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就要去吃土
小靈芝受了表揚, 羞澀的歪了歪菌蓋,不小心晃掉了上面的小小蝸,小小蝸迷迷糊糊醒過來,張開小嘴就啃上去。
小靈芝大了些,撐的他的腮幫子鼓鼓的, 他幾乎都含不住, 執着的把自己撐成大餅臉。
花灏羽疼的吸氣, 張口吞下了那枚孢子,小靈芝的孢子自然與蒼歧差的太遠,但幸好靈芝的藥性與生俱來, 還是有些大用處。
他把目光從匣子上收回來,難以理解的指着雲吞身後,“嘶, 別弄了, 你家小小蝸把另一個都快吃了。”
怎麽當爹的啊。
雲吞見怪不怪,從一旁的碗裏摸出幾片海菜鮮嫩的葉子放進木匣子裏, 小小蝸嗅到蔬菜香味, 立刻丢開小靈芝,晃悠着小殼去啃葉子去了,絲毫沒有妖中貴族非瓊露不喝,非梧桐不息的挑剔, 跟只農家害蟲一樣。
花灏羽道,“你自己吃的都是稀貴藥材。”
養兒子倒養的這麽窮酸,不是都是要把最好的留給寶寶的嗎。
雲吞睨他一樣, 用小銀刀刮去他手上的腐肉,小心翼翼灑上藥粉,說,“他~不~挑~”
小小蝸不知道像誰,雲吞他爹非花朵不吃,有時候傲嬌起來,尋常的花看都不看,只吃百年千年難得一開奇草名花,而雲吞自己好吃藥材,吃的草藥一個比一個金貴。
小小蝸倒是生的奇怪,什麽都吃,什麽都不挑,百年人參須子他啃的津津有味,海底摘的一把海葉子,洗幹淨了他也吃。
連外面的妖族平日裏烤魚燒肉,小小蝸嗅着味道也要啃幾口才行,總之,他們家還沒出過這麽不挑食蝸牛。
雲吞覺得小小蝸有點傻,就長了個吃心眼,有時候他一眼瞧不着,沒及時喂飽他,這小東西就要去吃土。
……
花灏羽聽罷,深深沉吟了片刻,看着手腕纏好了紗布,起身去給溫緣蓋了蓋被子,“你家這蝸莫非是像了......”
雲吞噘嘴一手拎着藥瓶子,兇巴巴瞪他,“誰?!”
一副說出來就揍死的的表情。
花灏羽連忙換了話頭,都是他自己賤,說什麽不好,非提這些,他假裝正專心致志看着小狐貍。
“其實我覺得……”見他半天沒吭聲,雲吞抱着木匣子蹲在藥臼前,小聲嘟囔道,“我也覺得小小蝸超像蒼歧。”
都這麽傻。
花灏羽,“……”
略無語,其實他想說,是像雲吞來着,他轉念一想,感覺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麽,難道在雲吞心裏,蒼帝就是這種…傻芝?
小小蝸啃不動小靈芝,沒一會兒倒把葉子啃了一個豁子口,吃飽喝足,小小蝸湊到雲吞手邊,撅起軟軟的小嘴低頭親了親他手心,歡喜爬到小靈芝菌蓋上,把腦袋擱上去又去睡了。
雲吞被他親的心都軟了,用小葉子掃着他的小殼,傻就傻吧,他都喜歡。
花灏羽将手腕縮回衣袖裏,接過雲吞的藥,眼風一掃,看到旁邊的草垛子裏有只圓滾滾的蛇蛋。
雲吞順着看了一眼,“哦,蟒嬰的,暫存這裏。”
花灏羽想起在軍中聽聞蟒嬰和傳說中那只雄性蛟龍的故事,笑着看了眼那枚蛋,真好,世間歡喜之事大約就是這樣吧。
海底洞府的瀑布沐浴在半束天光裏,雲吞收拾好了瓶瓶罐罐,又去給溫緣摸了摸脈,“他跟着你,你不知道~?”
溫緣這小東西倒是長了本事了。
花灏羽目光黯淡,想起他帶小灰狐貍回去時外祖父嚴厲的拒絕和母親的冷眼相對。
外祖父喪命在火海中,如今狐族只剩下他帶領着火海逃生的族人漂泊無依。
他母親在大火中受了刺激,情緒不大正常,看見溫緣就瘋的厲害,小狐貍怕他傷心,受着辱罵日日去給他母親送藥。
花灏羽強忍下心裏的悶疼,逼得他眼眶發酸,離開雪蒼山時,他深知此去可能有去無回,便派人将溫緣送回了家,沒料到他忍痛割愛,讓人綁着他離開,卻沒想到這小東西竟又暗中跟了過來。
他将小狐貍緊緊抱住,低頭吻了吻他腦袋,“是我的錯。”
雲吞想說什麽,聽見頭頂波光粼粼的水面又重新翻滾了起來,花灏羽恢複成冷淡的表情,擡頭看着明亮的天光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漣漪,“我走了。”
“哦~”雲吞握着木匣子,裏面睡的香甜的小蝸牛口水流了小靈芝一身,小靈芝抖了抖,濕漉漉的用銀絲巴巴瞅着雲吞,雲吞捏着小帕子給他擦了擦。
“告訴他一聲再走吧~”,雲吞道,他能跟過去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不告而別,是個最傷人的方式。
花灏羽猶豫片刻,心中撕扯的直疼,他點點頭,輕聲将溫緣喚醒。
雲吞貼心的為二人落下一層咒決,表示他才不聽,低頭一看,木匣子裏的小小蝸不知道啥時候醒了,把小靈芝從土裏叼出來坐到匣子邊上,正打算興致勃勃看上一看。
雲吞彈了彈他精神奕奕的小觸角,心想這一點到挺像他的,偶爾聽個別人的牆根什麽的……
沒多大會兒,花灏羽撤去屏障,走了出來,身後的溫緣頂着一顫一顫的絨毛耳朵,除了眼睛有些發紅,倒還算鎮定。
雲吞走上去将裝滿了瓶瓶罐罐藥的布兜遞給花灏羽,讓他一并帶上了天。
如花灏羽所料不錯,昊塢根本沒想給他們歇息的機會,等他重新踏入第十重天,昊塢的十方武将和仙官已和他們對峙許久了。
眼前這群上神在凡間極有聲望,蒼歧一一劃過他們略帶驚慌的面孔,這些上神有的掌管風雨,有的更替日月,有的是凡間的豐收之神,社稷之主,但缺一方,都将造成凡間大亂。
蒼歧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以渺渺蒼生為蝼蟻,以靈修為權勢欺淩瞞騙四界,若我動手傷爾等,必将天地紊亂,日夜無常,此至,我又與我所怒之人有何兩樣?”
這些仙官的身上背着千年造化四界的功德,縱然昊塢有錯,卻錯不及臣子,若他不分好壞,血洗天宮,即便将有一日重臨帝位,也将使四界大亂,不堪可想。
所以蒼歧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對他們動手,他八風不動站在染盡鮮血的族群中,将衆生百态帶到文武仙官的面前。
花氏狐貍族群焚于雷火,這是怒;蟒蛇以恩情相報,這是義;北域雪城中游魂重重遠赴千裏俯首稱臣,這是忠;萬千妖族身負苦楚與冤情,怒目而視,這是哀。
蒼歧問道,“蒼生百态,爾等可否告訴與我,為何這裏面沒有喜和樂?”
他聲音沉沉如風,拂過數百仙官,讓人為之一震,有人擡起頭看着蒼歧身後的妖族,目光深深印過那些妖異猙色的面孔,最後落在了牧單的身上。
“神子…”
牧單淡淡搖了搖頭。
那仙官胸口急促的喘了幾口氣,又将目光落到飄渺無魂的釋尊和神尊的身上,“上神…你們也…”
崇虛摸着腰間的大葫蘆,說,“以狹隘渡天下,必将換回狹隘,無需多說了。”
他們于天界有大恩,卻沒料以游魂被封印在北域之中不得解脫,崇虛自認為還沒到那種想争權奪勢的地步,卻不料昊塢已将私惡落在了他們身上。
仙官不得回答,茫然的看着對面烏合而來大軍,他驟然想起當年自己還是凡人艱苦修煉時發下的誓言——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而如今,這太平是他想要的太平嗎。
仙官聽到在長風中獵獵作響的旗幟,仰起頭看見上面玉白神氣的小蝸牛,不知怎麽突然便笑了出來。
這四界之中千萬年就修成了雲隙這一只蝸牛,他小如浮萍,卻有撼動天宮的力量,恰似這群卑微低下的妖族卻站在了象征着權勢的天宮之上,這是巧合,還是蒼生注定,興許都早明了不過了。
仙官笑後,走了出來,朝蒼歧行了大禮,朗朗高聲道,“臣,日戌見過蒼帝——”
日戌仙官掌管炎日,總在寂靜的深夜的第一瞬間最先看到山河,于他而言萬木生而從容,死而不迫才是太平,所以他最先走出來,向另一個能向他證明太平的君主心甘情願,滿懷希冀的臣服。
有了日戌的開頭,而後,愈來愈多的聲音響徹雲巅,第二十二重天不戰而勝,當畫着蝸牛的旗幟插進二十二重天絢爛的豔霞中時,蒼歧看了一眼,總覺得上面的蝸牛笑的更歡了。
方尺寒率領不肯降服的衆兵将退回了第三十三重天的靈骁大殿上,聽聞文武仙官多數已向蒼歧臣服,昊塢怒極反笑,白須張揚,他的眼裏含着濃重的殺意,在第三十三重天上凝成一只巨大孤傲陰鸷的眼,透着大茫荒凄涼之色泠泠盯着沉沉的雲端浩渺。
即是如此,他能一手創下這四界,亦能親手毀掉他們。
方尺寒見昊塢眼中的神色,心中一涼,不等說上什麽,只見昊塢突然出手抓住他的兩個副手,一手在半空攪弄,須臾後,方尺寒感到一股寒入百骸的陰冷傳了過來,讓他不由得臉色難看。
昊塢的手中化出一只青紅的眼,眼裏伸出無數只猙獰的手,方尺寒眼尖的看見有的手腕上還覆蓋着孤剎軍特有的銀甲冷胄,昊塢冷冷一笑,将兩個天兵天将丢進了裏面。
那些手立刻貪婪的撕扯起那兩個天兵天将,從血肉骨骸到吸幹抽盡他們的修為,凄厲之聲回蕩淩霄大殿,宛如阿鼻地獄。
方尺寒怒目大睜。
“君上!”
昊塢擦掉手背上一滴濺落的鮮血,猙笑着說,“方将軍,你該為他們感到驕傲,能被朕的孤剎所用,他們會慶幸會感到至高無上的自豪哈哈哈哈哈!”
昊塢猛地抓過方尺寒身後天兵,掐住他的喉嚨将其一點點按在青紅眼中,看着他從血肉被啃噬,昊塢癡迷的望着那些手,道,“只有朕的孤剎不會背叛朕,朕要把所有人都喂給朕的孤剎!!”
瓊閣宮殿藏在雲山雲霧之巅,三十三重天外,蒼歧擡手劃下一道波濤怒湧的雲海,看着伫立在白玉宮門前身披銀甲手持青銅巨劍的上古英靈,微微握緊了手,這才是最難以渡過的關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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