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願意唱給我一個人聽嗎?

阖上門的時候,銀衣女子尚自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黑暗中,忽的亮起一道燭火,她心下一驚——在這個小屋裏獨自生活已經三年,晚上還常常住在煙雨閣,屋裏應該沒人才對。

“奶奶的,終于找到火了。紫音吶,華音就住在這裏,不過她有時不回來住,這麽晚了你要不先回去,我明兒個去煙雨閣找找她,告訴她一聲?”黑暗中,一個男子一邊小心地護着火苗,一邊跟身後的人說話。

他身後的人一動不動,仿佛盯着門口在看。

“華音姐姐?”那人疑惑地問了句。

燭光終于緩緩亮開了。昏黃的光線裏,紫衣女子站在那裏。雖是便裝出行,她身上的錦緞、頭上的玉簪、手上的佩飾依舊價值不菲,恰到好處地點綴出她的美麗,隐隐透出了她尊貴的身份。

相較之下,沈華音卻顯得分外寒碜。全身上下沒有一件佩飾,只有一身銀衣的樣式勉強不落俗套,質地還相當一般。

她知道,來者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沈家夫人的長女,沈紫音。

在沈府的時候,她們兩是最好的姐妹。一起學書、念詩、偷溜出府玩,沈華音時不時會被欺負,沈紫音卻總是幫她撐腰,甚至幫她打架,為此沒少被夫人訓。三年前,她和母親一起被逐出沈府,自此和沈府的一切——包括沈紫音——失去了聯系。

兒時最好的夥伴,如今地位迥異,她應該是自卑、或者抵觸的吧?然而,沈華音今天心情似乎很好,朝妹妹欣然一笑,“是紫音啊……好久不見。你竟然找到了這裏。”

“姐姐!”看見對方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生疏,沈紫音感動得鼻子一酸,情不自禁沖上去摟住她,“我好想你……我一直在找你!今天黃昏回府的時候在路上撞見了雲天佑,我想他一定知道你的下落,就賴着他帶我來見你。”

沈華音一愣,轉頭看了看一旁的男子,只見他無奈地攤攤手,一臉“我拿這家夥實在沒招”的表情。

似乎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繞下去,沈華音笑着松開對方的手,一邊安撫沈紫音坐下,一邊找個茶杯給她倒水,寒暄着,“三年了,當初沈府的小公主變成大美女了。有哪家幸運的公子榮獲芳心了麽?”

剛剛還激動的少女忽的低了低頭,雙頰上浮出紅霞。

“小丫頭不好意思了。”沈紫音笑着走過去,“來,喝點水。”

雲天佑沒好氣地把頭撐在桌子上,斜睨着兩人一句句閑聊,心想,姐妹兩重逢,就把他忘得一幹二淨了,好歹他也是個帶路的啊,賞杯水喝總可以吧!

“姐姐,這段日子你過得怎麽樣?聽說你很辛苦……我給你帶了點東西,我怕以後沒有機會再這麽四處溜達,所以一定要找到你。”沈紫音解開一旁的包袱,裏面有珍貴的飾品、漂亮的衣服和很多銀錠子,“這些都是新的,我沒用過,我想姐姐你穿起來一定很好看。”

沈華音看看那些價值連城的東西,又看看這個熱心腸的人,心頭五味雜陳。

“紫音,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過得很好,這些東西,你還是拿回去吧。”不理會對方的驚訝,她趕緊轉移話題,“對了,為什麽沒機會四處溜達了呢?莫非,那位公子來提親了?”

回到這個問題上,沈紫音再次害羞起來,她低下頭,眼睛望着別處,“其實也不是啦……新君王派人到府上來協商過很多次,希望能和沈府交好聯姻……你知道嗎,聯姻的對象,竟然是左護法時公子!我真的好崇拜好喜歡他……”

話音未落,沈華音的手指一個顫抖,差點沒握穩茶杯。

望着僵在那裏的人,沈紫音覺得很疑惑,納納問,“姐姐……你怎麽了?”

沈華音極力保持着平靜,緩了好久,才艱難說,“那麽……然後呢?談成了?”

沈紫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羞怯道,“我……我向父親表明了心意,父親今晨剛和君主那邊談妥。”

只覺一個恍惚,沈華音的世界再次天旋地轉起來。睜大眼望着沉浸在幸福中的人,沈華音一臉蒼白,嘶啞問:“你們……怎麽能這樣?你們知道他怎麽想的嗎?強嫁過去有意思嗎?”

沈紫音和雲天佑都不明所以地呆在那裏:她怎麽那麽激動?好像很在意的樣子。

發覺自己的失态,沈華音一愣,才将臉深埋進陰影裏,全身都不可遏制地顫抖起來——這一切來得太快,快得就像一場夢。難道,他剛剛說的那些話都是假的嗎?他只是随口那麽一說,而她就傻乎乎地當真了?

——幫我打理打理玉軒宮吧。

——從此以後,煙雨閣再無白蓮,願意唱給我一個人聽嗎?

——沈府的事,你不用管,我會去協調。放心吧,我會讓你驕傲地回到沈府,再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

終于,沈紫音臉色蒼白,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

“姐姐你……認識時公子?”

沈華音全身一震,別過頭去,兀自沉默。沈紫音倒吸一口冷氣,女人的直覺再次重複了她剛剛的猜想——他們不僅認識,而且,她們很可能愛上了同一個男人。

“紫音,他不屬于你……他根本就不認識你啊,你不能嫁給他!”沈華音顫聲說,眼眶微紅。

沈紫音下意識往後挪了挪,不可置信地搖搖頭,臉上毫無血色。她一下子無法接受這件事——自己本是一片好意來尋找孩提時的好姐妹,救濟她生活的同時,想和她分享自己的喜事。卻突然發現,心上人和她的好姐妹,早就交換了心意!

坐在這裏,她就像一個跳梁的小醜。

沈紫音嗚咽了一聲,轉身慌慌張張地沖出了門去。

當冷風一陣陣地灌進來,皎潔的月華鋪滿一地時,沈華音才全身一軟,癱靠到椅背上。

同時恍惚的,還有一直坐在旁邊,安靜的雲天佑。

“阿音,到底……怎麽回事?”他走過去。

銀衣女子突然“哇”的一聲哭出來,撲在雲天佑懷裏便止不住地掉眼淚,一邊語無倫次地解釋道,“我喜歡他!我好喜歡他!但他明明和沈紫音訂了親事,為什麽還答應要娶我?”

沈華音只顧抱着雲天佑嗚嗚哭着,卻全然沒發現對方表情僵硬,雙手尴尬地放在離她身體一尺的地方,他第一次猶豫着,不知還能不能碰。

這一切來得太快了——他們什麽時候認識的?怎麽突然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十幾年來一起長大,雲天佑一直以為沈華音是那個受人欺負、溫柔堅強的小姑娘,需要他的保護和陪伴。卻恍然間發現,她已然長大成為亭亭玉立的少女,心有所屬,才明白,自己在不覺間錯過了最重要的東西。

終于,雲天佑苦笑了聲,極緩極輕地嘆了一口氣。他最後只是拍了拍沈華音的頭,像安撫一個小孩一樣低聲勸道,“好啦好啦,也許是時公子和君王沒有接洽好。他既然答應了要娶你,明天肯定還會來找你,到時候你問問他就好了。”

聽得那句話,銀衣女子終于平複了一些,信服地點點頭。但這時,雲天佑卻話鋒一轉——“可是。”

沈華音一愣,擡頭。只見一向嘻嘻哈哈的雲天佑突然嚴肅正經起來,他直視着她的眼睛,冷冷提醒道,“可是有兩種情況,阿音,你一定要及時抽身退出。一,時公子和君王意見相左,而君王堅持不改;二,他只是煙雨閣衆多花花公子的其中之一,今天說的話明天就忘記。時公子是赤流高高在上的左護法,君王更是高貴不可侵犯。若沒有緣分,你千萬不要死不放手,知道麽?”

沈華音呆在那裏。她被從天而降的幸福和突如其來的噩耗沖昏頭腦,雲天佑說的這些,她從來沒有想過。

“喂喂,聽到了麽?回答我啊?”雲天佑晃蕩晃蕩她的肩膀。

“嗯,我答應你,天佑。”沈華音黯了黯神,乖乖答道。

***

當日光緩緩照進玉軒宮時,又是新的一天。

他睜眼打量着這個世界——屋內錦雕玉飾,寬敞明亮;院裏草綠花紅,蟲鳥争鳴。仆人們利落地打掃着宮裏宮外,婢女們正忙碌地準備着早膳。一切似乎都沒有什麽問題,但第一次,他卻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麽。

起身更衣時,看見跪在膝下的婢女,心頭浮現的,卻是那個人的臉。

嘴角不自覺地挂了一抹笑意——如果,玉軒宮将有個女主人,她會是什麽樣的呢?堅韌可愛、詩意賢德。疲倦的時候,她替他捶肩、揉背;閑暇的時候,她在院子裏跳一段潇湘舞。然後,他在身邊舞劍以和,剛柔相濟,相映成趣。

笑着走到正堂時,一個人正默立在門口,愁眉深鎖。

“段彥铮?”看見自己的心腹愛将,時瑾才堪堪回過神來——天吶,他在做什麽?第一次,他一睜開眼想到的,不是江淵、不是玄逸,不是朝上國境那些複雜的争鬥,竟然是……一個女人。

門口的人渾身一震,迅速轉過身來,把手裏的什麽東西藏在了身後。對方奇怪的反應倒是讓時瑾很好奇,他輕笑着拍拍段彥铮的胸脯,“怎麽了,大清早的,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沒,沒什麽。”段彥铮努力笑笑,“內人的家書收到了。”

“哦……”白衣公子的眼中有轉瞬即逝的失意,他斜睨着眼睛逗弄對方,“難道被休了?”

段彥铮是神武軍中出了名的顧家好男人,但是,時瑾卻從來都不理解這個心腹愛将的所作所為。不管軍隊打到哪裏,風餐露宿也好、徹夜攻城也罷,每到夜晚,段彥铮都要拿出妻子的信物,對月相思。不管情況多麽緊急,他每個月都會寄一封家書,并且還要對郵差千叮咛萬囑咐,臨發開封。

婆婆媽媽、優柔寡斷事小,挾妻兒遭要挾事大。所以,時瑾從不認為段彥铮能成什麽大事。雖然被提醒了好幾次,可段彥铮似乎也樂得如此過下去,不想再往高處爬。等再過幾年,便告老還鄉,攜妻抱兒盡享天倫之樂。

看着眼前在幸福中煩惱的将軍,白衣公子沉默地笑着,無奈地發覺自己竟有些羨慕。 若能得一紅顏知己,他時瑾,是不是也會有這般渴望?

牽挂和被牽挂,依靠和被依靠,守護和被守護。

征戰十幾年,國度已建成,天下已擁有。他的權力地位雖不是最高,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是,他至今孑身一人。那個為他擔憂為他歡喜的人,在哪裏?

只見段彥铮尴尬地苦笑着,“讓時公子笑話了。內人的家書裏說,犬子病了,燒得厲害,末将……實在是很擔心!”

話裏的意思,時瑾當然明白。要是以前,他必定故作不知地岔開話題,甚至給段彥铮多安排一些事,讓他在忙碌中忘記這些家常瑣事。但今天,白衣公子卻只是不做聲地笑了笑,一反常态地應允道,“若如此放不下令公子,我給你一月時間回家吧。反正剛剛安頓下來,城裏暫時也不缺人手。”

段彥铮眼睛一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愣了好久才回過神來,抱拳連連拜謝:“謝時公子、謝時公子!段彥铮一定快去快回,不給公子添麻煩!”

“哈哈哈,”時瑾大笑道,“去吧,她等着你呢。”

段彥铮轉身離開沒多久,時瑾正想簡單收拾一下去面見君主,這時,江淵的旨意卻先一步抵達了玉軒宮。

诏令并不長,白衣公子卻注視着那幾排字讀了很久很久。他的臉色越沉越深,仿佛對诏令的內容十分不悅。

“時公子……?”對方半天沒有回應,傳信的太監感到事情不太妙,又不敢伸過頭去看到底寫了什麽,只好試探性地問。

突然,時瑾一反手将絲綢的诏令捏入掌中,不等對方反應過來,腳尖加力,如風般掠了出去。

一騎紅塵狂奔到北城門時,黑衣的右護法正在城門口巡視着什麽。

皺皺眉——時公子好不容易松了口,竟在城門撞上了死對頭玄逸。他會放他一馬嗎?

無法,段彥铮只好翻身下馬,恭敬抱拳:“右護法大人。”

玄逸回頭,面無表情地打量了他一番之後,才緩緩輕問道,“段将軍這麽着急,有急事出城去?”

額上滲出細細的冷汗,段彥铮苦笑着,“右護法大人取笑了,但家中小兒突發疾病,段某人實在是放心不下,特向時公子告了一月假,回家探親。”

黑衣男子沉吟片刻,沒有做聲。段彥铮顧家的性格,他有所耳聞。小兒突發疾病,也的确是件讓人着急的事——但是,審視着對方的細汗、僵硬的身體,玄逸總覺得此人緊張過分了點。正常說來,将軍出示軍令,可以自由出入城門不受審查,卻不料在城門會撞見自己,順嘴編了個拙劣的理由吧?段彥铮是時瑾的心腹愛将,誰知道他匆匆此行,究竟是去做什麽。

然而,玄逸只是無所謂地一聲冷笑,揚揚手,再沒理會他。

你們愛怎麽做便怎麽做,和我已經沒有關系了。

“謝右護法大人!”段彥铮一喜,趕緊翻身上馬,一揚鞭,迫不及待地沖了出去。

“诶,大哥,這是什麽?”段彥铮剛策馬奔出,晏明定睛一看,發現埃塵中,有一張信紙緩緩落地。他上前拾起,剛掃一眼就吓得跳起來,趕忙上前遞給玄逸。

玄逸一字字看完後,凝神沉默了好久,沒有作聲。

那是段彥铮剛剛慌亂中遺落的家書——怪不得,他剛剛是那麽地緊張、着急。

“大哥,不能由他亂來!我這就去把他追回來!”晏明大叫一聲,左右四顧,立刻找了匹馬,就想翻身追出去。

“回來!”黑衣男子卻喝住了他。

晏明一愣,不解地回頭。

“不要惹火燒身。況且,他們自己的事,與我們何幹?晏明,你還是太熱心腸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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