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杜子江覺得自己沒有看錯,徐長明看他那一眼,唇邊噙着不屑的笑。他眼神沉下來,徑直走向謝書約。
雨雖不大,卻淅淅瀝瀝下着,杜子江穿工裝夾克,吸水的姜黃色,很快暈開,看起來濕了一大片。
謝書約訝異看着他。
杜子江問她:“謝二叔的學生?”
謝書約知道他指的是徐長明,解釋道:“不是,我同桌,給我送筆記過來。”
杜子江仿佛後知後覺,才看見她手裏的一摞本子,又問:“你新交的朋友嗎?”
謝書約不是冷情的人,徐長明幫助她許多,她自然把他當作朋友,點點頭。她不再給杜子江發問的機會,問他:“你吃午飯了嗎?”
杜子江說:“吃了。”
這時奶奶出來,老太太對杜子江的态度,早不如以前親切,她橫眉冷眼:“子江找阿約有事?”
杜子江說不出話:“……”
“沒有什麽事不要過來,你媽媽怎麽編排阿約的,你自己清楚。你再來糾纏阿約,被她看見,不知道她又要……”
話越說越難聽,謝書約連忙打斷:“奶奶,別說了。”
老太太輕易勸不住的,她道:“難道我哪裏講錯?”
謝書約對杜子江使了一個眼色:“我要上樓做題了,子江你回去吧。”
杜子江還是說了一句:“謝奶奶,我替我媽媽道歉。”
“你不用替她道歉,不如叫她不要胡編亂造,比較實際。”奶奶不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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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謝書約嗔怪。
杜子江也無辜,她不想讓他難堪。
“對不起。”杜子江又說一句,轉身離開。
謝書約看着雨中他落寞的背影,不自覺嘆了口氣。
等到回了屋,謝書約就對奶奶說:“奶奶,答應我,你以後不要再這樣,不是子江的錯。”
“我哪樣?”奶奶反問。
謝書約無奈:“不要對子江這麽不客氣,他媽媽的話,你別在他面前提。”
“合着你的意思,他媽媽蠻不講理,我還不能撒撒氣?”
謝書約被奶奶理直氣壯的态度逗笑了,提醒她:“您可是大長輩,至于和小孩子計較嗎?”
奶奶便敲她腦袋:“明年就是二十歲的人了,還是小孩子?”
“我可是要參加高考的人,把我腦袋敲壞了怎麽辦?”謝書約抗議。
“你的腦袋是紙糊的?敲一下就壞了?”
“……”
“趕緊去學習,人家小徐下這麽大的雨都給你送筆記過來,你不要辜負他一片好心。”
謝書約得令,回了房間,坐在書桌前。
徐長明拿過來的筆記詳細,各個科目都有。她數學最差,重點攻克目标,于是先看數學的重難點。
但是沒有翻兩頁,她就見裏面夾着一張對折的白紙,謝書約好奇,将白紙展開來,心髒咯噔一跳,上面赫然是她的畫像。
鉛筆細細勾描,她的眉眼。
謝書約都看怔了。
這是怎麽回事?徐長明畫的?他畫畫功底竟這麽好。
不對,她重點偏離,趕緊拉了回來,想,他沒事畫她做什麽?還放在筆記本裏送過來,是什麽意思?
顯而易見,那個下午,謝書約沒有學得進去。她将那幅她的肖像畫看了又看,心裏亂了又亂。
那夜,她懷着疑惑,輾轉反側到後半夜才合眼。
隔日雨停,天亮不多久,徐長明再次出現在謝家。
謝書約還未起床,奶奶對他說:“你坐着等一會兒,我去幫你叫她下來。”
奶奶上樓,敲謝書約的房間門。
謝書約慵懶的聲音傳出來:“我想多睡一會兒,不吃早飯了。”
奶奶這才說:“徐長明來家裏了,趕緊下來。”
裏面謝書約一個激靈,睡意全無,問:“他來做什麽?”
“除了找你還能做什麽。”奶奶說,“不要讓小徐等太久。”
奶奶的腳步聲漸漸消失,謝書約腦子漸漸清醒,她突然有一種猜想,徐長明是為那幅畫而來。
那她要不要問一問,什麽情況?
她沒有猜錯,徐長明的确為那幅畫而來。
這幅畫出自十一假期。有一晚他解一道數學難題,心煩意亂,拿了素描本出來畫畫。畫畫靜心,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
畫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麽,畫完了才發現是謝書約的模樣。反而沒解他的心煩,令他愈發意亂,于是裁下來對折後随手放進重難點筆記本裏。
這麽久過去,他都忘了,以至于直接将筆記本拿給謝書約。
昨夜睡時突然想起這件事,于是整整一晚,他心裏都煎熬,不知道謝書約看見那張畫沒有?
看見了,他應該如何解釋?不過以謝書約對數學的抗拒程度,她暫時不會打開數學筆記學習吧?
抱着這樣的僥幸心理,天蒙蒙亮,徐長明就起床,騎了自行車過來。
謝書約換下睡衣,頭發梳順,揉着眼睛下樓。
她見到徐長明時,長長打了一個哈欠。打到一半,覺得不雅,連忙拿手捂了嘴。哈欠打完,她眼睫淚花浮現,輕輕擦拭幹淨。
女孩兒未睡足,一派軟綿綿的模樣,徐長明看得一呆。
謝書約聲音也軟糯糯:“徐長明,你找我有什麽事?”
他回過神來,問:“數學筆記你在看嗎?”
謝書約不知何故,放棄了詢問原委的想法,決定裝作一無所知。她不由自主搖搖頭說:“還沒有。”
徐長明明顯松一口氣,說:“有一個指數函數的知識點我忘了,你拿給我看看。”
謝書約沒有猶豫,答應:“好,我去給你拿下來。”
徐長明卻說:“我跟你一起去拿吧,看完就還你。”說完,才想起問,“方便嗎?我不進你房間。”
謝書約說:“走吧。”
她帶着他上樓,到了房間門口說:“你等我一下。”
徐長明這才趁機好好打量這個院子,四棟格局相差無幾的二層老樓,即使是冬天,也草木蔥茏。
忽然,斜對面的二樓陽臺出現一個男人,是程仲賓。
程仲賓也看見了徐長明,他頗感意外。這時謝書約出來,将筆記本遞給徐長明,說:“你看吧。要不你看完再給我拿過來?”
她瞧見程仲賓,眯起眼睛笑,元氣滿滿的模樣:“仲賓哥,早上好。”
“早上好。”程仲賓回應她,問,“今天起這麽早?”
他也是拐彎問徐長明的來因,謝書約果然如他想象一樣解釋:“徐長明來找我拿數學筆記,他要看一個知識點。”
程仲賓若有所思看了徐長明一眼。
這邊徐長明則拒絕了謝書約的提議說:“我表姐家離你家太遠了,我不想再來第三次。”
他自己有主意,說:“你借一下筆和紙給我,我把指數函數的內容抄回去。”
謝書約又回了房間,徐長明迅速取出那張白紙,折兩折,塞進外套口袋。
徐長明做賊心虛,對上程仲賓漆黑的雙眸時,總覺這個男人将他完全看穿,心都吊起來。
不過他面上倒是鎮定,看不出來一丁點不自在。
謝書約拿着紙筆出來時,程仲賓已經下樓了。
徐長明潦草抄了個大概,然後把筆記本還給她,又向她确定:“你發誓,你真的沒有看數學筆記?”
“你很奇怪。”謝書約心裏慌張,她只好先發制人,“難道裏面有我不能看的東西嗎?”
說着,她翻開筆記本,沒有了那張畫,她心裏明鏡似的,故意問:“你是不是支使我進去拿筆拿紙,動什麽手腳了?”
“你想象力真豐富。”徐長明面不改色,又說她,“無聊。”
奶奶留徐長明吃早飯,徐長明謊稱吃過了,謝書約送他到巷子裏。
徐長明跨上他那輛掉了漆的自行車,一只腳踩在踏板上,另一只長腿支在地上,看着她:“問你一件事。”
“嗯。”謝書約點點頭。
徐長明問:“昨天我從你家吃完午飯出來,對面那個一臉我欠他錢的男的,是你前男友?”
謝書約:“……”
“看來是你前男友。”徐長明肯定。
謝書約反問:“是又怎樣?”
“不怎麽樣。”
徐長明評價完,騎着自行車走了,背對她揮揮手,“開學見。”
等到吃完早餐,謝書約才遲鈍反應過來,他的不怎麽樣,意味不明。
究竟是指,他不會怎麽樣?還是杜子江不怎麽樣?
徐長明拿回那張畫,謝書約倒松一口氣。若畫還在她手上,她一定會糾結。畫沒了,她便抛開這件事。
接下來的日子,謝書約參考徐長明的筆記,學習效率大幅度增高,轉眼到年關。
除夕前兩天,杜家餐館歇業。杜子宣有了空閑時間,便邀請謝書約同她一起去逛百貨商場購新衣。
兩人早飯後便出門,逛了一上午,戰績斐然。
已經與家裏說好,中午吃餐廳,她們選擇趕一波時髦,去吃牛排濃湯。不過在西餐廳遇見程仲賓,倒出乎兩人意料之外。
實際上,她們根本沒有看見程仲賓,是程仲賓率先叫了謝書約:“阿約,過來。”
謝書約兩人進來時,程仲賓就注意到了。
他對面還坐了一位俏麗女士,見程仲賓往裏挪了一個位置,心裏不滿,面上卻未表現出來,也跟着讓出一個空位。
謝書約和杜子宣對視一眼,知道程仲賓似乎是正在相親,她猶豫了:“不好打擾你們吧?”
程仲賓笑了,然後他問對面的女士:“不打擾吧?”
女士被他的笑容蠱惑,說:“不打擾。”
程仲賓便格外溫和地對謝書約講:“坐吧,不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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