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左眼燃燒

游離傭兵團不屬于王國,它在劃境巨牆之外,是唯一一個将巢穴建立在荒野的傭兵團。博格選擇了冰湖以西,那裏有起伏不定的山脈,烈焰游離盤踞這裏大片的土地,因為有朗曼矮人的存在,他們将此處築建成了堅硬的軍事堡壘。

當晨曦破除天際,橫鋪在遼闊的荒野。馬蹄踏進緊貼地面的晨光,進入放下的吊橋。第一聲哨響嘹亮,等博格的馬匹進入封閉的巨大堡壘,加爾忍不住發出贊嘆。

贊美朗曼矮人,他們別出心裁,将整個巢穴鑿進了山體中。四周山璧上環繞着排列讨巧,個性感極強的屋舍,盤旋在山璧的牆階四通八達。矮人、人類,甚至還有精靈,各色人穿梭在這裏,每一個屋舍都顯示着獨特的風采。通頂貫穿,陽光從上直打下來,在最中心的位置,種着一棵沐浴日光的古老花樹。

“你從哪兒挖的?”加爾望着那棵花樹,“智樹跟随樹人一并消失,萬智森林裏的那一棵也早已枯萎,你竟然養了一棵。”

“它一直生長在這裏。”博格下馬,擡手輕輕撫摸過智樹蒼翠的葉子,“孤獨地生長在這裏。”

“聽說呼喚它,它就會叫醒消失的樹人。”加爾仰頭看着已經打出花苞的智樹,“冬季就要到來,它沒辦法開花了。”

“我會讓它盡情地開。”博格看加爾一眼,“無需擔心。”

幼崽拱在加爾胸口,加爾用手擋住了胸口,對博格說,“到家了先生,請把你的小寶貝兒拿走,馬上就拿,我已經受夠它了。你平時都怎麽喂它的?我以為它已經斷奶了。”

“它确實已經斷奶。”博格将缰繩扔給來拉馬的人,轉身順着木藤階往上走,“但顯然你讓它記起了媽媽。”

“別開玩笑了。”加爾跟上他,“我是雄性。”

“嗯哼。”博格漫不經心,他松了一路風塵的鬥篷,随手扔在木藤階的把手。

“你這習慣簡直像個壞脾氣小孩。”加爾無法忍受地抱過他的鬥篷,放在臂彎裏拍着灰,“你該把它帶回屋子自己洗幹淨,它還沒有破損,洗幹淨簡直像新的一樣。嘿,你的劍鞘,也需要我拿着嗎?我又不是你的仆人!該死的,博格!我為什麽非得跟在你屁股後邊收拾,簡直糟糕透了,我像你媽媽!”

“我媽媽話很少。”博格一直跨上最偏僻的臺階,停在一座藤屋前,打開了房門,然後他轉身靠在門邊,“并且從不抱怨。好了親愛的,今晚我什麽也不想做,你可以……嗯?”

加爾站在門口,皺着眉,“你住在這裏?老天,你……簡直像個垃圾場。做個交易吧朋友,看起來你也一點也沒打算給我找住處。我替你打掃屋子,你把床讓給我怎麽樣?我可以帶着幼崽。”

“我沒有和人同居的習慣。”博格目光懶散,“尤其是陌生人。”

“陌生人?”加爾說,“我們不是陌生人,你摸過我的大腿,別想撇幹淨親愛的,就在幾個小時前,你非常熱情地撫摸了我的大腿。雖然我堅決地拒絕了你的奉獻,但我們起碼不是陌生人。我也不想收拾垃圾場,但我需要一個住處。說實話你非得把我帶回來幹什麽?讓我給你掃樓梯嗎?我對這事一點也不拿手,但顯然你也沒打算讓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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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對。”博格手指摩挲在自己唇角,“你是個意外。不過你如此熱切地靠近我的目的令人好奇,你見到斯托克·博格一點也不吃驚。你之前見過我,然而我竟然沒有映象。”

“算了吧博格。”加爾把幼崽扔他懷裏,“你能記着多少人呢?你看着就不像會禮貌記住別人的樣子。我靠近你的目的只是為了金幣,我需要金幣,這樣我才能注冊冒險者證明。冒險者世界需要我,總有蠢貨需要我拯救,這就是唯一的原因,明白了嗎?”

博格盯着他,目光中沒有審視,只有平靜到冷漠的觀察。加爾神色如常,甚至非常有骨氣地抱起了肩,和博格冷冷對峙,簡直像來讨伐負心人的老情人。

“進來吧。”博格轉身進屋。

然而很快博格就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加爾的手顯然不如他的舌頭,他根本不會收拾屋子,甚至對許多日常物品大驚小怪。

“這是什麽?”加爾拎着奶瓶,“它看起來……嗯……你還保留着幼崽的習慣?真令人意外博格。”

“那是幼崽的。”博格躺床上翻了個身,“喂給它,不要說話!”

幼崽吮吸着,耳朵歡快地晃動。加爾頓時心軟得冒泡,他抱着幼崽,在毛毯上打滾。

“不要發出聲音。”博格狠狠皺起眉,“一點也不要。”

“我沒有。”加爾無辜地說,“也許你有點幻聽,你看過醫生嗎?當然我覺得沒有,你會掐死醫生。”他躺在毛毯上,舒服的劃動着手臂,“這是什麽!毛皮嗎?”

“朗曼毛毯。”博格用枕頭蓋住頭。

這會兒山頂的日光正充足,這套屋子的采光非常好,陽光充沛在藤窗,散落在毛毯和木板上。加爾胸口枕着幼崽,他眼皮沉重。

這感覺挺奇妙。

人類的困感……他從未這般清晰地感受過,乏困倦怠的感覺侵襲在渾身。加爾籠在陽光裏,逐漸睡過去。

漫長的黑暗。

他被囚禁在孤獨之中,反複觀看着別人的東西。他不能發出聲音,他沒有手腳,他甚至沒有心髒,他只能像是一抹意識,飄浮在無止境的黑暗中。

左眼不知為何開始發熱,逐漸變得滾燙,熾熱的疼痛貫穿渾身。上一秒還在夢中黑暗裏徒步的加爾下一秒就翻坐起來,他一只手用力按在左眼。

左眼仿佛在燃燒。

不,它就是在燃燒!

幼崽翻滾在毛毯上,發出叫聲。加爾半彎起腰,左眼灼痛得無法睜開。他輕輕嘶聲抽氣,擡身用後背撞着床沿。

這該死的灼痛!簡直像是要燒掉他來之不易的靈魂!

後邊俯身探來的博格盯着他,陽光已經消失,這裏早已陷入昏暗。加爾被燙得肩頭發抖,他一拳砸在床沿,痛苦得喘息。

“眼睛裏放着詛咒。”博格饒有興趣,“你得罪了大人物。”

加爾右眼澄澈的綠色波動,一手撐在毛毯上,黑發被汗打濕,顫抖着,簡直毫無防備。

“灼燙。”博格輕輕道,“是神殿的手法,傳承于火神安克烈。有人将詛咒鎖在你的左眼裏,你夢到了越界的東西,它在警告你。”

“我夢見了我的東西。”加爾喘息,右眼盯着博格,堅決道,“那是我的!”

“也許吧。”博格撐着膝頭,“但它不這麽認為。”

左眼的燃燒變得狂躁,幾乎是噩夢重現,被烈焰焚燒的痛感刺激着渾身,讓加爾不住的顫抖。

沒人告訴他,這是活過來的代價,沒人!

“小可憐。”博格欣賞着他的痛苦,手指輕撥開他的黑發,“你這樣比平時更加可口。”

加爾忽然拉住他的手,按在左眼。冰涼感一瞬間澆下來,加爾發出貪婪的哼聲。他向博格靠近,按着博格的手,左眼的睫毛搔動在博格的掌心。

“意外的作用。”博格掌心貼着他的左眼,俯首問,“舒服嗎?”

加爾輕輕喘息,閉上了右眼。他看起來非常乖順,外形的稚嫩更是顯得異常乖巧,簡直像是在打開全部,任由博格掠奪。博格沒客氣,他另一只手擡起了加爾的臉,盡情打量他白皙的皮膚和微紅如同憨醉的貪婪神色。這張嘴半開,鮮嫩的舌頭随着喘息輕輕隐現。博格只是看着,如同看自己的物品。

“與舒服對等的報酬。”博格捏緊他的下巴,“你該給我點什麽。”

“發發你的仁慈心。”加爾呼吸不定。

“不存在的東西無需讨論。”博格冷酷地抽回了手,“不願意付出代價就不能夠享受,這是生存法則,我單純的小蠢貨。”

加爾痛苦地低吟一聲,灼痛更加洶湧地襲擊着他。他忽然睜開眼睛,猛地按住博格的肩膀,力道巨大的将博格直接按到在床,床甚至被這一下震得抖動。

“這不是交易。”加爾在昏暗中的左眼仿佛是紅色的,他惡狠狠地說,“也不是商量。”

他與衆不同的強大的力氣終于再次顯露,他騎在博格身上,壓着博格的肩膀,仿佛一只接近瘋狂的野獸,讓博格竟然無法抵擋。

縱然無法抵擋這恐怖的力氣,博格也依然有辦法讓加爾滾下去。可是他什麽也沒做,因為這只野獸俯下身,像只幼崽一般依戀在他的掌心,将左眼輕輕貼靠。

隔着眼皮的滾燙幾乎要燙傷博格,可是他在這不太令人愉快的氣氛裏,竟然騰升出一點奇異的快感。

看看這只小野獸,他的獠牙非常兇悍,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露出來。他又如此脆弱,脆弱到只能由自己掌控。

這感覺就好像完整、毫無保留地占據了一個“人”。

博格在肩膀酸疼中無聲地擰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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