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程仲賓對相親毫無興趣,但對方是大嫂介紹,大嫂自作主張約了地方,他不好不給面子,不來見一見。
最近兩年,介紹給他的女人都不會差,年輕漂亮,職業光鮮。程仲賓自認還算紳士,從不挑人缺點。但是看一眼就知不來電,他也生不出繼續相處、培養感情的閑心,往往出了這餐廳,就成陌路。
謝書約出現,他幾乎想也不想,就叫了她名字。
杜子宣跟過來,裝作不滿調侃:“仲賓哥,你只叫阿約,不叫我,難道我要一個人吃嗎?”
程仲賓指了指對面的空位:“給你留着座位。”
杜子宣挨着女士坐下,謝書約則坐到了程仲賓身邊。
程仲賓見她手上大包小包,主動接過來放到他裏面,問:“買這麽多?”
“馬上就過年了嘛。”謝書約神情嬌俏。
程仲賓擡手叫來侍應生,點完餐,謝書約悄悄看對面的漂亮女人,她頭發齊肩,燙成慵懶的卷,眉彎眼亮,嘴唇塗得鮮豔,撩起一側發,耳環晃蕩。
謝書約心裏評價,是和鄒蜜一樣成熟的飽滿水蜜桃一樣的女人。若論姿色皮囊,這位更甚三分。
不過她知道程仲賓的理想型,就特別去看她的眼睛。那是一雙妩媚的眼,眼尾微揚,有些勾人的味道。
在謝書約看來,她滿足了程仲賓的要求,眼睛好看。
女人撞上謝書約的目光,她朝她一笑。謝書約下意識回應一笑,然後垂下眼眸,不再看她了。
桌子下面,杜子宣踢踢她的腳。她又擡頭看子宣,兩人一塊長大,打眉眼官司一流,無聲表達,她們是兩顆巨大無比的電燈泡。
程仲賓卻絲毫不覺得她們是電燈泡,他心情頗好,對她們道:“你們倆有話就說,擠眉弄眼做什麽。”
謝書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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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子宣:“……”
程仲賓點名:“阿約,你來說。”
謝書約心想,這怎麽像上課被抽問啊?
杜子宣臉上已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謝書約心一橫,就對對面的女士說:“姐姐,不好意思,我們不是故意要當電燈泡。你就當我們不存在好了。”
杜子宣這才跟着點頭附和:“漂亮姐姐不要在意我們兩個小女孩,我們沒帶耳朵,什麽都聽不見,只帶了一張嘴,只知道吃,你就放心好了。”
女人本因她們的到來心裏不快,聽到兩個小姑娘耍寶,樂得笑出聲來,說:“沒關系,人多熱鬧。”
實際那一餐并不熱鬧,幾乎是安安靜靜吃完,氣氛說不出的怪異。
怪異氣氛只針對女士,程仲賓絲毫看不出影響,他甚至比先前自在得多。
用餐結束,程仲賓結賬的時候,謝書約拉着杜子宣要開溜,他又叫住她:“等等,我也回家,你們坐我的車。”
“不用了。”謝書約連忙擺手。
“你們再聊聊。”杜子宣狹促道。
程仲賓充耳不聞,目光落在她們手裏的大包小包上,問:“騎自行車來的?”
顯然,她們乘公交過來,也準備乘公交回去。
“如果我是你們,買這麽多東西,就會選擇坐順風車。”程仲賓一錘定音。
他卻沒有送相親對象一程的意思,禮貌卻又直接對女人說:“抱歉,我對你沒有進一步的想法,希望我們都不浪費彼此的時間。”
女人不是傻瓜,早在程仲賓将兩個女孩子叫過來時,便知道他的态度。錯過一個英俊多金的男人,雖有遺憾,她卻不會糾纏,爽快同意他的觀點,于是與他們分別。
她走後,謝書約對着程仲賓感嘆:“仲賓哥,我不得不懷疑,也許女明星才能入你的眼。這個姐姐眼睛這麽好看,你居然都不喜歡。”
“很好看嗎?”程仲賓不以為然的語氣。
“子宣,你說呢。”謝書約尋找同盟。
杜子宣點頭。
程仲賓道:“我們審美不同。”
兩個女孩一起表示無語。
杜子宣知道程仲賓換了一輛寶馬,不過她還是第一次坐。上了車,她便想起仲賓哥送阿約随身聽賠禮那件事的起因,大大咧咧道:“仲賓哥,你果然說到做到,以後阿約結婚,她有寶馬車坐,比音音姐姐還風光。”
謝書約連忙捂杜子宣的嘴:“你說什麽呢。”
程仲賓笑了一下,頗有深意回答:“我當然說話算話。”
杜子宣碰碰謝書約,說:“你不謝謝仲賓哥?”
謝書約就說:“我又沒有男朋友,你有男朋友,你肯定比我早結婚。子宣,要是你想要這種風光,仲賓哥也能為你辦到。”
程仲賓順着謝書約的話說:“阿約說得對,一輛車而已,我不會吝啬借出來。”
杜子宣很厚臉:“那我就先謝謝仲賓哥了。”
說完,她看謝書約:“該你了。”
謝書約裝傻,不承認:“我又不想要這樣的風光。是仲賓哥自己說的,我可沒有答應。”
後座兩個女孩又鬧起來,程仲賓心裏笑,看來她們之間的隔閡完全消除。
抵達巷子,三個人一起走進院子。
這會兒程仲妮在院子裏,她驚奇:“二哥,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相親相得怎麽樣?”
回答她的是謝書約,她朝她搖搖頭,無聲說:“黃了。”
程仲妮又好奇:“你們怎麽在一起?你也看見那個姐姐了?她怎麽樣?”
“在餐廳碰上。”謝書約告訴她,可惜地說,“長得特別漂亮,就是不知道仲賓哥為什麽瞧不上。”
程仲妮表示無解。
程仲賓深看謝書約一眼,也不給她答案。
到了除夕,院子又變得十分熱鬧。
大伯大伯母與二哥書裕歸來,大哥大嫂帶着謝思好回來,好好同程家侄女打成一片。
夜裏照樣放煙花,歡聲笑語不停。唯一的不同,今年除夕絢爛的夜,沒有杜子江的相機記錄。
到了初二,謝書音也回娘家。
謝書音的肚子已經很顯懷,除了身子沉幾分,她人卻沒有怎麽胖,肌膚狀态更飽滿,看起來愈發溫柔漂亮。
蔣文韬對謝書音倒看不出哪裏不好,妥帖周到,極為照顧。
王維芳擔心他是面子工程,悄悄問謝書音:“平時他在家裏也這樣對你?”
謝書音點頭,她知道母親擔憂,說:“他現在連重話都不敢和我說一句。”
王維芳放下心來,道:“那還差不多。”
至此,蔣文韬半年前帶給謝家人的壞印象才算慢慢有所好轉。
過春節,總是喜氣洋洋,但是出節前,噩耗降臨,謝家的高興情緒一掃而空。大伯因胃痛難忍,到醫院檢查,被查出胃癌晚期,簡直晴天霹靂。
那年醫療條件落後,大伯失去手術根療機會。以前腸胃不适,他沒太注意,小時他和阿約爸爸兄弟兩人靠母親撫養,家裏的錢幾乎全投資在學習上,吃不起什麽好的,又常常飽一頓饑一頓,胃病早有了。
那個年代的人,胃病不稀奇,他沒當一回事。一經确認,惡化得十分迅速,醫生的原話是,“胃裏面壞得一塌糊塗,癌細胞從胃部轉移到肝髒,最多只有三個月時間。”
謝書約到醫院看大伯,見他憔悴不堪的樣子,直掉眼淚。
雖然大伯不常在家,但謝書約與大伯感情很深。她還記得很小的時候,大伯最喜歡把她舉到脖子後,讓她騎馬馬。大伯每年春節回來,都會給她買漂亮新衣服和糖果,比對幾個哥哥更加寵愛。
反倒是大伯樂觀,他忍着痛,擠出笑來,安慰謝書約:“生死由天,大伯看得很開,阿約不用為大伯難過。”
謝書約眼睛紅紅,她也想自己樂觀一點,令大伯心情好一些。可是她控制不住悲傷情緒,眼淚擦幹又濕,鼻子酸酸,說不出話來。
大伯卻有話對謝書約說,他讓阿約到病床邊坐下。
“阿約,大伯有一個心願,你一定為我完成,好不好?”大伯期待地看着她。
謝書約不可能說不好,她點點頭:“只要是大伯的心願,我一定想盡一切辦法實現。”
大伯就笑:“也沒有那麽難,對阿約來說,努努力就能夠達成目标。”
謝書約握住大伯的手,大伯迅速瘦了下去,骨節嶙峋,令她心中又酸。
大伯說:“之前子江媽媽眼淺,瞧不起我們阿約,大伯心裏也很不舒服,但是事情過去那麽久,現在不好為阿約出一口氣了,不知道阿約怪不怪大伯?”
謝書約搖頭:“當然不。我那件事是小事,三哥已經為我出頭,大伯怎麽能與李阿姨做口舌之争。”
大伯不同意她的說法:“我可不是你爸爸那種文绉绉的人,要是我當時在家,非得好好和子江媽媽讨論一下,我們阿約哪裏比子江差?我還覺得子江配不上我們阿約。”
“大伯你是胳膊肘往裏拐,你是我大伯,當然覺得我好了。”謝書約嬌聲哄他。
大伯果然笑:“說得有道理,大伯當然看阿約哪裏都好。”
謝書約臉埋在他掌心裏,問:“大伯,你的心願是什麽?”
“你做出複讀的決定,大伯覺得非常正确,我們謝家的女兒有志氣,不能被任何人看低。”大伯說得累了,他喘了一口氣,“我的心願是,阿約考上一所好大學。到時你會發現,比子江優秀的人,多如過江之鲫。”
謝書約心裏一暖,跟着喉頭一哽,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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