚的姑娘,喊了聲:“景岚。”

景岚吓了一跳,臉上眼淚還沒幹,顫顫巍巍往前站了兩步,不知道自己會被怎麽收拾。

景淮也疑惑地看向季靖延。

然後聽見後者說:“這學期期末,我要看你成績,全部及格,我送你進娛樂圈。”

話一落音,屋內的熱鬧更上一層樓。

景岚先是呆呆的,等反應過來後便是一陣狂喜,激動地話都說不利索:“真、真的?謝謝季大哥!”

“不可以!”二伯娘一下跳了起來,怒道:“你要去當戲子,除非我死!”

景老太爺嗓子已經啞了:“你敢去作踐自己,就滾出景家大門!”

景岚不服氣道:“都二十一世紀了,還戲子呢,現在能唱戲的都是國家級別藝術家,我就算想都沒資格呢!滾就滾,景家我還不想呆了!呆着這裏才真是作踐自己!”

景成才和二伯娘被這不孝女氣個半死,“你你你”半天後只剩哭天抹地。

景淮看了會兒戲,總覺得季靖延是故意在挑撥離間。

不過有季靖延保駕護航,景岚只要不自己作死,在娛樂圈是吃不到什麽苦的。

“底線擺在這裏,景家各位不要逾越雷池。”季靖延氣定神閑,一字一頓道:“望謹記。”

景家人當然看得懂季靖延做什麽,他就是想讓景家散了!

一群人這才害怕起來,先前的底氣和嘴硬全消失得無影無蹤,但先前各種話說的太難聽,季靖延明顯很不快了,此刻他們說什麽都沒用。

無奈,他們只能看向輪椅後的少年。

“景淮,小淮,叔叔伯娘看着你長大,你不能這麽對待我們……”

“這是你親爺爺,你真打算不管了嗎?”

“你媽,還有你媽,你也不管了嗎?”

景淮沒對上那群人的目光,聲音又輕又淡:“二伯娘,當初我差點淹死的時候,你也沒管我呀。”

這話一出,屋內又安靜了一瞬。柳婉玉想起當初的事,只覺得一陣難受,轉身哭了起來。

所有人都明白,景淮這是徹底不打算管景家了。

最後兩人連那頓午飯都沒吃,扭頭就走了,只聽見後面一群人大呼小叫,好像是景老太爺氣暈過去了。

不過季靖延和景淮誰都沒回頭看,司機已經候在大門口,直到上了車,景淮心裏那股郁氣和惡心感才散去了些。

這一大家子的人把算盤打的噼裏啪啦響,手裏有幾個錢,便覺得這天下的命運都管得過來,飄的連自己幾斤幾兩都認不清,真當人善可欺,但季靖延能一手把雲跡發展成全國數一數二的企業,能是善茬?現在已經算是給他們臉了。

季靖延是行動派,在車上就将事情安排下去了,挂掉電話才發覺車內很安靜,平時聒噪的年輕人過于安靜了。

景淮捂着肚子,頭靠在椅背上,眼睛看着車頂,呆呆的模樣。

季靖延看了一會兒,伸出手,捏住了景淮的嘴角,狠狠一揪——

一陣劇痛将景淮拉回神,他後知後覺“嘶”了聲,語氣含糊不清:“季靖延,你幹森莫!”

季靖延松開手,問:“不如你去找個女人生,孩子姓景……”

卧槽。

景淮一個激靈,什麽愁雲什麽傷感都沒有了,狀态馬上提升到一級警戒。

怎麽還有秋後算賬呢?

“胡說八道,我對季靖延忠心耿耿!他是我的醉生夢死,是心中近在咫尺,是心頭滴血朱砂痣,是暮雪白頭朝青絲,我要跟他一輩子!”

彩虹屁一套一套的,因為說的太用力,嘴角扯的發痛,他忍不住揉了揉,幽怨地看了季靖延一眼:“那麽大力氣。”

季靖延十分冷漠,目光垂垂,盯着傷處:“還想當人的爹,該治。”

景淮哼哼兩句,轉頭重新靠着椅背,留給他一個孤零零的背影。

那一刻,季靖延突然覺得,景淮其實很孤獨。

景淮在景家過得并不好,沒有人愛他,柳婉玉或許是心疼兒子的,但在景家的封建制度下,卻不敢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活的小心翼翼又卑微,為了讓自己在景家過的輕松點,就算讓兒子嫁給另一個男人也無所謂。

所以碰到喻烽那樣炙熱又瘋狂的愛慕者,才會容易淪陷,體驗到了被真正放在心上的滋味兒,便再也戒不了了。

景淮對自己或許是感激的,幫他擺脫了那樣一個家庭,兩個人平淡攜手過一輩子,如果過不下去,也能好聚好散。

除此之外,季靖延想不出有什麽理由,會讓景淮對自己這麽好。

少年說什麽讓自己多依賴他的話,其實景淮比他更需要有個地方撒嬌。

他看着景淮捂着肚子,問:“胃疼?”

“……”

“要不要吃藥?”

“……”

“景淮。”

“……”

“還合照嗎?”

旁邊多了點動靜,豎起了耳朵。

“我下載了一款相機,不知道行不行……”

話沒說完,就見少年快速轉過了身子,雙眼亮得吓人,他說:

“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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