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哦長草
蝕骨之毒并不好解, 否則也不會折磨了蒼帝這麽多年而不得法。
陸英将一本他所記錄的有關于每一次蝕骨毒的用藥情況和結果分別給了雲吞和花灏羽,要他二人仔細看來, 細細研琢。
陸英筆下彙四界大奇之藥、罕見之法, 讓自認為對藥材也算是見多識廣的雲吞也自嘆不如,當真是差了好幾萬年的距離。
雲吞本想和花灏羽探讨一番書中所記載的古藥, 卻哪曾想回回天一亮,白狐貍和灰狐貍就邁着小蹄子噠噠噠不知道蹿到哪個牆角旮旯去做些見不得蝸的事了, 害的他有話都不知對誰說。
沒人探讨書中不解之處, 雲吞這才重新想起來島上的書閣——溯挽軒, 那裏應該有陸英書中所記載的古藥草。
他吃了些殼裏藏的人參須子,意興闌珊的啃了兩口重新收進殼中, 他的食物已經剩的不多了,要計算着啃才好。
用過早膳,雲吞背着小書包去了島中藏在樹林裏的書閣。
楓葉林繞溯挽軒而生, 将一棟四層高的飛檐琉璃瓦書閣環在碧藍的天空之下, 林中幾道涓涓細流旁座了幾張素淨石桌, 日光透過茂密的枝葉将斑斑點點落在上面, 頗有幾分曲徑通幽處的禪意。
此處應當是為前來讀書的學子設立, 此時來的人并不多, 雲吞站在溯挽軒前朝與另一人對了視。
“徐~學~長~”雲吞很有禮貌的打了招呼。
徐堯多日沒見過他, 想起四大學堂中關于雲吞與花灏羽的傳言, 說的是這二人必将繼承忍冬神君衣缽,懸壺濟世,名流萬芳, 想到此話,徐堯便忍不住恨恨咬牙,明明是他得了雲母石,光輝卻全落在了他與花灏羽,還有那只該死的小狐貍身上。
他不甘心,也曾暗中去紫坤小樓求了陸英收他為徒,卻不料,陸英只是淡漠道了句與他無緣,便讓他出來了。
徐堯自幼在家中受盡寵愛,此時深覺得受了奇恥大辱,今日再見到雲吞,心裏的恨意頓時生了出來。
雲吞正朝溯挽軒走去,聽見身後的徐堯冷冷道,“有什麽可得意,不過是一只得了恩寵的畜生,名流千古又能怎樣,你終究是上不得臺面的妖,興許哪一日,出了這仙島便會栽進捕妖人的手裏,将你剔骨削皮,沒什麽好下場。”
他一番話說的極為難聽,雲吞看在自己年紀大活的久的份上不想搭理他,扭頭就朝軒閣中走。
他不想理會,但不代表其他人也有這般寬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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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吞剛邁出一只腳,聽身後傳來一道細鞭聲,他回頭,就見徐堯被一道銀絲狠狠抽了一巴掌,頃刻之間半張臉腫的跟豬頭一樣。
徐堯捂着火辣辣的臉頰坐在地上,驚恐的對着空氣道,“誰?是你,你敢打我,雲吞!”
那道銀絲剛剛抽人抽的跋扈之氣在瞧見雲吞擰起眉時立刻偃旗息鼓,夾着尾巴縮了縮,欲往回逃。
由于它亮的實在刺眼,除非雲吞是瞎了才可能沒瞧着,見逃不了,那道銀絲這才抽絲剝繭,升起淡淡寒煙,從中走出了一身黑袍的男人。
蒼歧看着雲吞瞬間緊繃起的神情,及時的停在了原地。
“抱歉,并非有意打擾。”
實在是覺得生氣,才顯形出手的。
不單是這個凡人膽敢辱罵雲吞可氣,更可氣的還是雲吞對誰都這麽好脾氣……唯獨除了他。
雲吞看着蒼歧手中握了卷舊書,書角的一頁加了片嫩綠的葉子,應該是主人看到了此處,随手捏了葉子做書簽。
“你是誰,你也是妖怪!”坐在地上的徐堯叫起來,驚慌的靠在牆壁上,又驚又怕的指着他。
蒼歧看了眼徐堯,眯起眼想了想,他道,“你就是當初要害小蝸牛的那個人。”
別以為他還是漣铮的時候就不記得這事了。
徐堯瞪大眼,拼命捂着自己的臉,“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敢動手傷我,我定然會——”他話音猛地一消,被蒼歧捏了個罩丢進去了。
“怎麽處理?”蒼歧遠遠問道。
雲吞本以為自那日後這人便再也不會出現在他面前了,如今又見着,雲吞徒然亂了幾分心跳,他不自在的別開頭,沒說話。
看他這小模小樣,蒼歧心裏嘆了氣,掐指算了算,又氣道,“這人竟然還曾引蛇害你!”他心疼道,“為何不早些說。”
雲吞動了動唇,細若蚊聲,嘟嘟囔囔道了句,“就~不~說~”,他聲音又小又含糊,以為蒼歧沒聽着,暗暗撇了下唇角。
要你多事嗎,說不說,蝸和你都沒關系。
蒼歧對雲吞這模樣喜的不行,他努力将抱住小可愛的沖動壓下去,擡手罩在徐堯身上,一道鎏金般的光束便從他腦袋上倏地鑽進了蒼歧手中。
見此情景,雲吞一皺眉,“帝君不可私自抽了他的福運。”
這東西是凡人命格中的大幸,有的人的福運讓他一生榮華富貴,而有的人則是壽終就寝,還有人福運降在淵博之上,這人便極有可能一生官路亨通,手握大權。
反之來說,若沒了這福運,這一生便窮困潦倒或孤苦無依或飛來橫禍、無妄之災。
福運耐與此人命格相依,切不得私自更改,犯了天庭的大忌,要受天條律例懲戒的。
“你擔心我?”,蒼歧隐隐歡喜。
雲吞臉色一變,僵着身子說,“我~擔~心~他~!人~各~有~命~,帝~君~還~是~莫~要~強~行~更~改~,擾~亂~天~規~!”
蒼歧手下罩着的徐堯已然看起來有些呆傻茫然,坐在地上大睜着眼睛珠子。
蒼歧收回手,說,“此人的福運是搶了別人的。”
看在雲吞主動和他說了那麽長的一段話,蒼歧好心情的解釋起來,“他命中無福,是祖上奪了他人的陰德,才換了五十年的大富大貴,縱然我不取他福運,時辰到了也是要遭報應加身。”
雲吞瞅着他,嘴唇動了動,沒再說出什麽,看着蒼歧抹去他的記憶,拍了下他肩膀,将人丢到了十裏外的荒山野谷去了。
蒼歧看小東西瞧着他,便解釋了下抹去他記憶的原因,憑這人的性格,若是将來流離颠簸,定然會把自己命運多舛怪在雲吞身上,即便以後不會遇着,但平白無辜遭人恨,也怕是惡心了自己。
雲吞默然哦了哦,轉身去了溯挽軒層層摞摞的書架之中。
溯挽軒中散發着淡淡的墨香味,一眼望不到邊古書整齊擺放着,僅是三層以下的書讓雲吞覺得也需他看上多年了。
他瞥了眼第四層被勒令禁止踏入的地方,找了個能照到陽光的地方,把陸英給的書攤開放在地上,自己根據書中所記載的他沒見過的藥材和醫術挨個在其他醫書中嘗試尋出個始末緣由。
蒼歧遠遠看了沐在飛塵光束中的小東西,握着手裏未看完的書渡步上了溯挽軒的四樓。
“欸~”聽見腳步聲,雲吞下意識開口,見那人站在樓梯中間瞧着他,雲吞抿了抿唇,坐在地上,不情不願提醒,“禁~地~”
除了陸英,何人都不得擅自闖入。
蒼歧愣了下,想到關于島上的一些規矩,他無聲笑了笑,就地坐在臺階上,墨紫色的長發也鋪了下來,垂在朱紅的階面上,像一匹上好的綢緞。
“樓上是本帝君的書房,陸英怕島上的學生擾了清靜,才下了這道禁令。”
雲吞驚訝看着蒼歧,這靈芝還會看書呢?
蒼歧對于他質疑自己學識問題深感憂心,迫不及待想要向他證明自己有多愛看書,“樓中有三萬本古書,你想去看看嗎?”
他邀約,“是我的藏書,不過比這裏的要年代更久遠些。”
雲吞不曉得蒼歧活了多少年,但一想起那些上古流傳來的書,雲吞忍不住在心底雀躍幾番,但他雀躍歸雀躍,還是很快的冷靜下來,盤腿坐在地上,攤開他所尋找的書挨個對比起陸英給的書中他未見過的藥草。
蒼歧看自己落了沒趣,也不惱,穩穩當當倚在扶手廊邊,端的一副穩重不動的模樣看起書來。
楓葉林外溪水潺潺而過,溯挽軒中唯有書頁翻動的聲音,蒼歧一邊低頭把書翻的唰唰作響,一邊偷瞄在書架之間徘徊尋找的雲吞,恨不得把脖子伸長,再伸長一點,一點也不怕帝君他老人家變成個歪脖靈芝草。
書閣中的書已經夠多了,雲吞翻的手都酸了,卻仍沒尋到他想要的東西。
他不滿的一屁股坐下來,略有頹廢的納悶,他也算是博覽群書,可從來沒聽過靈焉草這種東西,連書閣中都沒有關于此物的介紹,唯有陸英在書中寥寥幾筆寫着,焉,不長也,生于君,久服害身,其莖毒深,可攻。
雲吞眯着眼在腦海裏搜索關于這種靈焉草的信息,出神的嘟囔了幾句,恰好被把自己扯成招風耳的蒼帝聽見了。
他擡手虛空一抓,翻開手心,裏面恰巧躺着雲吞千尋不着的東西。
“此物并未記載在書中,怕是你找不到的。”蒼歧想走下來,但看到雲吞的衣角時又停住了,他答應不再糾纏雲吞,自會就給他合适的空間。
雲吞拍拍屁股站起來,往那邊挪了兩步,瞅瞅自己的書,又眼巴巴瞧着蒼歧手中的東西,糾結的抿住唇,比剛才還郁悶起來。
蒼歧不忍見他為難,主動道,“這種草是陸英起的名字,不生在土裏。”
他表情微妙,修長的手指曲起來敲了敲書扉,須臾之後,才道,“生于靈芝之身。”
雲吞冷默的想,哦,生于君,就是蒼帝身上長了雜草嗎。
像是看出他的想法,帝君老人家為了挽回面子,連忙啰嗦叨了兩句,“是長壞了的靈芝孢,毒性很強,不入藥。”
雲吞繼續冷漠的想,哦,長殘的雜草,還有毒,還沒有用。
蒼歧,“……”
搭話一旦開始就有些停不住了,蒼歧索性合了書,探長身子,每見到雲吞凝眉,便有默契的出聲為他解答,即便雲吞從沒回過他,帝君老人家也喜笑開顏,心裏笑出了花,連帶着見他身上的雜草……呸,靈芝孢,也跟着覺得生的真可愛。
天邊漸晚,夕陽西下。
有了蒼帝相助,雲吞很快便将這本書看了四分有一,若按這種速度,不出五日,他就能學會陸英要他們所背的東西。
雲吞心裏想着,心情好的慢慢哼着小調,矜持的睨了帝君一眼,背着小布包慢悠悠的蹦~蹦~跳~跳~離開了溯挽軒。
蒼歧站在軒閣中望着小東西的背影,品到了一絲甜味。
苦了一輩子的靈芝帝君第一次曉得了甘甜是什麽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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