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藥材成精嗎
花灏羽比雲吞來島上早不了幾日,跟着側耳傾聽。
說起七生試,溫緣興奮起來,嘚吧嘚吧指爪畫蹄說了一路。
笕憂仙島分四大學堂,堂中學子各有千秋之色,其中精怪仙凡各有其妙,為使四大學堂融會貫通,各補其短,發揚其長,島上每年會有嚴監學親自主持舉辦七生試,讓四大學堂的學子彙于一堂,比拼醫經通史續骨切脈針灸下藥等科目,獲勝者不僅可得到豐厚的獎勵,也會自此一鳴驚人,在笕憂仙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承天大的恩澤。
溫緣說,“往常冬雪堂幾乎沒贏過,我們初識醫學,哪能和那些學長來比過呢。”他說,眼中明亮如溪河,在陽光下蕩着層層的漣漪,“可這次不同了,我聽人說,很多夫子都覺得吞吞和花公紙極有可能奪得這次桂冠呢。”
一想到他的室友很有可能豔壓群芳,溫緣忍不住興奮起來,即便不是自己的,也替雲吞高興的不得了,要不是有花公紙在,他一定要将尾巴翹的高高的。
這等筆試考的是什麽雲吞不大關心,單是就憑這試後的結果,雲吞一想起來就不大感興趣了,他向來不是出風頭的人,對于這種出風頭的事也是能躲就躲,活的甚是低調謙和,若不是一心對吃藥看病戴花花癡念頗深,雲吞興許就當一只出家蝸了。
對于雲吞的這種性格,他爹爹曾深深苦惱過,常常端着細頸青瓷瓶,坐在小院的梧桐樹下對月發愁,幽怨的化成蝸牛爬在酒盞口的杯緣上伸長腦袋朝杯中舔酒喝,對身旁的妖神大人懷疑道,“我~覺~得~吞~兒~不~像~我~了~,是~不~是~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
妖神,“……”
妖神哭笑不得,“都喝傻了,吞兒是從你肚子出來的。”
雲隙仰起觸角遲鈍想了想,從軟軟的小嘴裏吐出一口酒氣,慢吞吞說,“也~是~哦~”
他對不對得起自己似乎沒什麽關系。
雲隙低頭暢飲了一大口酒,觸角不受控制的亂顫,郁悶說,“那~吞~兒~怎~的~這~般~不~像~我~?”
他第一次當爹娘,沒什麽經驗,對于小崽不像自己這件事很是幽怨和疑惑。
妖神小心翼翼的将雲隙捏到杯蓋上趴着,生怕他一不下心滑進杯盞中洗了個酒浴,“低調也是好的,吞兒性格溫和,省的惹事。”
雲隙用觸角翻個白眼,心說也沒少惹事。
然而雲吞不好出風頭确是真的,對于七生試也提不起興趣,若有所思的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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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緣吧啦吧啦說了半天不見雲吞的回應,就像一杯熱水倒進了一缸子的冰窖中,半點不見漣漪。
他噘着嘴幽幽瞅着陷入深思中的雲吞,頗為幽怨。
“你想參加?”走在一旁安靜了許久的花灏羽突然問道。
溫緣愣了愣,揉搓着自己的爪子,“也不四,就四,就四……”他挺起胸膛,略顯氣憤的握住爪子,說,“如果不參加了,這一次可能又四徐堯學長取勝了,他不是很壞的嗎!”
花灏羽想來想去都沒想到溫緣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想讓他們參加的,一時之間在心底搖了搖頭,無奈嘆口氣,這小狐貍倒是嫉惡如仇的厲害啊。
溫緣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沮喪,“不去也好,聽說這一次很難的,也會很危險。神君以笕憂仙島為考場,要下山崖淌溪河去尋找他需要的藥草,太危險了。”
聽到此句,剛踏進寝房的雲吞把腳收了回來,微微揚起眉,露出唇角兩枚圓圓的小酒窩,“會~危~險~?”
溫緣點點頭,左右看了看院中的角落可有什麽人偷聽,神神秘秘的湊過去,“我聽人說,六年前神君也曾親自主持過七生試,那一次,試卷上要的草藥生在禁地的邊上,這是唯一一次笕憂仙島的學生被允許踏入禁地。但有許多人因為忌憚禁地的惡獸,放棄了比賽,也有膽大的試圖踏入禁地的邊緣,但那裏寒霧濃重,有人剛走過去,就被裏面的東西一把攥了進去,消失了許久呢。”
雲吞不知為何又想到那一身衣裳如雪的人——漣铮,他水粉色如櫻花瓣的唇瓣輕輕張合,無聲念出這兩個字。
忍冬神君藏在禁地的人是漣铮嗎,如果是,是為什麽呢,如果不是,漣铮又是何人呢?
雲吞想的腦袋發疼,既想不通禁地和漣铮的關系,又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對此事這般上心,迫切的想知道禁地有什麽,又或者是,這個漣铮到底是個什麽,為何能讓他如同受了誘惑,念念不忘了呢。
誘惑?
提起這兩個字,雲吞忽的想起來,當初這兩個字第一次用在他身上時,是一只黃鼠狼精用一根藥材差點将年幼的他騙走的那次,他受嘴饞的誘惑,扭擺着小殼就跟去了。
雲吞化成小蝸牛趴在寝房中的四方桌上,心想,這麽大以來他似乎唯一經不起誘惑的就是這四界之中罕有稀貴的藥材來着吧。
這麽一想,雲吞有點想笑,莫非,這位漣铮公子是藥材成精來着。
溫緣托着腮幫子坐在桌邊,紫葡萄似的眼睛瞅着桌上陷入神思中的蝸牛,這麽個花瓣大小的小蝸牛怎麽心思這般沉重呢。
雲吞神游海外囫囵想了一陣,沒想明白什麽,回過神來就見溫緣和花灏羽正說着什麽,他一抖觸角,卟棱卟棱晃着小殼留下一道濕漉漉的水印爬過去,說,“我~決~定~參~加~七~生~試~了~”
溫緣驚訝,眼中一喜,興奮的說,“吞兒,我就知道你不會坐視不管讓壞人得逞的!花公紙也答應參加了,到時候一定要替潘學長出氣的。”
他提起潘高才,雲吞這才明白小狐貍口中的坐視不管壞人是個什麽意思,心裏默默有點對不起他信誓旦旦要幫忙的潘高才,更對不起因為他要幫忙所以不得不幫他的忙的花灏羽。
雲吞一揚觸角打算和花灏羽說道說道,籠絡下感情,培養下妖際往來什麽的。
剛扭過小短脖子,就見屋內黃昏日落映在雕花門窗上,地上樹影婆娑在微風中搖晃,屋中安靜而站的翩翩公子哥正低頭瞧着什麽,一派澄清靜好之樣。
雲吞爬到桌緣邊上順着花灏羽的方向看去,就看見溫緣趴在床上不知道在找些什麽,他脫了鞋,腳上留着一雙白皙的布襪,露出半截白嫩的腳腕子,膝蓋跪在床上,撅起來屁股,認真的在床鋪之間尋找,嘴裏還嘟囔着。
而那位翩翩的雪蒼山來的花公子正目光炯炯的瞅着溫緣,雲吞随着他的方向望去,只見到一只圓潤挺翹的小屁股誘人的撅着。
雲吞,“……”
他嫌棄的收回觸角,真是太猥瑣了。
因為七生試的緣故,學堂中暫時緩了課業,夜裏的夢和一上午的奔波讓雲吞有些累了,連午膳都沒來得及用,便鑽進殼裏粘在自己床鋪的裏側牆壁上睡着了。
他覺得自己疲憊的厲害,一方面是昨夜夢中受了些驚吓,再加上一上午為那人療傷耗盡了自己的修為,讓雲吞的體力恢複得變慢了。
他明明很困,兩根觸角直都直不起來,但偏偏神思深處還強行維持着一抹清醒不肯徹底昏睡過去。
寝房外面傳來隐隐約約的交談聲,是溫緣在和寝院的其他同窗聊天,說的大概是關于這次七生試的內容。
雲吞将自己舒服的縮在殼裏,閉着眼想,如果這次忍冬神君會再次要求進入禁區的話,他是不是就能再遇見那個人……漣铮了呢。
再見到的話應該說些什麽呢……雲吞想着,終于沉沉睡着了。
窗外淅淅瀝瀝下了起雨,連綿起伏的山脈遠處含着淡淡的寒煙,霧霭将島西之側一層一層掩了起來,仔細看去也只能望見朦胧的山影和綿延的幽幽之色。
雲吞睡了一下午,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深夜。
屋中被沉沉的夜色籠罩着,寝房中的另一頭,小灰狐貍四腳八叉的仰着蹄子睡的呼嚕呼嚕的。
雲吞起身走過去給他掖了掖被角,順帶揉了一把毛茸茸的狐貍尾巴。
潮濕的晚風從門窗縫隙吹拂進來,帶着海水的微腥和清冽,雨停了,月色冷冷清清灑向整個笕憂仙島。
雲吞靜悄悄出了門,來到海邊的沙灘上。
前半夜的雨讓空氣潮濕的厲害,沙灘上星星點點像燭火火苗的火藺草正招搖的在淺水灘上引人前去。
雲吞靜靜站在月光照不到的暗處,看着星子倒影在一望無際的海面,墨藍色的大海在風中嘩啦作響,不知何時,從海面上浮出了幾根輕柔的銀色,散發着瑩瑩幽光,随風輕輕飄搖,最後落在了那一叢如火星的火藺草上。
“欸~,別~碰~”
眼見着那幾根細柔的銀絲就要一把攥起火藺草,雲吞突然開口。
他的聲音在腥苦的海風中十分明顯,那幾根銀絲像是被吓了一跳,差點不小心打成結,在看到雲吞從暗處走了出來,銀絲在半空中飄了一會兒,慢慢落在了雲吞周圍,像一道光圈似的将雲吞圈了起來。
雲吞輕輕笑起來,低頭仔細去看這些銀絲,想知道這是什麽東西。
他擡手去碰,銀絲便忽的擡起一點,像是故意躲開他的觸摸,發覺這些東西的意圖,雲吞便放棄了碰觸的想法,眼中被這些銀絲的熒光映的閃閃如星子,“你~們~是~什~麽~?”
海風中只有他自己的聲音,這些銀絲顯然是不會說話的,雲吞不知道它們要做什麽,只好在被圈成的圈裏跟着他們原地打轉,他一轉,那些銀絲便轉的更快,歡歡喜喜的在他周圍形成了一道銀光潋滟的明亮光圈。
雲吞轉了幾圈,腦袋發暈,腳底下的碎石子光滑的厲害,他腳步不穩,向後一退,差點踉跄摔倒,幸好被周身那一圈銀絲及時撐住了後腰,将他扶站好了。
他這才發現,這些銀絲并非他所看到的這般幽幽輕柔,而是蘊含着極為強大的力量,撐在他後腰時沉穩有力。
銀絲在雲吞鼻尖下拂過,留下一股清冽的苦澀。這股苦澀雲吞再熟悉不過,他眼中一喜,喚到,“是~你~?”
銀絲不做聲,貼在他身上留戀不舍的轉了幾圈,甚至有一根悄咪咪繞到了雲吞的臉上,在他唇角邊上偷偷摸摸蹭了蹭,然後迅速縮了回去,打開自己的圈,化作幾道銀線浮向了那片火藺草之間。
接着,生長的火藺草盡數被撥了起來,通過銀絲連綿不斷的朝大海遠處帶去,雲吞先前看不懂這些銀絲在做什麽,忽然之間福至心靈,腦中一閃,想起來了。
火藺草是火藺魚妖故意留在沙灘上引誘無辜的小妖凡人去采摘,這些銀絲會不會是要趕在天亮之前将火藺魚妖布下的陷阱去除幹淨?
想到這裏,雲吞心中浮出一種異樣的感覺,像這徜徉的海水一般,不是冰涼,而是帶着陽光的餘暖。
他不知為何,突然有種感覺,那些浮動的銀絲就好像正守護着這座仙島一般。
七生試考的是學生的各個方面,不僅是熟背醫經辨別草藥,更要診斷針灸續骨切脈各各精通,除此之外,還要考驗學生的毅力忍耐,可否能吃苦耐勞,經得起踏遍千山尋找救治人身的藥材的跋涉,還要能做得了續骨接生這種消耗體力的活。
‘吃苦耐勞’這四個字對于雲吞而言,前兩個字他能做到無人能匹敵的‘愛吃苦’,而耐勞嘛,則是稍稍差了一點,對此,雲吞以為,瑕不掩瑜,他還是完全能配的上這個成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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