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知道麽?你就像一朵純白的蓮花
拉開抽屜,打開衣櫃,拉開床簾。一件件飾物、珠寶、花衣被掏了出來,凡是有點價值的東西——甚至包括她手上的玉镯——都統統翻出,來來去去竟滿滿堆了一屋子。
銀衣女子臉色蒼白,她緊咬着嘴唇,委屈得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雖然不是煙雨閣的花魁,但在煙雨閣的兩年時間裏,白蓮憑借她曼妙的舞姿和天籁般的嗓音,也頗贏得了煙雨閣座下一些公子哥的喜愛。他們賞的各種飾物、玉器,前前後後居然有一個屋子之多。
但是,和煙雨閣別的女子不同的是,白蓮從不侍寝。
“白蓮,你在逗我嗎?這些東西,連月涯珠的價值都不夠,你還想贖身?”她面前華貴華貴的婦人繡眉一挑,冷冷笑道。
“你……”叫白蓮的女子憤怒地瞪着她,卻不知要如何反駁,愣了半天才流下兩行眼淚,無助道,“趙姨,我沒有拿月涯珠!沒有!”
“有人親眼看見你拿走了,還狡辯!”貴婦人很恨道,“怕是早就拿去換了錢,才敢這般理直氣壯吧?否則,就憑你——從來也不去伺候那些男人們——怎麽可能拿到這麽多的獎賞?”
趙姨掃了一眼滿屋子“贓物”,輕蔑地笑了笑——走進了煙雨閣的門,竟敢叫嚣什麽“賣藝不賣身”。敢來掙我的銀子,就想這般輕易幹幹淨淨地走了麽?
“你、你……”白蓮被氣得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只得低頭咬牙,握緊雙拳,默默地哭。
從不陪酒侍寝,每月就初三、十八出場表演一次,白蓮得到的賞賜也足夠她寬裕地生活了。雖然在煙雨閣并不順心,她卻幾乎未想過要離開。
直到有一天,那個白衣公子輕描淡寫地說——“知道麽?你就像一朵純白的蓮花。本應遠觀不可亵玩,卻開在了這攤淤泥裏。”
當時,她倒酒的手驀地一抖。顫抖的眼眸擡起,那白衣公子的臉上,仿若有失望和嘆息。
那或許只是對方無意中的一句話,卻深深刺傷了她的心。她從未自诩什麽高潔女子,進入煙雨閣也全因生活所迫,可是,白衣公子那日的表情,一個月來卻久久揮之不去。第一次,她是那麽地想和這個是非之地撇清關系。
沒有人能證明她的清白,只為争一口氣。
就在這時,東窗事發了。煙雨閣的鎮閣之寶——月涯珠被盜,然後有人一口咬定,東西是她白蓮拿走的。不管她怎麽反駁,從趙姨到閣裏的女人們,甚至到打掃房間的仆人,都相當一致地認為,她就是小偷。
她百口莫辯。
“這些東西,先扣下吧。輪到你了,快出去接客——等你什麽時候攢夠了贖身的錢,什麽時候再來找我。”
掩面從幕後走到臺前時,白蓮那雙眸子裏有種說不出的悲傷和絕望。
曲聲起,她擡起纖細的手臂,再緩緩從眉間挽過,銀袖飄蕩,露出了那張美麗清絕的臉。剛哭過而顯得水靈、幽怨的眼睛一點點展現在人們面前時,引得座下一陣叫好。
彎腰、旋轉、合臂、劃步。陽光映在她的銀衣上,衣袂飄飄。白蓮跳得絲毫不遵循章法,随性而來,冥冥中卻有一種壓抑的悲傷,從舞者的心底蔓延到座下觀衆。
“今夕何夕?斜陽烨烨。不我歸兮,長夜未央。執子紅衣,明明曳曳。生死契闊,何處潇湘?……”伴着優雅的舞步,白蓮随着曲調一句句凄美唱來,哀婉的嗓音悠長悠長。她唱得是多的麽不能自已,像是唱着一個歌女的哀怨和無助。座下沒有一個人說話,無不凝神享受着這一刻的悲傷。
她知道,那個白衣公子正在座下看着她。
雖然出身在一個大家族,她卻是父親和一個妓/女的後代。母親終其一生也未得到她該有的名分,在饑寒交迫中郁郁而終。而她,最後還是走上了母親這條路。
活着,到底是為了抵達什麽樣的地方?長路漫漫,魂不我歸。
在別人眼裏,她和那些女人有什麽兩樣呢?那個公子也是這麽認為的吧?
一念及此,悲意襲來。生死契闊,無處潇湘——白蓮緩緩閉上眼睛,舞步漸漸停滞,她就那麽向後倒去——突然的變化讓奏樂的人一呆,這顯然不在事先安排之內,吓得手指一僵。
樂曲戛然而止,餘音還在梁上回蕩。銀色衣襟在空中飄飛,女子就那麽絕望地倒下——哀怨和絕望到達最高點,座下一片寂靜,屏息只覺震撼——直到白蓮倒在臺上,全場沉寂了好幾秒,不知誰高喝一聲“好”,才突然間爆發出震耳的掌聲。
除了一個人。
白衣公子安靜地看着這一切,撫扇的手忽的一滞。
來煙雨閣已經有三個月,他身邊卻從來不帶一個随從,甚至連佩劍都不帶——似乎不想讓人發現他的身份。他每次都挑這個歌女——白蓮出場的時候來到煙雨閣,似乎這個歌女的歌聲,唱到了他內心某處。
自從玄逸在攻占白漓聖城一役中立下赫赫戰功,江淵對他的賞識增到無以複加的地步。同時玄逸和江陵的感情日漸升溫,他剛剛得知,江淵準備在幾年內退位,将君主一位禪讓給玄逸。
這個消息對他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
然而,天下剛剛由亂轉治,治世裏想建功立名,豈是像攻占幾座城池那樣簡單,在短短幾年內能夠完成的?
苦笑中,他呷了一口酒,然後看見臺上的銀衣女子,在絕望中緩緩倒地。
“各位看官,實在抱歉,白蓮今天身體不太舒服,我們先扶她回房休息,之後還有精彩的表演,大家慢慢享用。”滿臉胭脂的趙姨朝臺下驚訝的觀衆賠笑道,她身後幾個女人迅速将白蓮扶起,拉回後臺。
一陣噓聲中,有觀衆失望地罵了幾句,但是下個絕豔女子出場的時候,他們又迅速興奮起來。
沉吟不語,座下白衣公子并沒有明顯的表情變化。
按照往常,歌女唱完之後應下臺陪侍觀衆。每次白蓮唱完,下臺給他倒完酒,閑聊兩句,他也就轉身離開了。今天,白衣公子卻一直坐在那裏,平靜地欣賞着之後的表演。
終于,一個時辰之後,後臺的簾幕被拉開。角落裏,他看見熟悉的身影朝觀衆席一步步走來,步伐極緩。
一臉蒼白的白蓮再次露面,雖然如此低調,卻依舊一瞬間吸引了所有的目光——觀衆們迅速朝白蓮吆喝着,紛紛要求過來陪侍,給他們倒酒。臺上的歌聲一下子被淹沒,那個女人惡狠狠地瞪了白蓮一眼。
虛弱的女子似乎被這樣的陣勢吓到了,她只好一桌一桌地倒酒、應付,還時不時地被拉拉扯扯,摟抱調侃。
走到白衣公子面前時,白蓮覺得自己都快沒了氣。
似乎專注于臺上的表演,銀衣女子走到了面前,他才轉過眼,緩緩收起折扇。他平靜地看着對方把酒杯慢慢盛滿,輕輕放回桌上。
“剛剛那詞,是你寫的麽?”
白蓮一怔,沒回過神時,只聽對方徑自咀嚼着,“生死契闊,何處潇湘……”然後,白衣公子輕輕一笑,“一個青樓女子,也會有這樣的感慨嗎?”
青樓女子——那四個字似乎刺痛了她,白蓮下意識反駁道,“我不是青樓女子……”
語氣并不重,她卻明顯很激動。白衣公子擡眼——那眼裏雖然沒有任何戲谑、質問、驚訝甚至疑惑的神情,平淡如水,卻依然讓她覺得渾身滾燙。
白蓮轉身就想離開時,只聽那人輕輕接道,“在煙雨閣受了不少委屈吧。”
白蓮愕然回頭。波瀾不驚的眸子下,隐隐有歉意與溫和。
眼眶微濕。
“可是,既然已經選擇,誰又能保證最初的堅持一直不變呢?急流之中,誰又能全身而退呢?”
白蓮還在琢磨着那句話,白衣公子卻凝眸,仿佛徑自陷入了思考。平靜之中,隐隐有一絲茫然和失意。
那兩個問題,與其說是在問她,不如說是在問自己。
曾經,他是那麽純粹地忠于江淵,為其赴湯蹈火,百死不悔。玄逸、時瑾、江陵——他們三個一起長大,他和玄逸本是最默契的黑白殺手、生死兄弟,可随着時日遞增,他們都越來越強大,地位越來越高,不知不覺間,竟走到了明争暗鬥、水火不容的地步。現如今,玄逸和江陵結合,倍受江淵榮寵,可謂是占盡天時地利。他在政場上,突然之間陷入了舉步維艱的境地。
可是最初的他,不就是想追随江淵而已嗎?——建立一個全新的國度,再不會有血腥與死亡,用力量來保證平靜與幸福。
現在的他,早已背離很遠很遠。
站在權力的巅峰,誰能不被蒙蔽雙眼呢?争奪對抗、權謀手腕,一個不小心,便可能萬劫不複。可是,走到這一步,就像駕馭着一頭随時會反噬自己的猛獅,他已經沒有了回頭的餘地,只有在黑暗中繼續前行,要麽功成名就,要麽粉身碎骨。
“公子你……似乎也有諸多不順。”看着對方失意的樣子,白蓮覺得心頭有一抹苦澀。
白衣公子只是笑笑,他端起酒壺又酌了一杯,“來,陪我喝點。”
白蓮一怔,一時很猶豫。但是,她看到對方緩緩斟滿酒,似笑非笑地遞到她面前,憂郁中有一種誠懇,心一軟,也就沒有拒絕。
剛喝一口,白蓮就覺得喉嚨火辣,蒼白的雙頰頓時浮現出紅暈。好不容易平複下來,放下杯子,白蓮卻發現白衣公子正凝神瞅着自己,一下子覺得心慌意亂。
“沒喝過酒?”
她心虛地低下頭。
“有意思。煙雨閣的女人,竟然沒喝過酒。”白衣公子唇角一挑,仰頭一整杯下肚。
他沒看到,微紅的臉頰上染了一抹怒意。
“公子。”銀衣女子突然急了,正色道,“白蓮只唱戲獻舞,從不陪酒,更不侍寝!”
“哦?”白衣公子一怔。他一邊玩弄着掌中酒杯,一邊擡眼打量着眼前漲紅臉、微微激動的女人,心中不知在反複琢磨什麽,嘴角挑了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是第一次陪酒?”
白蓮睜眼瞪着他。
“是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白蓮會好好待在煙雨閣,記住來時的原因和原則。要麽全身而退,要麽死在這裏。白蓮在此祝願公子,在自己的仕途上好好奮鬥,切莫失了本心。”那一段話幾乎是憤慨而出,銀衣女子眼睛一閉,悶頭把那一杯酒全倒了進去,不理會怔在當地的人,轉身揚長而去。
走過一個轉角,銀衣女子才俯下身,劇烈咳嗽起來。
那酒實在太烈,還一口氣喝了一整杯,現在胃裏只覺火辣辣的難受。
然而,兩行眼淚卻又不争氣的流了下來——果然、果然!在他眼裏,自己和別的女人根本就沒什麽兩樣……
靠在牆上,身體和內心都是那麽的難受,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白蓮側過頭,偷偷往身後望去——那個白衣公子還坐在那裏,執杯發呆。
三個月了。三個月前,當這個白衣公子第一次出現在煙雨閣座下時,她就注意到了他。與那些喧鬧的公子哥兒不同,他的眼神平靜如潭水,夾帶了一抹憂郁,仿佛有難言的心事一直萦繞在懷。從那以後,每逢初三、十八她出場表演,坐席中都一定會有這位公子。
雖然,他可能也就是來解解悶而已;雖然,每次陪侍時,他們聊的并不多;雖然,她連對方是哪家公子都不知道——可從那以後,她卻把每次出場,都當做一次期待和盛宴。
思量中,只見白衣公子迅速起身,往後走去——他要離去了。白蓮追随着他的背影望去,只見白衣公子在煙雨閣門口停下來,皺起了眉。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門外,不知何時織起了密密細雨。
銀衣女子一怔,扭頭朝身後快步跑了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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