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連着幾月未曾好好搓麻，便是浪子回頭也不能讓顧九思高興一點。

精神荒蕪，神思頹靡。

夜裏就容易做夢。

夢裏，兩個發旋的腦袋枕在他腿上，說：“愛卿，繼續繼續！昨天沒說完的故事！”

那時的齊國君主二十七八，惡名遠揚，嗜虐好殺。

但心情好的時候，便又像個小孩子。

他喜歡聽顧九思講些民間的事，顧九思每每跟他說起朝中事宜，他就招手讓愛卿坐下。

聽着故事裏別人越窮越慘越心酸，他只會覺得好笑。

偶爾心血來潮，還招呼顧九思打馬吊。

彼時他從顧九思哪兒學會搓麻，便迫不及待想要和師父較高下。

整個寝殿擺了十八桌砌好的牌。

暴君興奮道：“愛卿過來和朕一桌一桌打過去，輸一場牌就脫一件衣裳怎麽樣？”

顧九思：“陛下……”

于是夢裏也在打馬吊。

醒來發現無麻可搓，身旁還睡着另一個陛下。

夜深人靜，無喜無悲。

便又睡回去繼續搓麻。

……

不久。

誕下一子。

襁褓裏哇哇大哭的嬰兒小臉皺皺巴巴，頭頂卻是兩個發旋。

顧九思一口氣沒緩過來，手足冰涼。

皇帝倒是十分高興，前一陣子兩人間的小不愉快也早被抛到腦後。

他抱着孩子在顧九思跟前晃，佯作嫌棄道：“真醜，跟個小猴子似的，定是像你小時候。”

顧九思躺在床上，不言不語。

皇帝惹了無趣，便幹巴巴挽回：“生氣了？太醫說張開了就好，你也別太傷心，朕不嫌棄。”

顧九思：“我想搓麻……”

皇帝原本還逗着孩子的笑臉瞬間一沉：“不準！人還躺床上就想搓麻！”

“唉……”顧九思悠悠嘆氣，側頭看着皇帝道，“ 自從那你下了禁麻令，我已有好幾月未曾搓麻，現在孩子也生了，你便是獎勵我也該讓我搓上一次。”

“趁此機會，戒了不是更好！”

沒談成。

夜裏暴君又入夢來。

抓着顧九思的衣襟想要撕扯，卻滿身是血，雙眸陰鸷含恨。

他被自己的臣子插了一劍。

似是不信，本要赴死的心又被恨意瘋狂侵占，反倒不想死去。

揪着顧九思的衣襟詛咒：

“朕不會放過你！”

“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陛下，臣……臣……”顧九思扔了血劍，神思崩潰。

弑君是他心裏的刺，午夜夢回，鮮血淋漓。

猛然睜眼。

蕭祁鳴正伏在他上方，目光陰沉，語氣森冷道：“你在叫誰？”

顧九思叫着陛下，卻自稱着臣。

可他在自己面前，“草民”，“在下”，便玩笑的“臣妾”也說過，就是沒自稱過“臣”。

如此一想，他口中的陛下叫的是誰，不言而喻。

“你在叫誰？！！”

“我……”顧九思被吼得茫然，“我叫了誰嗎？”

“顧九思！你真是……”

心頭泣血，才知這人厲害。

……

“砰——”

一聲巨響。

皇帝摔門而走。

顧九思：“…………”

半晌，一甩枕頭，翻身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