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二、我姓時,單名一個瑾字

當她回來的時候,全身已淋濕大半。

雖然撐着一把傘,但傘似乎因為年生久遠,傘柄和傘輻間已經松動,加之在雨中一路狂奔——就像是趕着什麽急事——這把傘似乎沒起多少擋雨的作用。

白衣公子驚訝地看着她從煙雨閣大門外跑進來,背靠牆一邊喘着粗氣,一邊收起手中的傘遞給他。

他沒有接。他上下打量着這個人,感到不可思議。白蓮執拗地抿着嘴,頭別向一邊,被雨微濕的發髻擋住了她的表情——有幾分賭氣的感覺?

他不知道,僅僅為了拿把傘,白蓮受了怎樣的委屈。她只是不願意在他面前哭出來。

“拿着呀,你不回去了嗎?”銀衣女子抖抖手,瞪着他。

白衣公子凝眸笑笑。

“你平時不在這裏住?為了取一把傘,你特意回一趟家?”

白蓮渾身不察覺地抖了抖。她蒼白而無奈地撇了撇嘴,輕斥:“你到底要還是不要?我要回去了。”

“白蓮!”突然,一個刺耳的聲音如利刃般劃破空氣。兩人一驚,不約而同地回頭看去——趙姨不知何故異常激動,三兩步從二樓跑下,直直朝這邊沖過來,一邊跑一邊吆喝着,“你在幹什麽!這把傘哪兒來的!”

“這……”趙姨氣勢洶洶的樣子似乎把她吓到了,她愣愣,一時沒接話。

此時已是亥時,除了樓上抱着美人共枕眠的客人外,一樓已停止表演,仆人正打掃着正廳。聽得趙姨這麽厲聲一喝,先是仆人和閑暇的女子們走過來湊熱鬧,後來連下雨滞留在閣內的公子哥兒們都紛紛探頭來瞧,發生了什麽有趣的事。

被這麽多雙眼睛齊刷刷地盯着,白蓮忽覺渾身難受,像在衆目睽睽之下被視作異物。她小臉漲得通紅,慌張地反駁道,“趙姨,這、這是我剛剛從家裏拿過來的!房間裏那些東西,我一樣都沒有動。”

她剛剛本想回房,借那位公子一把傘。卻不料,趙姨強硬地扣下了她所有物品,說找到月涯珠之前,她的東西全都是抵押物,她一樣都不準動。一氣之下,她扭頭沖進雨裏,從不遠處的家中取了一把傘回來。

華貴的婦人刻薄地笑了笑,沒有立刻反駁她。“給我看看。”她揚眉一挑,不由分說地搶過了那把傘。

“……”白蓮咬着唇,瞪着眼睛,任趙姨來回、反複地研究那把再普通不過的傘。趙姨這樣羞辱她已不是一回兩回,她也一向是沉默地忍受着。但這一次,她卻覺得那麽地煎熬——是因為那位公子在側嗎?

整個過程中,白衣的公子撫着扇,輕靠在牆上似笑非笑,似乎頗有興趣,這婦人能在這把普通的傘裏研究出什麽名堂。

傘被緩緩撐開,傘輻的輪圈在傘柄上快滑到底的時候,突然被什麽硬物抵住了。雖然也能卡住輪圈使用,但總覺得很別扭——趙姨來回用力頂了好幾遍,那個硬物死死地陷在傘紙和傘輻中間,一動不動。

她眯起一只眼睛往裏望去,突然咧開一抹興奮的笑意!

“白蓮啊白蓮,你還想狡辯麽?現在證據确鑿,我看你怎麽狡辯!”

銀衣女子臉色一白,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大家都來看看,白蓮這把傘底是什麽東西!月涯珠失竊已經一個月,如今,居然出現在白蓮的傘裏!”

白蓮一個恍惚,差點沒站穩倒下去。旁邊的人好奇地伸過頭,凝神看去——傘柄末端,确實有個銀白的、帶着棱角的珠子卡在那裏,要是不仔細看,它渾然就會和旁邊的木質傘輻、傘柄融為一體。

“真的是白蓮偷的!”“我還以為她是冤枉的呢,狡辯的跟真的似的。”……

旁邊的人你一言,我一語,将銀衣女子瞬間湮沒在潮流中心,她駁無可駁,只覺天旋地轉。

“今天,你想把傘轉移給你的幫兇,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證據了,是嗎?”突然,趙姨傘尖一轉,直指着一旁的白衣公子,大聲嚷道。

突然被指控,白衣公子一愣,剛想開口說什麽,只見白蓮猛地擡頭,終于顫聲分辯道,“和他沒有關系!他什麽都不知道!”仿佛理智全無,此時的她只想把事态控制到最小,不牽連到任何無辜的人,白蓮立刻轉身,對平靜的公子輕聲啜泣道,“公子你快走吧……我求你,快走吧!”

“唷,怪不得想贖身,一個妓女,竟然還愛上男人了?你也不問問人家,肯不肯娶一個妓女為妻?”每說到“妓女”二字時,貴婦人的音調憑空揚了半分。

“你!我、我不是!……我沒有……”白蓮霍然回頭,語無倫次中,只覺氣得整個人都快暈過去。被罵得那麽不堪,她卻不知要如何反駁。那個白衣公子會怎麽看待她?他現在正看着自己吧?那想象中的目光灼得她渾身滾燙,終于,兩行不争氣的眼淚淌了下來。

“白漓堂堂煙雨閣,不必如此咄咄逼人吧。”終于,她身後的白衣公子開口,說了第一句話。白蓮一愣,頓時熱淚滾滾——他,竟然在幫她?

一旁的女人們和公子哥兒們紛紛驚訝地轉頭,打量這個敢插手管閑事的人。他難道還真看上白蓮了?他難道不知,煙雨閣的趙姨趙夢霞,背後有個當白漓監察官的哥哥?所以,煙雨閣接待的總是當朝權貴,門路甚廣,一直氣焰嚣張。

趙姨皺了皺眉——這是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煙雨閣處理自己的內務,在一旁看戲就好,竟敢來幹涉?

然而,煙雨閣畢竟是個取悅男人的地方,趙姨原則上并不想得罪她的客人。“公子,煙雨閣處理內務自有分寸,今夜的表演已全部結束,若不想在此地留宿,還是請快回吧!”貴婦人橫沖沖上前,扯過白蓮便下了逐客令。

趙夢霞手臂很粗,力氣很大,擰着白蓮纖細的胳膊,令她堪堪別過身子,痛苦地呻吟了聲。

“啊!”突然,一條筆狀硬物飛來,打在趙姨白胖的手背上,她一哆嗦松開了手。硬物一彈而回,那白衣公子伸手接住了它——竟是一把合上的折扇。

趙姨的手背頓時紅了一圈。

“趙姨。”白衣公子卻是禮貌地淺笑着,“你說,白蓮的胳膊要是讓你擰壞了,她還怎麽跳舞呢?”

周圍的人屏住呼吸,感覺一場好戲就要上演——只見趙姨氣得火冒三丈,怒瞪着他大叫:“李生!魏武!有人砸場!”

話音未落,只覺二樓有一個身影跳下。人群緊忙讓開,視線盡頭,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一步一緩地走來,滿臉傲慢。緊接着,身後的煙雨閣大門被猛地踹開,冷風突然嗖嗖嗖地往裏灌,揚起公子翻飛的白衣。

另一個滿身肌肉的大漢立在門口,一臉陰沉與不屑。

所有人吓在當地,被這野蠻的氣勢鎮住了。那白衣公子站在中間,俨然被前後夾擊之勢。

別看這兩個大漢如此剽悍,一動起來,身形卻矯健得和身材很不協調。他們倆同時縱身一躍,朝白衣人一拳掄去,就像兩頭前後撲來的巨獅。

那公子笑了笑。

所有人都沒有看清——拳近一尺時,白衣公子欠身一側,在離拳半尺的間隙內,就這麽靈巧地擦臉避過。獵物剎那消失在眼前,兩個大漢堪堪回過神時,只見對方拳頭已然逼近自己的臉。手忙腳亂之中,他們又是收拳又是躲,卻突覺腳底一絆,同時相向撲倒在地!

緩緩展開折扇,白衣公子對趙姨做了一個“承讓”的手勢。

在場沒有一個人不傻在當地。白蓮呆呆地睜着眼睛,不相信看起來這麽書生氣息、文質彬彬的公子,竟有如此身手——為了生存,她練過一些本事,但是白衣公子剛剛的動作、快得是多麽讓人不可思議——她完全沒有看清!

“你是……你是白衣殺手時瑾!江淵的左護法時公子!”突然,人群中不知誰大叫了一聲,安靜一瞬之後,人群又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語地混亂起來。趙姨渾身一激靈,納納擡頭,好好審視此人——今天,煙雨閣竟得罪了新政權、那位傳說中的左護法?

白蓮渾身一震,心情複雜起來——他、竟然是時瑾?

“哦?”然而,聽得這句話,白衣人卻苦笑起來,撓撓頭輕問,“我和時瑾長得很像嗎?可是本公子姓謝名折柳,白漓謝家、謝折柳是也。”

冥冥中,緊張的氣氛一下子松弛下來。趙姨明顯地松了一口氣——白漓謝家,她知道有這麽個家族,不過近百年來幾近沒落,謝家已經幾十年沒出過光耀門楣的後人了。眼前這個謝折柳,身手倒是不凡,可惜太風流。

“謝折柳,我量你是個雅士,你趕緊離開這裏,我趙夢霞今天就全不追究——休再惹火上身!”趙姨伸着手指命令道。今晚,沒有援手的情況下,要抓住此人已是不可能。若非要硬鬥下去,煙雨閣的生意會耽誤好幾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自稱謝折柳的人笑而不語。他彎腰拾起混亂中掉在地上的傘,伸手進傘輻,手指輕輕用力,傘柄末端的珠子便被卸了下來。趙姨再次心頭一緊——打鬥中,她居然把月涯珠忘得一幹二淨。

“那是煙雨閣的東西,請公子還給我。”

華貴的婦人上前,想伸手搶過來,然而白衣公子握拳一收,趙姨就抓了個空。

“想把月涯珠拿回去嗎?趙姨,答應我做個交換吧。”

趙姨恨恨地盯着他,不知對方想幹什麽。

謝折柳從懷中掏出一個大元寶,往旁邊的桌子一扣——那個動作看起來并不用力,元寶卻生生陷入桌子幾分,并且有些微變形。

趙姨驚在那裏——那比煙雨閣兩個月收入總數還多!耳畔只聽白衣公子緩緩道,“用這些銀子,贖出白蓮,趙姨覺得值嗎?”

聽得這句話,一旁的白蓮也驚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貴婦人盯着那個元寶,咽了一抹口水。值,那必然是值;但是,看這樣子,這個謝折柳明顯還可以掏更多銀子出來,若是往常,她必不會放人。

可是,千不該萬不該,月涯珠怎麽落在了他手上!

趙姨幾乎是咬牙道,“白蓮是我們煙雨閣花魁,別說這一個元寶,十個元寶也能輕松掙回來!但謝公子既是看上了,身手又如此不凡,那我就勉為其難,做個順水人情吧。”貴婦人翻翻白眼,扭扭腰就想上前去拿那個元寶。

然而,謝折柳的手指,卻絲毫沒有松開的意思。趙姨一愣,擡頭惡狠狠地盯着他。

“月涯珠既然還回來了,白蓮也可以取走她的東西了吧?”白衣公子轉頭,當那淡若流水的目光與銀衣女子交彙時,白蓮渾身一抖,“白姑娘,上樓收拾你的東西,我在這裏等你。”

“可是……”白蓮一慌,膽怯着挪不開步伐時,白衣公子朝她微微一笑。

“你……”趙姨瞪瞪謝折柳,又回頭瞪瞪白蓮,想像往常一樣用眼神喝住對方時,白蓮卻第一次沒有搭理她,轉身朝二樓跑了去。

她不一會兒就背着行囊下來了,看樣子只是簡單收拾了些貼身衣物和用品。

“趙姨笑納。”謝折柳禮貌地微笑着,松開手指。趙姨惡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拿起元寶迅速裝入懷裏,然後一把搶過了他另一只手上的月涯珠,轉身氣洶洶地沖走。

經過白蓮的時候,她狠狠撞了上去,白蓮一個重心不穩差點跌倒,白色的身影卻迅速掠來,扶住了她。

“趕緊給我滾!”走遠的貴婦人尖聲叫道。

***

小雨淅淅。

黑夜中,兩人打着傘沉默地走了一路,誰也沒有說話。

“謝公子。”終于,銀衣女子頓住腳步,仿佛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白衣公子一怔回頭,發現對方朝自己緩緩跪下。

“公子的救命之恩,白蓮永生不忘。白蓮既已被公子贖出,就是公子的人,做牛做馬,謝公子開口便是。”

雨點打在她瘦弱的肩上,她低着頭,看不到表情。

白衣公子依然在微笑,“白蓮……怎麽,都肯做牛做馬了,還不肯告訴我真實姓名?”

銀衣女子一愣,久久沒有回答,似乎十分為難。

“姓名,不過一個稱謂。叫白蓮,或叫其他的名字,沒有什麽區別。”

“哈哈哈,”白衣公子突然笑出了聲,他上前支起紙傘,替對方擋住雨滴,“沈家的華音公主,即便淪落青樓遭人排擠,也絲毫不動搖自己的原則,小生佩服。”

銀衣女子再次愣住了。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沈華音……”耳畔,只聽那個白衣公子再度開口——三年不曾使用這個名字,銀衣女子恍然覺得不太習慣。

“……你覺得,我怎麽樣?”

她一怔擡頭,只見對方依然在淡淡淺笑着——那樣的笑容,永遠是那般從容不迫,又捉摸不透,她不知對方為何意,怔怔不知如何開口。

“知道你們府上最近有件大事麽。”白衣公子低頭看她。然而,她卻一臉茫然,顯然,她和沈家失去聯系已經很久了。

“白漓四個月前易主。江淵為交好沈家,命左護法時瑾與沈家聯姻。”他淡淡說道。

但是,銀衣女子只是平淡地“哦”了一聲。沈氏一族在白漓呼風喚雨,帶給她的似乎只有颠沛和苦難。

“謝公子,小女三年前離開沈府,和沈府已經沒有什麽關系了。”

“可是你姓沈,難道不是沈家的人麽?”白衣公子輕輕一笑,“還有,我不姓謝。”

沈華音一怔,疑惑地看着他。

“我姓時,單名一個瑾字。”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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