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夜風溫泉

女武神托付的運輸洋蔥球任務在兩日後開始，倫道夫先行啓程回聖弗斯，這一趟他沒有好運氣。老沃夫随同一起，肖恩也因為東區生意而離開。

“祝你好運博格。”海洛伊絲站在馬邊，“願你盡快完成任務，包括讨伐。我會在冰湖城留意深淵動向，希望我們還能同享情報。”

“也願雙眼早日追回。”博格面不改色地說道。

加爾站在後邊吹着口哨，裹緊了鬥篷。

冰湖城的陽光才到，黑鬥篷們已經魚貫而出。馬蹄整齊地離開冰湖城，順着南方的道路前行。這條路寬敞整潔，馬車來往繁多，多是王國各處的商人，也有貴族奢侈的旅行馬車。

“你看看它，”加爾在馬背上抱着一只灰貓，“柔軟！驚人的柔軟！太可怕了……我已經淪陷了！啊……”他感嘆着用臉頰不斷地磨蹭着幼貓的皮毛，“觸感太棒了，簡直是神造之靈！我太喜歡它了博格，超級。”

“擦擦你的口水。”博格照常罩着鬥篷，“你像個變态。”

“我無法控制自己，我對它的愛已經波濤洶湧！我的身體都在為它激蕩，我的靈魂都在為它咆哮！它真是太可愛太柔軟了。”加爾幾乎要把臉埋進幼貓的肚子上。

“這個男人喜新厭舊。”博格對肩膀上的貝兒說，“它已經忘記你去愛別的幼崽了，可憐的貝兒，你被抛棄了。”

貝兒呼着耳朵飛起來，繞着加爾轉了幾圈，用力擠蹭在加爾頰邊，想要隔開他和幼貓。

“我也愛你貝兒……”加爾說，“但它更加可怕，它已經俘虜了我。”幼貓細聲叫了幾下，小肉墊搭在加爾手指上，後腳輕蹬。絨毛蹭在肌膚上觸感令加爾着迷，他頓時神态沉醉，已經被這只小家夥征服。

博格忽然拎起了幼貓的後頸。

“你幹什麽？”加爾不滿道，“不要這麽兇殘！擁抱它博格，不要拎着它！把它還給我！”

“它現在在我手上。”博格晃了晃幼貓，“你該說‘請’。”

“請——你還給我。”加爾拉長聲音，“請——尊敬的你還給我，請——可愛的博格還給我，請——偉大的斯托克先生馬上還給我，請——聽我的請求，請——你快一點！”

博格恍若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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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加爾探身，“我說了好幾遍！”

“是嗎，”博格的眼睛從鬥篷下稍稍露出，“抱歉，我剛走神了。你說什麽？”

“我說。”加爾說，“你這個混蛋！言而無信！皮球一樣的混蛋！快還給我！它在叫我。”

“我也在叫你。”博格也傾身，“你聽見了嗎？”

“我聽見了，我聽見了……博格！”加爾因為他逼近的臉而後仰。

“你想抱着它到什麽時候？”博格問。

“當然是永遠！”加爾說，“我要永遠抱着它，它那麽柔軟，需要我的保護！”

“你說得理所應當。”博格擡手直接将幼貓丢進已經站在馬邊哭了半天的小鬼懷裏，“好像它是你的。”

“我可以向他買！”加爾俯身一把拎住要跑的小鬼，“我用金幣買它，你給我好嗎？拜托你了小可愛，我要為它神魂颠倒了！擦擦你的鼻涕……呃……好吧……對不起……還給你，還給你了！別哭了朋友！你是個男孩！振作！快點別哭了。”

“你竟然當衆欺負一個孩子。”坐在馬車裏的梵妮擦拭着她的書，“你有點遜。貓有什麽稀奇，它們到處都是。”

“我喜歡它。”加爾看着小鬼跑掉，“我為什麽沒有早點和它相遇。”

“你總是為一些平常的東西大驚小怪。”格雷說，“我的朋友，你以前都住在哪裏？荒野鼠人都比你有見識。”

“住在遙遠的窮鄉僻壤。”加爾悶悶不樂，“有一大堆金銀珠寶，紅寶石常年閃爍，水晶鋪就在腳底下。我兄弟的龍……聾寵物很喜歡收集閃亮的東西，它常常把寶石堆在窩裏，很難打掃。”

“兄弟！”格雷突然熱情十足，猛地拍了把加爾的馬，“你的家鄉在哪裏？告訴我！我們矮人會幫你解決苦惱！”

“哈……”加爾說，“你肯定不會想去。”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梵妮夾着筆頭疼道，“格雷你竟然相信了？現實點，格林家族都沒有那麽多寶石！”

“別傻了梵妮。”格雷說，“格林家族就是騙子，羅珊娜每年交給聖弗斯和神殿的賬本都不是格林家族真正的賬本。那個女人自從掌管東區草地之後，格林家族的錢已經翻了好幾倍！”

“你又怎麽知道的？”加爾說，“你總是在奇怪的地方嗅覺敏銳！”

“我當然知道。”格雷說，“因為她買走了紫羅蘭的東部山地，然後她在那裏挖出了數不盡的紫水晶和銅礦。她的錢已經包圍了整個王國，她甚至雇得起我父親為她劈山。低價賣掉了東部山地是紫羅蘭……是斯托克家族目前最大的損失之一。”格雷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博格，“……他們還丢失了博格。”

大家忽然安靜，馬匹緩慢地踢踏聲占據了一切。博格一直在黑鬥篷下，沒有說話。

“你不該提起紫羅蘭。”梵妮小聲說，“愚蠢的矮人。”

夜晚他們停駐在中途的小鎮，這裏距離利蒙瀑布不遠，有着幾處溫泉。加爾跳進溫泉中時，又哆嗦着爬上去。

“滾燙！”加爾拽着浴巾，“我讨厭滾燙！”

博格握住他的腳踝，将人直接拖下去。加爾撲騰在水中，撐着博格的肩膀才露出臉。

“站直。”博格說，“你要藏我底下去嗎？”

“我只想出去！”加爾撩起頭發，“騙子！你告訴我這裏很冰涼，冰涼，冰涼你知道嗎？冰湖那種才叫做……嘿，你幹什麽！”

“你輕得像只鳥。”博格直接将他卡着腰抱起來，往深處去。

水池并不寬，而是偏于伸長。深藍色的瓷磚打掃幹淨，水流汩汩，灼熱朦胧。然而穿過立着女神像的門洞，就到了瞬間視野開闊的高地，能夠從池沿俯瞰到小鎮燈火。夜晚的風吹得偏涼，水溫正好，博格将他放到了最邊。加爾的腿都浸在水中，他在風中打了個激靈。

“隐藏的好地方。”加爾老實地滑進水裏，左眼開始疼痛，“你怎麽找到這兒的？”

“巧合。”博格靠上邊璧，泡在水中，擡手貼在加爾左眼，“風景不錯。”

“我總是在這裏聽見轟隆聲。”加爾說，“還有無法擺脫的熾熱感。”

“因為這裏直通利蒙瀑布，兩天就能到達利蒙瀑布的邊緣。”博格說，“轟隆聲會伴随入睡，這裏的人都習慣了。”

“你對這裏很熟悉。”加爾趴在一邊，“并且你在這裏很放松，我是說身體的放松，你的肌肉不那麽緊繃了。”

“你對我的肌肉比我還要熟悉。”博格說，“我曾經游歷四方，在這裏待過幾個月。”

“我以為你以前都待在聖弗斯。”加爾說，“聽到佐頓特的小鬼盛贊你，你在他口中就是騎士完美的化身。那麽騎士先生，你怎麽跑這兒來游歷了？這可不像是值得冒險的地方。這裏的酒不夠香，姑娘也不夠多。”

“我聽從神的召喚。”博格有點懶，“從最南開始徒步，經過深兵森林，觀閱東部草地，穿過寂靜冰脈，然後回到了聖弗斯。”

“偏偏沒有向西。”加爾的睫毛劃動在博格掌心，他被蒸得皮膚微紅，“你看起來是真的很讨厭紫羅蘭。因為他們也讨厭你嗎？真奇怪，夏戈沒有帶你回去過嗎？他那種男人，雖然腔調不正經，卻一直把持着‘人’的原則。抛棄幼崽不是他的風格。”

“你對他的評論總是自相矛盾。”博格後仰起頭，閉上了眼。

“因為他是矛盾又複雜的人類。”加爾說，“你不能指望我給他定下單一的評價，你應該比我還要了解他。當然，這是肯定的，你是他兒子，我只是他的敵人。”

“那麽我該遺憾地告訴你。”博格說，“你不該對這個男人抱有任何美好的幻想，他的糟糕超越你的想象。”

“我對他從來沒有幻想。”加爾說，“全部基于……記憶。你竟然如此讨厭他，不都說人類幼崽依賴父親嗎？也許你跟媽媽更親近？我不太理解這種情感，別意外，我沒有父親和母親，我有我自己。”

博格沉默一會兒。

“我不親近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他說，“你說的名詞離我太遙遠。”

“多麽棒的相同點。”加爾笑起來，“好吧，兩個孤單的人。說說你在這兒幹過什麽？”

博格講得慢，逐漸聽見加爾的呼吸聲。博格睜開眼，發現加爾趴在一側睡着了。他被手掌遮擋着眼睛，僅僅露着鼻尖和唇，白皙被潮紅浸染。

“我講了故事。”博格低聲說，“絕非免費。加爾？”

加爾呼吸平穩，黑發被水打濕，後頸也帶着紅潮。他看起來柔軟又乖巧，仿佛在散發着他抱起來一定很舒服的訊號。

“……你該有點警惕。”博格指尖撩開他的頭發，指腹貼着他的眼角滑在他耳邊。

簡直毫無防備。

博格覺得這夜風似乎溫柔下去，熱度從水中爬上來，他指尖發燙，加爾像是某種誘惑。

博格俯下了首。

“肮髒的幻咒，”加爾突然睜開眼睛，他語調陡然低沉，像是打破周圍潮熱黏稠的氣氛，“你該洗把臉博格。別被這低階的幻咒勾引，我還是能一拳撂翻你的男人，不是你看見的白嫩小可愛。卑劣的術士，滾出來！我……你這是要親我嗎博格？”

“是啊，火辣的吻。”博格猛地回擊肘臂，手掌像是擒握人的手腕，骨骼斷裂的聲音登時響起。

熱氣騰騰的水面上什麽也沒有。

風不知不覺地停了。

“該死。”加爾的左眼離開了博格的手，立刻陷入燃燒的痛感，他煩躁地說，“該死的夜晚！”

“咔嚓”聲響起，龐大的身軀從水池中爬起來，陰影籠罩水面。粗重的呼吸聲随之而來，這身軀不斷地爬起，當他的前半身爬出洞門時，已經變得十分巨大，甚至因為腰部卡在洞門而撐得洞門發出崩裂聲。

熱氣散開。

一張由針線縫就的巨大笑臉正對着他們呲牙咧嘴。

“……媽媽……”他口齒不清，從肚子裏發出聲音，“……吃掉……你……吃掉……精……靈……雜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