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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文珺以為自己聰明,才來一天就弄懂石家大宅的人物關系,未料,丫鬟春菊的一席話再度令她瞠目結舌。
「你是說,我從小就在石家長大,是石家的童養媳?」
春菊點點頭,「小姐……不,大少奶奶,你真的都不記得了?」
何文珺愣愣地搖頭,「我不是說我撞傻了嗎,還不都是粗大個,不,大少爺害的。」雖然她暫時不告他,但這事死賴活賴都要賴在他身上。
春菊微皺眉,「大少爺他最疼你,會這樣一定是太生氣了。」
「他疼我?」這丫鬟的說詞和帥男人不同,她這個人很公正,不會只聽一面之詞,就來聽聽春菊怎麽說。
「是啊,我雖然到石家當丫鬟才十年,但這十年來,大少爺對你的好,我們這些下人全都看在眼裏。」春菊又特別強調,「不只大少爺,老爺和夫人待你也像親生女兒。」
何文珺怔怔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春菊似找到機會,把內心的話一股腦全說出,該說的、不該說的全從她嘴裏滔滔不絕逸出。
聽完後,何文珺這才真正知曉,原來這個本姓燕的燕靈犀是石家童養媳,石老爺原本是要她來當大少爺石辛黝的妻子,可是她和二夫人生的二少爺石俊鑫情投意合,但石俊鑫入帥嘴甜不愁雙生子,可這石辛黝就不同了,他憨直呆傻,二十出頭都沒意中人,雖然以石家的財富要求門親事也不愁沒有,可到底比不上自小養在家的來得親,何況石家二老也擔心憨厚的兒子被外來媳婦欺負,最終這個燕靈犀還是成了石家的大少奶奶。
兩年前兄弟倆各自成親,去年石老爺和大夫人相繼病逝,石家大宅現做主的就是二夫人蔡春嬌,她一手掌管石家布莊,經濟大權全落在她手中,大房除了幾間舊房間,在大宅內說難聽點,境況只比家仆好一些。「大少爺他不管布莊的事?」
春菊搖頭,「老爺在世時,布莊的事一向都是二夫人在管,大少爺只管耕作。」
「耕作?他去哪兒做農活之事?」
「在郊外。」春菊很顯然是大房的忠心丫鬟,句句都偏大房,「老爺知道大少爺不是做生意的料,擔心他日後無一技之長養活妻女,從他懂事便開始讓他去田裏工作。」
何文瑤額上冒出三條黑線,讓一個堂堂的大少爺去務農,虧石家老爺想法如此豁達,不過這也算是因材施教,話拙之人若硬要他學做生意,那也是痛苦事一樁,再說耕作也不是壞事,至少三餐能圖得溫飽。
「不過,老爺也不是沒為大少爺和大少奶奶打算。」似怕人聽見,春菊左瞧右瞧,确定沒人闖進來,在她耳邊低聲說:「老爺臨終前有宣布,石家布莊大少奶奶和大少爺有一半産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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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有多少人知道?」
「老爺是拖着病體在大廳宣布的,大家都有聽到,連我也在場。」
「既然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你幹啥這麽緊張?」像怕被人偷聽到似的。
春菊皺起眉頭,「大少奶奶,你不犯傻前,大少爺都被欺壓了,你這一犯傻,我擔心二夫人他們……」
眼一瞄,讀到丫鬟的心思,何文珺了然的點點頭,「放心,我只是一時犯只,不會永遠犯傻,有我這個正義姐在,這個石家大宅不會有欺壓弱小的事。」
「蛤?正義姐?」春菊一臉不明所以。
「我是說,人世間自有公道正義。」她乾笑,轉得頗硬。
「喔。」
「對了,天都黑了,大少爺回來沒,是不是該吃晚飯了?」聊了一會,肚子也餓了。
春菊怔愣了下,「大少奶奶,大少爺他不會回來,他不住這兒。」
「他不住這兒住哪兒?」
「他住在田裏的小屋。」
她瞪大眼。「大少爺住在田裏?!」
深夜,睡了一天的何文珺到了夜裏反而睡不着。
除了額上的傷口隐隐抽痛,惹得她夜不成眠,最重要的是,她得趁夜半時分召喚一下白無常,和他好好溝通一下。
她實在不太想住在這個科技不發達的古代,若是現代那邊有空缺,她硬盧也要盧他把她帶回去。
披了外衣步出房外,今晚月明星稀,大房這邊更顯冷清,家仆屈指可數,除了幾間空蕩蕩的房間,很遠才能看到一盞燈火,不過這樣正好,方便她行事。
仰首對着夜空,她輕喚着,「白無常。」
原地轉了一圈,沒半個人影,不,鬼影。
她再試。「白無常。」
還是沒回應。
「白無常,你別躲,快點給我出來。」她的耐心有限。明明是他勾錯魂在先,又沒和她商量就讓她穿越到古代,她也不是想責罵他,錯都錯了,想辦法補救最重要。
「白無常。」是不是月亮太亮,他不敢現身?好吧,她步至樹下,黑漆漆一片,總能現身了吧!
「白無常,快出來,我不怪你,真的。」她好聲好氣的說。
「快點,有事好商量嘛。」
等呀等,還是沒見白無常出來,她忍不住動氣了。
她指天畫地,怒氣騰騰的對着半空咆哮,「你到底出不出來呀你!」
須臾,終于有回應了,「我、我這就出來。」
她嘴角得意的微揚,惡鬼惡人騎,看來鬼也是怕惡人的,好聲好氣的請他現身他不甩,非得要她動怒才行。
「靈犀。」
她轉身的同時,那人驀地出聲,回頭看清眼前的不是白無常,而是石辛黝,她怔了下。
「你、你怎麽會在這兒?」
「我、我不放心你,所以回來看看。」他尴尬一笑,「你的傷還很痛吧?」
他一臉愧疚,随即又正經的說:「靈犀,我是大哥,我叫石辛黝,不是叫做白無常,白無常是鬼差爺。」
何文珺額上冒出三條黑線。想來他早就回家躲在黑暗處想知道她的情況如何,方才她出來瘋喊,他大概以為她發現他,對空咆哮是在吼他出來。
「你晚飯吃了嗎?額上有傷,你一定痛得吃不下吧。」他一臉焦慮擔憂,「大哥去煮你愛吃的地瓜豬肉粥給你吃。」
說完,他急匆匆往前走,走了三步,停下腳步回過頭,「靈犀,夜裏外頭冷,你進屋去等,等會我粥煮好再端進房裏給你吃。」
她沒攔阻他,因為他走太急,也因為他真誠的關心,讓她想起她在現代已過世的外婆。
她打小和母親、外婆三人相依為命,母親泰半時間都在拚命賺錢養家,照料她的工作全落在外婆身上,外婆疼她,怕她冷怕她熱怕她餓,每天放學回到家,一定有點心先填肚,她家經濟不寬裕,最常吃的點心就是外婆親手做的炸地瓜塊。
在外婆和母親相繼去世後,已經很久沒人這般真誠的對待她了。
方才那一刻,她确定這男人很疼燕靈犀,三更半夜還特地跑回來關心她吃晚飯沒,除非是吃飽太閑,要不就是真有心。
怪的是,他口口聲聲稱自己是「大哥」,而不是丈夫。
他們這對夫妻還真是奇怪,丈夫自稱大哥,夫妻不但分居,他還放心讓妻子跟和她郎有情妹有意的小叔往來密切。
她不禁揣想,會不會他其實也只是把她當妹妹,是父母硬要湊合,他才不得不硬着頭皮答應?
可這也不對,倘若他是身不由己,父母既已不在,他把她休了,不就可還彼此自由之身,皆大歡喜。
怪了,他只是要替她煮碗粥,她幹麽一時感動,站在他的立場替他想這麽多?她不以為然地啧了聲,不過就是一碗稀松平常的粥何況她又沒特別想吃。不過他既然已去煮,她就勉為其難捧場吃一下,反正她也睡不着,且也召喚不到白無常。
想到白無常,她又不死心地試圖叫喚,「白無常!白無常!」
啧,連個鬼影都沒有,還是吃粥去吧。
何文珺腳步往前挪移,循着石辛黝方才離去的方向前行,他雖然走得急,可也不難找到他,他要煮粥肯定是去廚房,前方有個地方亮着燈火,她猜想那裏就是廚房了吧。
走近探頭一看,見他在忙,她直接往裏頭鑽。
「靈犀,你怎麽來了?」見她到來,他一時手腳慌亂,不知所措,「我不是讓你回房去等嗎?」
「怎麽,這地方只有你能來,我不能來啊?」
她這麽一說,他更顯慌亂,「不是不是,我是怕竈裏的你,而且你向來不進廚房的。」
何文珺心一突,詫異地看他一眼。這石家人真怪,大少爺會耕作種田,還會起竈煮粥,童養媳卻當千金小姐養,打小到大連廚房都沒進過,還怕煙燻着她……
啧,有沒有這麽嬌貴。
「反正睡不着,就過來看看。」她淡淡的說。
「喔。」他怔怔點頭,見她站着,忙不疊拿條乾抹布擦拭長板凳,「那你先坐會,水已經滾了,粥很快就好。」
「沒關系,你慢慢來,反正我……」本想說「不餓」,可見他一頭熱,不想潑他冷水,她改口道:「也睡不着。」
他又盯着她,傻愣愣的點頭。
「那個,粗大個……」
她話一出,他愣了下,察覺她是在喊他,他應了聲。
何文珺覺得自己一直這樣叫喚他實在不妥,便問他,「我以前都怎麽叫你?」
「你都叫我大哥。」他笑道,打開鍋蓋,将削好的地瓜倒進去。
「我們倆成親後,我還喊你大哥?」她脫口問出,察覺到他明顯怔了下。
「爹娘有要你改口,可你總說喊習慣了,一時改不過來。」他語氣中有着明顯的無奈,表情卻是強顏歡笑。
一時改不過來?是不想改吧!唉,這事她也不好妄下評論,畢竟她現在借住在燕靈犀的身子,吃人嘴軟,住人身軟,再者,或許燕靈犀生前真的很不願當他的妻子。
「那我一樣喊你大哥好了。」初來乍到,發現自己有個黑黝黝的大老粗老公,她一時還不能接受。
「好。」他淡笑中帶着一絲歉疚,大概想着是他害她撞傻,心中十分過意不去。
「大哥,你愛我嗎?」
她突然抛出這句大剌剌的問話,把石辛黝吓得驚慌失措,手一不小心碰到滾燙大鍋,燙了下,手一晃,鍋蓋哐啷落地。
她像個沒事人一樣穩坐原位,表情平靜的瞅着他。她是很正經在問,想确切了解他們三兄妹的三角問題,說不定她這個局外人可以幫忙解決他們之間存在已久的問題。
她想,古代人說好聽點是拘謹矜持,但實則是逃避問題,不願正視問題症結所在。
既然她現在面對的是粗大個,當然就是先确定他的心意如何,倘若他對燕靈犀一丁點男女之情也沒,那事情就簡單好辦,先讓他休了她,剩下的問題就讓二哥去解決。
但若是他對燕靈犀有情意,那事情就挺複雜了。
不是她在說,燕靈犀長得還真是美若天仙,一雙眼水靈靈,身段纖細婀娜,初見鏡中的人,她還想這是誰啊,睨眼瞧着,內心忍不住發酸,想着美貌之人定是無腦,後來驚覺就是她借住的燕靈犀本尊,登時有種來到古代沒吃虧反賺到的驚喜。
想不到面貌普普的女強人何文珺也有機會搖身一變,成為楚楚動人、婀娜多姿的美嬌娘。
其實美人未必無腦,像她就是美貌與智慧兼具。
「靈犀,粥煮好了,我盛給你。」石辛黝借着盛粥之舉,刻意避掉方才她所提及令他臉紅心跳的問題。
看出他不想回答,她暫不逼他,等他想清楚再回答也不遲。
他幫她盛粥,也給自己盛了一碗,端着粥,他坐到角落的矮凳去。
「大哥,你幹麽坐那麽遠,是怕我把你吃掉嗎?」
她突然語出一些平日不會說的話,含着一口粥的石辛黝呆呆地瞅着她,一臉茫然。
「看什麽鬼,過來跟我一起坐,我們聊聊。」一時改不了說話直爽的習慣,也不想改,她何文瑤就靠這張嘴吃飯、哄客戶、管下屬,說話不爽利、不麻辣,她很快就會被淘汰。
不管她能不能回得去現代,反正她就是想做自己,她才不當別別扭扭的女人家,這點他得遷就她。
她的話讓他吓得瞠目結舌,「靈犀,小時候,娘常跟你說,要當一個溫柔娴淑的女子。」
「小時候?以前的事我全忘了,何況我已經長大了不是。」她涼涼的說,拿小木匙舀了一口粥,順便吹涼它。
「就、就是長大才得溫柔娴淑。」
她睨他一眼,「然後呢?」吃了粥,濃稠粥湯滑入嘴中,她眼睛登時一亮,這粗大個還真的很會煮粥,地瓜和米粥綿密交融,入口即化,真好吃。
「然後?」他一臉呆樣。
「我是說長大後學着溫柔娴淑,然後要幹麽?」
「然後才能嫁得好人家。」
「嫁得好人家?我是你的童養媳,我除了嫁你還能嫁誰?!」她想,大夫人和古代所有的母親一樣,都是用這些話來教養小女娃的,大概也沒想太多。
「呃……」他被她的話問啞。
「是不是我撞傻,變得粗枝大葉,你就嫌棄我了?!」她端起碗,以碗就口,大口喝粥,做足了粗枝大葉的行為。
「不不不,不管你變得怎麽樣,我都不會嫌棄你。」他緊張地擺手申明自己的心意,随即垂頭喃語,「我還怕你嫌棄我。」
雖然他說得小聲,但她除了嘴利,耳朵更利,以前下屬偷罵她,即使離十步遠她都聽得到。
堂堂一個石家大少爺,竟擔心自己的童養媳妻子嫌棄他?!
照這情況看來,石家二老做錯了一件事,就是寵燕靈犀太過,把她當親生女兒寵,以為這樣她就會和自家人同心,可卻适得其反,寵到她太過任性,連自己的丈夫都敢嫌棄。
她在職場上最讨厭的就是不懂禮貌、尊卑不分的新人,那可是踩到她的地雷。「大哥,你過來坐吧。再怎麽說我們也是兄妹,別說什麽嫌不嫌棄,我們……
就聊聊小時候的事。」既然她取代了燕靈犀,那自己就代替她盡到對兄長該有的禮貌。
雖然和石俊鑫相比,他比較不那麽俊帥又語拙不讨喜,但她可不是嫌棄他,說穿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雖喜歡帥哥,但也不是以貌取人的傻瓜。
「聊小時候的事?」他面有難色地嗫嚅着,「你以前很少跟我聊天,你都只跟俊鑫聊天。」
她順他的話尾,涼涼的說:「那你去叫他來跟我聊天。」
他先是一怔,表情雖略顯不願,但還是依言去做,「喔。」
見他真轉身要去請情敵來和她聊天,她翻了個白眼,一副被他打敗的模樣。
「你要去哪兒?」
「我,我這就去找俊鑫來……」
「回來,坐下。」她伸長手臂,食指指着他,又移至桌邊的另一張長板凳。這人腦袋是灌了水泥不成?硬邦邦的,都聽不懂她是在說反話。
不過這樣也好,以後她對他說話也乾脆些,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他依她指示,和她同桌而坐,表情先是驚愣,後又浮現受寵若驚。
見他又喜又不安,她突地想到自己才暗中決定要代替燕靈犀,尊敬他這個兄長,可方才她好像是在對他……
「大哥,我的粥吃完了,你再幫我盛一碗。」她的口氣軟了些。
「好。」他馬上起身幫她盛粥,碗放至她面前,兩個牛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你怎麽沒幫自己盛?」她耐着性子,盡可能的輕聲細語。要是跟她的房仲新人不懂舉一反三,她肯定馬上開炮。
「噢,對,我也吃。」他端着盛好的粥,落坐後啼哩呼嚕喝着粥,一雙眼還是瞅着她。
他的舉動令她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也更加确定以前燕靈犀一定很少主動和他說話,是以她一邀他聊天,他就如蒙皇恩,想來也是可憐。
她斜眼看他,「不燙嗎?!」碗裏的粥還冒着煙呢。
「有一點。」他的眼睛好似被黏住了,巴着她的臉不放。
人美就是這樣,無心勾人魂自飛,以前她可是得花一筆錢買個名牌貨,男友才勉為其難沖她一笑。
她下意識地用蓮花指将散發勾在耳後,人美真好,什麽都不用做,男人就癡癡地巴着不放。
「大哥,你貴庚?」要了解他,當然得先清楚他的年紀。
「我今年二十五歲。」
她一驚,他看起來像三十五歲呢。
想起她犯傻忘了自己的歲數,他主動告知,「你今年十七歲,俊鑫二十二歲,我和你差八歲,你和俊鑫差五歲,你們倆年紀差比較少,所以……比較有話聊。」
「我這一穿越年輕了十八歲,真是賺到了。」她嘟嘟囔囔,一臉爽樣,「難徑這燕靈犀細皮嫩肉的……」
「靈犀,你在說什麽?」他一臉愕然。
「沒事,我撞傻了,有時連我也不知自己在說啥。」她裝傻道。
他一臉擔憂,「要不要我去請大夫來給你看看?」
「有什麽好看的,三更半夜大夫不用睡覺呀,沒事,我說沒事就沒事。」
「噢。」他還是滿臉憂心。
「繼續說嘛。」
「說什麽?」
「說石家的事。」她想了想,「說說石家怎麽發達的,你爹幾歲娶你娘……就這一些吧。」
「喔。」他點了頭,開始從他爺爺那代說起,「我聽爹說,以前石家也是挺窮
的,爺爺奶奶在種田,家裏孩兒常吃不飽,爹打小就到處做粗活,耕作是一定有的,還挑過煤礦。牛糞、洗過馬廄,還有……」
她靜靜聆聽,發覺他雖然不會說什麽漂亮話,可其實講話很有條理,才不是如她一開始所想那般語拙。
「在我兩歲那年,爹開了布莊結識二娘,後來二娘有身孕,爹不得不娶她進門。」
「你娘,不,我們的娘沒有抗議嗎?」要換作是她,連男的她都給他踢出門,哪還能讓小三進門。
他苦笑,搖頭,「不知道,娘從沒跟我說過。」
「呋,女人太溫順,男人就會不知分寸,放縱胡來。」
「不是的,爹其實很辛苦,他一輩子為石家勞心勞力,即使開了布莊,他還是去田裏幹活。小時候我就想,我什麽都不會,就力氣大了些,我若去幫忙耕田,這樣爹就可以不用去田裏辛苦了。」
跟她雞同鴨講?算了,他這人個性就是憨直了些,大概想到什麽就說什麽,而且從這些話語聽來,他也是孝子一個。
不過這石家父子還真有趣,石老爺擔心兒子沒什麽長處,費心教他耕田,他則是擔心閑不下來的爹去田裏工作太辛苦,一心搶着擔下田裏的活。
「田裏其實挺有趣的,有時別人家養的雞鴨會跑來,還有一些鳥呀、蛙呀,有時連蛇都會爬來。」;
「這些先不用說。」她額上冒出三條黑線,她沒想聽這些田事,「說大宅裏的事,說我怎麽來到石家的。」
「喔,你是在我八歲時一個奶娘抱來的,那時你剛出生一個月,還在襁褓中,爹娘說你……日後是要給我當媳婦的。」他說這話時,害羞的低頭微笑。
「那時誰抱你你都哭,只有我抱你才不哭。」他又羞又高興的回想,連話都說不清,含糊說着,「有時奶娘貪睡,我抱着你一直哄,哄得我自己也睡了,常常一早醒來,我還緊緊抱着你呢。」
意思是說,他在燕靈犀還是嬰兒時,兩人就已同床共枕,還相擁而眠?
不,他只是化身小奶爸哄娃兒而已,難得一個大少爺肯纡尊降貴,願意親自照顧她,可為什麽這麽健康的事,從他嘴裏說出,再聽進她耳裏,會覺得很不自在呢?
「奶娘去給你洗尿布或忙其他事時,我偶爾還會幫忙給你換尿布。」
瞧他說得一臉高興,似忘了面前這位就是曾被他把屎把尿的小女娃,在已經長大的當事者面前說這些,他都不會覺得尴尬嗎?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何文瑤一想到嬰兒時期的燕理犀全被他看光,而現在她的身體是自己在使用……
她實在聽不下去了!
「你小時候……」石辛黝完全停不下來,不停回憶那段美好的時光。
「夠了,」她突然打斷他站起身,說到興頭上的他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吓愣,「夜已深,我困了,我想回房睡覺去。」
「我扶你回房去。」
「不用!」她急急閃開,「我、我可以自己回房。」
「喔。」他神色黯下,主動退了一步。
沒多看他的表情,她羞窘不已的急匆匆離開,獨留他在原地,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
坐在涼亭中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古筝的弦,睨瞧石桌上擺的古筝,何文珺頓覺自己的頭又痛了。
五天了,她額上的傷好了許多,昨日二哥,呃,就是石俊鑫,她既已決定喊石辛黝為大哥,若再喊石俊鑫為小叔總覺得有些怪,是以她也改稱他為二哥。
昨日他讓人送來這架新古筝,說是怕她養傷無聊,給她打發時間用,只是這個石俊鑫也真是奇怪,一般人都是叫病人多多休息,他反倒怕她無聊,還給她弄這玩意來。
聽春菊說,燕靈犀很會彈古筝,想來他也是為她好,她在養傷中,也許他想博她歡心,所以給她買了個新禮物。
可是她這個犯傻的燕靈犀對樂器一竅不通也不愛,看來她得讓他知道她不愛這個,免得他一直送錯禮物,他要送也得送她喜歡的,不過她現在還不知道在古代有什麽東西是她會喜歡的,日後等她想到再說。
話說回來,她窩在房裏五天了,除了春菊和幾名大房的仆人,來探望她的就只有大哥和二哥,那個二房的春嬌姨娘和燕靈犀的二嫂不但連個人影都未瞧見,連差仆人送湯送藥送水果都沒,若不是燕靈犀做人失敗,就是這二房的人太不懂禮數。
就算感情不太好,畢竟同住一個屋檐下,她還是剛死裏逃生,不,應該說死而複生的傷患,發生這麽大的事,她們婆媳倆還能當作沒事,好歹也做一做表面功夫,差仆人送個禮也好啊。
以前她光打個噴嚏,開會回來桌上就擺滿一堆熱飲,有時還會有一顆大頻果呢。
雖說現代人是現實些,她也知道送那些熱飮的下屬都是想來巴結她的,可至少她看了心情愉悅,不像這裏冷清清的,無情無趣又無聊。
纖手支頤,她輕嘆了聲。這幾天她又呼喚白無常好幾次,可他完全不鳥她,和石家二房婆媳同類,無情無義,避不見面。
後來她想,她既然活了,大概再也見不到白無常,見不到他,回現代去的機會等于零,她只能安分的當犯傻忘了往事的燕靈犀。
「大少奶奶。」春菊拿着披風小跑步過來。
「我不是要你改稱我為小姐嗎?」她不悅的斜瞪已來到眼前的丫鬟。
「這……」春菊一臉為難。
「這什麽這,我說這樣就是這樣。」
「是,小姐。」春菊勉為其難改口,「小姐,起風了,我扶你回房去。」說着,她自己倒先咳了聲。
「你倒是比我嬌貴,才吹個風就咳了。」原本想損損她,但目光一瞥,見到她露出袖口的手起了水泡和紅疹,何文珺疑惑的問:「春菊,你的手怎麽了?」
春菊輕遮了下,「大夫說是染了風寒,這陣子很多人都這樣,不打緊,我想過幾天就好了。」
「有嘴破發燒嗎?咽喉會痛,還有全身會酸痛嗎?」她狐疑的問。
她每問一項,春菊便用力點頭,驚問:「小姐,你怎麽知道,莫非你也染了風寒?我馬上去請大夫來幫你看診。」
「不用,我沒染風寒。」何文珺喚住她,再問:「大夫說你這是風寒?煎藥吃了嗎?」
「吃了,可沒那麽快好,宅裏有個小丫鬟最先染上,藥吃了好幾天,還直嚷着全身酸痛、口乾舌燥。」
「宅裏有很多人染風寒?」
「不只宅裏,外頭更多,大夫說這陣子天氣冷熱交替,最容易染風寒。」春菊納悶的說:「可以前染風寒手腳也沒起紅疹啊。」
何文珺再細瞧了下,心頭疑惑不已,這哪是風寒,明明就是腸病毒的症狀,不過古代就有腸病毒?
話說這腸病毒她可是有切身之痛。
她在現代之所以能成為房仲直營店的店長,那是因為她秉持着客戶事就是自己親生父母事的緊要态度,服務親切,博得客戶滿意,成交率沒百分百也有百分之九十,只要和客戶談公事遇到任何突發狀況,她一定馬上挺身而出,竭盡所能的幫忙到底,腸病毒的事件就是一例。
她有個vip客戶專門投資房地産,有一天她到他公司拜訪,聊到一半客戶突然接到幼稚園電話,說他兒子得了腸病毒,要趕快帶去看醫生,但他半小時後得主持一個重要會議,妻子人又在國外出差,原要秘書前去,當時她馬上自動請纓。
那位客戶信得過她,把兒子交給負責任的她很放心,遂請托她前去。
她帶小孩到醫院時,客戶已先打電話請熟識的醫生安排兒子住院檢查,雖有請特別護士照看,但她還是等到他來才離去。
最後,她當然又從他那兒賺了一大筆錢。不過經過三天的潛伏期後,她也開始出現發燒、出疹和口腔黏膜潰瘍的症狀,被傳染了腸病毒。
當時她的症狀就和春菊現在的情形如出一轍,只不過春菊看起來還好,她當時則嚴重些,病倒在家好幾天。
她猜,這可能是因為在現代病毒一直在突變,病人的情況才會益發嚴重,或許病毒原先是很弱的,就像一般小感冒,。所以即使染病,春菊也還能站在她面前和她說話。
「春菊,等會你馬上讓廚房煮一大鍋地瓜葛根湯。」
「小姐,你想喝?」
「不是我喝,是要給你們這些染……染風寒的人喝。」說腸病毒她也未必懂,既然大夫說風寒就風寒吧。
「不是說口乾舌燥嗎?喝點甜湯也好,就說是我體諒染風寒的下人,讓廚子煮給大夥兒喝。」
當初她請病假在家休息,她的狗腿下屬前仆後繼的來探望她,又是送水果又是送偏方,其中一位向中醫師打聽到喝地瓜葛根湯可緩解發燒、全身酸痛和口乾舌燥的症狀,天天煮來給她喝,她喝了幾天,真的好多了。
雖然她覺得以春菊的症狀看來,八九不離十是腸病毒,但一來她不是大夫,二來萬一她說這湯有效,結果喝了沒效,那她不是糗大了。
反正喝這湯對染病的人有益無害,就算無效,那就當她這個主子體恤下人,做了一回順水人情。
「小姐,我替大家謝謝你。」春菊感動不已,「對了,晚飯應該煮好了,我馬上端到房裏給你吃。」
「我不餓,不想吃。」
「那怎麽行,你身子這麽虛弱。」
春菊這麽說,她才想到,燕靈犀的身子這麽弱,春菊天天在她房裏進進進進出出,她怎沒染到腸病毒?唔,她想,這陣子她喝藥湯像喝水,病毒大概吓得不敢靠近她了,這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她懶洋洋起身,突地脫口而出,「那晚大哥煮的地瓜豬肉粥還真是好吃。」
「那我讓阿牛去請大少爺回來煮粥給你吃。」春菊興高采烈的說。
「呃,不……」她原本想回絕,可想想這不失一個請他回來的好藉口。「好吧,随便你。」
她淡淡的說完,轉身就走,春菊抱起古筝,尾随而來。
「大少爺若知道是小姐要他回來煮粥,他肯定樂壞了,一定馬上跑回來,也不知為什麽大少爺這幾天都沒回來,他明明很關心你的傷,不可能不回來的呀……」
春菊絮絮叨叨的說個沒完,哪裏像個染風寒的病人,不過她的無心之語在何文珺聽來倒像是在控訴她的罪狀。
那晚是她反應太過,這幾日她靜心想想,他哪有什麽錯,莫說他是大少爺,就他一個才八歲的小孩,整晚沒什麽睡就為了照顧一個小娃兒,那是多麽難能可貴的事,偏偏她不知哪根筋不對的就那樣突兀的跑了。
她的反應肯定讓他誤解她還是嫌棄他,所以縱使心系她的傷勢,這幾日他也不敢再來擾她。
他待她好,她不是沒感受到,這幾天她也為自己那晚莫名其妙的反應感到懊悔愧疚,本以為他會再回來,可等了這麽多天也沒見到人影,她想,若她沒開口,他肯定不敢回來,也不敢再接近她,索性藉這機會主動請他回來,讓他知道她沒嫌棄他。
「阿牛,你快去請大少爺回來,就說大少奶奶沒胃口,只想吃大少爺煮的地瓜豬肉粥。」
她前腳才進房裏,就聽見走在後頭的春菊高聲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