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寂靜冰脈
博格出發前往寂靜冰脈, 他們将在那裏與肖恩會面, 共同為拿回魔王心髒而行動。他将啓程時,黛薇的手撫過他的頭頂, 一行人沐浴在精靈的祝福之下。
“夏戈已經去了永生之地。”黛薇目光平和, 她望向北方, “你将遇見的人是術士的傀儡,那不是夏戈。人類的巅峰榮耀已成為過往, 博格, 去吧,讓他的身體回歸大地, 他已經退出紛争, 不該再被如此利用。我會在這裏為你祈禱, 諸神保佑我的兒子,願你披荊斬棘,帶回守護之人。”
“願溪流長眷我的母親。”博格翻身上馬,調轉馬頭。漆黑的鬥篷在風中微揚, 他策馬而去。
“請您勸勸我老爸, 少喝點啤酒!”格雷夾着馬, 對遠處的老伯朗揮手,“嘿,老爸!交給你了,等我回來!”
老伯朗已經不如從前,但看起來依然結實。他拍了拍胸口,中氣十足地對格雷喊道, “滾起來!蠢兒子!”
“願諸神永眷精靈。”梵妮對黛薇俯身,“希望我們有機會能一起唱歌,雖然我嗓子不太好,但這事我以前幹了很久……再見夫人。”
馬蹄經過闊別河畔,貝兒從森林上空疾飛而過。這裏春意盎然,鳥雀蹦跳在枝頭,歪頭看黑鬥篷絕塵而去。
為了避開神殿與術士,梵妮謹慎地沒有再借用蘑菇橫穿地下,他們策馬向東部草地,将從草地繞去寂靜冰脈。這一趟十分迅速,因為他們人員精簡,一路幾乎沒有停頓。羅珊娜至今被困聖弗斯,以至于草地在蛇人的突襲下遭遇重創,玫瑰守衛軍被騎士團鎮壓,這讓草地的防禦如同虛設,羅珊娜多年的苦心經營受到毀滅性的打擊。格林人的財庫隐藏在只有羅珊娜知道的地方,阿瑟為了找到財庫不得不與羅珊娜繼續糾纏,因為博格的死亡,讓他們将目光都移開了草地。
兩周後他們到達草地,正值夜晚。
“蛇人已經撤離了這裏。”梵妮坐在馬背上鼻尖微動,“他們燒掉了格林人的屋舍。”
不必她多言,每個人都能看到。一直以來,東部草地都是除聖弗斯之外最富饒的地方,因為格林人擴侵了王國最肥沃的土地,他們在這兒繁衍生息,建立自己的金錢王國。但此刻呈現在眼前的只有焚燒過後的廢墟,蛇人将曾經承受過的痛苦與暴力盡可能的回饋給了格林人。
正如加爾說過的。
暴力回饋暴力。
“神殿的巫師甚至沒有來這兒,教皇抛棄他的信徒時從來都這麽殘酷。”格雷跳下馬,他戴着鬥篷順着街道走了幾步,推開空蕩的酒館,然後差點被血腥味沖昏了頭。他擋着鼻子,皺着眉道,“術士來過這裏!他們在這裏分享屍體……”
“術士們在為教皇辦事。”梵妮憋氣,“而神殿正好缺少軍隊,術士可以為教皇創造一支傀儡軍隊。難纏的家夥們。”
“寂靜冰脈不需要軍隊。”博格的馬繼續向前,“除非斐吉想要擴侵圈占範圍,‘教皇’已經不能再滿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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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到處都是被燒至黢黑的廢墟,人很少。貴族能夠用金幣買通術士,為自己尋求一條逃生之路,但普通人不行,在被蛇人重創之後,他們已經無力抵抗術士,死神将這裏變成了新的屠宰場。
“我聞到了術士的臭味。”梵妮警惕地向四周環顧,“但奇怪的是我的種子沒有在城中找到他們。”
“在這。”博格翻身下馬,“地下。術士不喜歡白日行動,因為諸神唾棄他們。回憶一下地下城市的構造,它簡直與這裏一模一樣。”
“教皇讓羅珊娜替他養術士?”格雷從酒館中搜羅出一兜酒,他走起來瓶子相碰,“羅珊娜瘋了嗎!這些家夥喜歡新鮮的屍體。”
“她沒瘋,但照目前的局勢來看,她很可能被教皇蒙騙了。”梵妮朝自己撒了點藥粉,血腥味太大會讓她行動不便。
“你的頭發在動。”格雷揪了下梵妮的長頭發,“它們想幹嘛?想喝點酒嗎?”
“別碰我的頭發。”梵妮狠狠警告道,“我會弄死你的矮人!”
“唔呼。”格雷跳開,舉起雙手,“好的,好的,別這麽兇!我不碰它們了,我只是好奇。”
“你是兩歲的好奇寶寶嗎?”梵妮從格雷一兜酒裏翻出了瓶果汁,“幼稚的家夥!”她打開蓋喝着果汁,忽然再一次說道,“我說了別碰我的頭……”
格雷站在她面前,一臉莫名地舉着手。
術士!
梵妮回身已經來不及了,她正準備喊格雷讓開,風已經擦着她的頭發陡然橫過,泥牆從梵妮的背後瞬間建立。襲擊者的尖爪劃在堅硬的泥牆上,拉出刺耳的聲音。
格雷喝了口酒,對梵妮得意道,“我可沒在家裏偷懶,我現在是當之無愧的巨靈之王,多酷的稱呼!”
“得意會讓你挨揍。”梵妮一頭撞在格雷腦門,格雷咒罵一聲抱頭彎腰,正好躲掉了背後飛來的匕首。
“啊……”格雷被撞得兩眼昏花,“你就不能提醒一聲嗎!”
兩個人說話的空隙,泥牆上受到重擊。但不是突襲者的手筆,而是博格。
“我覺得你應該把我們裹起來。”梵妮搓着胳膊,“聽聽這個聲音,骨頭都會被摔斷。”
“他總要活動一下筋骨。”格雷探頭去看,又被砸來的屍體驚縮回了腦袋,心有餘悸道,“他都沒摸劍,看起來像是純發洩。離開伴侶的男人都這樣嗎?非常可怕。”
“他一直這麽可怕。”梵妮接了句,“反正我是這麽認為的。”
戰鬥結束的很快,叫做單方面的毆打更合适。襲擊他們的是幾個術士,博格只留了一個活口,那佝偻的身軀被徹底摔成蝦子狀,他被博格拖着一只腳,擦着地面拖到了跟前。
“我只是路過!”術士胡亂地掙紮着,翻身扒着地面想要逃跑,他幹枯的手指顫抖,卻沒能在拖拽中逃離一分,只能因為恐懼涕泗橫流,“不……別這樣!聽着!我們受神殿的保護!你明白嗎?你聽見了嗎!放開我……放開我!”
“我喜歡術士。”博格蹲下身,鬥篷下的藍眸注視着他,“尤其是術士的慘叫。”
“我們受神殿保護!”術士向後爬,被拖拽的腳踝已經不聽使喚,他渾身都在發抖,想要抱頭躲開博格的注視,“你不能殺掉我!神殿會逮捕你……他們一定會逮捕你!陌生人,讓我走!不要看我,滾遠一點!”
術士的同伴死相慘烈,這讓他無法不顫栗,牙齒發出磕碰的聲音,他的聲音甚至變得扭曲尖細。可是當他窺探博格的神情時,卻驚悚地發現博格正在露出笑容。
殘酷的笑容。
“求你。”博格俯首,“再威脅我一次。”
“走開……走開……”術士蜷縮着身體,他不斷後移,“……惡魔……”
“我喜歡這個稱呼。”博格伸手按住了術士的腳踝,骨頭扭斷的聲音響起來,博格認真地回答着,“因為它聽起來讓我和我的伴侶很般配。”
術士發出痛苦的哀聲,他再一次被拖回去,手指扒在地面劃出血痕,他拼命蹬着腿,想要遠離這個人,不,想要遠離這個惡魔,哪怕只是一厘米都可以。
“來個問答游戲吧。”博格說,“如果回答正确,我就松開手。”
術士瘋狂點頭,他因為疼痛而滾蹭着地面,難耐地呻吟和嗚咽擠出喉嚨。
“尤金在哪兒?”博格問。
“不……不知道……”術士音還未落,就被痛嚎打碎,他崩潰地哭喊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松手……啊……松手……”
“在我這裏,‘不知道’就是‘我可以去死’。”博格手指緩慢地收緊,他聽着哀求和嚎叫,唇線的弧度不變,“死神會喜歡你的坦誠。”
術士已經在殘喘,他貼着地面,蹭得頰面都是血。喉中的聲音斷續,他搖着頭,“不要殺掉我!我知道……我知道彌森在哪兒!他……他總是和那個叫做尤金的小鬼待在一起……那是他……發掘的孩子……上個月彌森離開了聖弗斯,前往冰湖城……惡龍騎士在那裏……求你!我就知道這麽多!”
“令人愉悅的消息。”博格站起身,他倒提了術士。
術士眼前晃過參差不齊的地面,他的手指擦劃在地上,升起了更大的恐懼,失控地喊起來,“我、我回答了!松手!松手……”
博格将人扔向廢棄的酒館。
術士滾摔在血泊裏,他爬向角落。酒館裏都是酒瓶碎塊,他們不久之前在這裏分割過屍體,此刻卻轉換了位置。他混亂地滑摔在桌邊,撞得渾身劇痛,他看到博格的目光,這讓他的恐懼變為了巨獸,已經吞掉了他的全部。
“玩得愉快。”
這是博格給他最後的口型。
一只拾屍鳥從窗口擠進身體,看見了術士,發出急促的尖聲。術士大喊着“不”,連滾帶摔地爬動。他最清楚拾屍鳥的習性,那是他們常常用來打掃戰場的寵兒。拾屍鳥跳下窗,蹦在他身邊,尖利戳點在他已經報廢地雙腿。
“滾開!”術士崩潰地咆哮,“滾開!我還活着!不要來這裏!滾開!你們這些……”
拾屍鳥擠撞開破窗,在他的喊聲中蜂擁而至。
“找點食物。”博格上了馬,“繼續趕路。”
“噢……”格雷艱難地回答道,他不适地拽緊梵妮的外衣。
“現在最好誰也別招惹他。”梵妮也上了馬,小聲說,“會死的。”
博格沒再使用過火焰,也許是因為印記已經剝離。但梵妮一路跟在後面觀察,發現他也沒有再碰過腰側的烈火中燒。他似乎有一點不同,這讓格雷有些擔心,因為誰都不知道博格複活時到底經歷了什麽。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确變得更強。溪流之神環繞過他的靈魂,闊別河水清洗了他的身體,黛薇為他徹夜不息的祈禱加持,貝兒的那只火種之眼喚醒了他,從某種角度而言,這具身體稱得上是嶄新的神賜之軀。格雷甚至看見他用手扳開了他們意外繳獲的咒陣匣子,那是高階巫師加持過的東西,博格卻無視了咒陣。
他們一路馬不停蹄,這讓很多疑問都沒有來得及繼續讨論。在一個月之後,他們終于到達了寂靜冰脈的邊緣。
蒼藍色的天空寂靜深遠,連綿起伏的雪峰從眼前打開,荒野的雄鷹展翅翺翔在雲層之巅。皚皚白雪從馬蹄下橫鋪天際,寒冷的空氣清醒頭腦。黑鬥篷屹立在馬背上,博格凝望着更深處。
神殿的總地就在這裏,再向前跨步就會進入教皇的咒陣。無數窺世之眼隐藏雪中,火種遍及冰脈的每一個角落,教皇坐在神殿之中掌控所有,任何風吹草動都将逃不過他的雙眼。
博格凝視的時間太久,久到梵妮都擔心他會單槍匹馬地直沖進去。然而博格就在這時調轉了馬頭,“肖恩在哪兒。”
“利蒙瀑布的邊界。”梵妮跟上博格的馬,“他不能靠近寂靜冰脈,因為教皇熟知龍的氣息。上一次的突襲雖然沒有成功,但也沒有讓肖恩暴露實力。他在北端聽從加爾的命令建立了比劃境巨牆更加牢固的軍事防禦,安頓好後方他就将再次去往神殿。他認為只要拿回心髒,加爾就能回來。”
馬匹疾越過道路,利蒙瀑布震耳欲聾的水聲逐漸響起。這裏明明靠近冰脈,卻是一處溫暖之地,不光是溫泉,它似乎很少受到寒流影響。但去年的屠殺令這裏人口凋敝,不便的交通和王國財政的忽視更讓這裏索性變成了荒無人煙的地方。
博格的馬在奔跑中突然急停,它嘶鳴着揚起前蹄,不敢再前進一步,在原地焦躁的踏步。
“來了。”梵妮控制着自己的馬,對格雷大聲道,“退後!不然馬會因為恐懼而死亡!”
風從天空直降而來,翅膀帶動的氣流撲打開雲,巨獸的陰影俯墜沖來,向着博格。那龐然大物轟然降臨,龍的嘶吼與水聲混為一體,讓耳朵發痛。雙爪落地時震動強烈,伊諾猛地垂頭,猙獰的龍瞳中倒映出博格的身影,它沖無動于衷的博格張口嘶喊,風刮落了博格的鬥篷,金發霎時被吹向後方,清楚地露出博格的面容。
肖恩坐在龍背,隔着面罩,與博格不友善的對視。
這是惡龍騎士的下馬威。
貝兒忽然從後飛出,它擋在博格身前,對着比自己大出數倍的龍噴出火苗。幼崽如今已經不能再被叫做幼崽,它的身軀更像一匹成年狼。與其他飛涕獸的渾圓感不同,貝兒四肢較長,肩胛骨在噴火時明顯,狹長的眼睛更随博格……的兇狠。飛涕獸的叫聲不高昂,但它的警告非常清晰。
伊諾縮了下頭,又湊回來,對着貝兒嗤了一聲。龍的鼻息沖翻了貝兒,這讓伊諾覺得很好玩,它又緊跟着貝兒在空中的翻滾軌跡,持續不斷地噴着鼻息。
貝兒索性噴了它一臉的鼻涕。
伊諾驚慌地甩着頭,龍眨着眼睛,雙翼都僵硬了起來。它甩不掉鼻涕,只能轉頭把腦袋抵上肖恩的胸口,又因為太大而無法蹭幹淨。
“沒事,沒事!”肖恩安撫道,“那只是鼻涕,一只飛涕獸而已!別害怕!”
肖恩一下去,伊諾就俯下身,在草地上翻滾。這個撒嬌的動作不太适合它,因為它每滾一次,地面都要震動幾下。最終它把頭塞進了小水潭,清洗着鼻涕。
“肖恩,加爾的騎士。”肖恩摘掉了面罩,對博格伸出手,“我找你很久了,如果你沒死的話。”
“博格,加爾的伴侶。”博格和他握手,那強勁的力道立刻包裹住手掌。
“如果你沒死的話。”肖恩手上用力,“我會先讓你去舔死神的鞋底。伴侶?你弄丢了我的王。”
博格盯着他,卻沒反駁。
可“加爾的騎士”這句話真他媽讓人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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