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大爺你想我沒

這天早晨的風格外地冷,像剛從冰湖裏撈出的滑魚一樣向衣服裏鑽。周睿洋立起了外衣的領子,将雙手插進兜裏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看着并不溫暖的太陽從高樓間慢慢露出身影。

周睿洋頓住腳步,擡起頭眯眼瞧着從兩棟高樓中擠出來的太陽,猛然之間才發現,自己已經許久沒有看見過白天時候的太陽了,在黑夜裏前行了太久,他竟然對這樣的場景生出一絲陌生感。

兩棟高樓由巨幅的玻璃幕牆裝飾着,從不同的角度發射着太陽的光輝,周睿洋每走一步都被刺眼的陽光照耀着,仿佛是貓兒爪下無法逃脫的老鼠。

周睿洋你是變态嗎,居然對剛剛那個吻有感覺。

當周睿洋意識到自己仍在懷念剛剛的吻時,不禁對自己罵道。這也不得不令他想到了沈樂童曾經問的那個問題。

周睿洋,你有喜歡的人嗎,可以過一輩子的那種。

答案仍然是沒有。他周睿洋算什麽,又憑什麽要求一輩子。

可是周睿洋剛走了這麽遠就開始想念沈樂童了,他忽然發現自己喜歡看沈樂童每天早上懶懶地從被窩裏爬起來的傻樣子,喜歡揉他亂蓬蓬的頭發,更喜歡看他笑起來時彎成月牙的眼睛。

這算什麽?朋友和愛人的界限在哪裏?周睿洋無奈地對着空氣搖搖頭,他想不明白。他覺得自己是在慕雲酒吧待多了,早就偏離了尋常軌道,他現在甚至不敢肯定他到底是不是同性戀,或許他應該找個地方冷靜一下,好好地想一想。

“您好,要一張今兒晚上去寧陵市的火車票。”

火車站的售票窗口,周睿洋向忙碌得妝都花了的售票員說道。

“好稍等。”售票員接過周睿洋的證件快速回應道。

周睿洋站在窗口等着,但當一張薄薄的火車票遞到他眼前的時候他猶豫着不知該不該接過,直到身後排隊的其他旅客開始抱怨,周睿洋才狠狠心抓過火車票,向着候車室走了。

候車室有公共電話,周睿洋在電話前徘徊了良久,思襯着要不要給沈樂童打個電話道個別,一手抓上電話聽筒,周睿洋卻在提起電話聽筒的那一刻放棄了。

算了,就這樣吧。

快要過年了,火車的車廂裏坐滿了人。周睿洋靠着窗,透過車窗玻璃看着火車一點兒一點兒地駛離站臺,恍然想起很多年前,站在站臺旁目送自己離開的小沈樂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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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夏天很熱,那年的沈樂童還頂着張娃娃臉,那天的記憶也像老照片一樣泛了黃,但是卻暖到骨子裏。周睿洋回神嘆口氣,把腦袋深深地埋進了衣服裏。

和周睿洋發脾氣的那天早上,沈樂童獨自在公寓中發了好一陣子的呆。周睿洋吻了他,或者說,沈樂童并不确定這算不算吻,只是覺得周睿洋帶着怒氣和霸道,唇上的力氣似乎要将他吸幹。

沈樂童手上的紙早已散落在地上,紙上躍動着的小人像極了活蹦亂跳的周睿洋,小人兒踏着紙上的一堆數字符號,仿佛下一秒就要躍出來撲向沈樂童。

沈樂童失了力氣癱坐在地上,他不是故意要向周睿洋發脾氣的,紙上的數據他其實早有備份,只是這些天他的壓力工作有些大,再加上那些碟片有些刺激到他,這才讓他有了想發脾氣的沖動。

他沒想到周睿洋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沈樂童這天沒去上班,沒有管一直在響的來自公司的電話,就只是在家等着周睿洋回來,他想對他說一句對不起,再坐下來好好聊聊。

但是周睿洋沒有回來,沈樂童去了慕雲酒吧找他,老板攤了攤手,表示周睿洋今兒并沒有來上班。沈樂童站在慕雲酒吧的門口想,他又該有一段日子見不到周睿洋了。

兩天後,沈樂童收到了周睿洋幾天前預定的蛋糕。沈樂童從小店員的手裏接過蛋糕盒子,抱了滿懷,愣在原地好久好久。

沈樂童喜歡甜食也喜歡奶油,但因為早就不是個孩子了,所以蛋糕這東西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吃過了,就算是生日,也就用個雞蛋外加一碗面條就打發了。

沈樂童盯着那個很精致的蛋糕和蛋糕上寫着生日祝福的白色巧克力片,明明是應該開心的日子,他的心裏卻很難受,像是什麽東西壓在上面,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那個寫着字白色的巧克力片沈樂童沒吃,而是把它用保鮮膜包好,放到了小冰箱的最裏面。沈樂童坐在小桌子旁,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将蛋糕向嘴裏送,幾人份的大蛋糕在一晚上都進了沈樂童的肚子裏,膩得沈樂童在咽下最後一口之後就跑進洗手間吐得昏天黑地。

“喂,媽。”

沈樂童緩了口氣,靠着洗手間的牆壁接起了此時沈媽打來的電話。

“樂童啊,生日快樂。”沈媽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又帶上一絲寵溺。

“嗯,謝謝媽。”沈樂童盡量控制着情緒平靜地說道。

“小洋呢,今兒晚上上班去了?”

“沒。”沈樂童使勁兒咬了咬牙,說道:“他請了假,我們兩個要出去搓一頓呢,先挂了哈媽。”

“成,那你們兩個別太晚回來。”沈媽囑咐道,語氣輕快。

“哎,好了媽,先不說了,我挂了。”沈樂童說道,急急忙忙地挂斷了電話,生怕自己的媽聽出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

沈樂童捂着胃爬回了床上,小彩電開着,也不知道在放着什麽節目叽叽喳喳的,沈樂童蜷着身子咬着被角,咬得牙床直痛也沒有辦法将心思平靜下來。

周睿洋回到了寧陵市,通過中介公司租了一間房租很便宜的小小閣樓住,閣樓裏幾乎什麽都沒有,傾斜的房頂上有一個四方方的小窗子,屋內有一張床,僅此而已。

第一天搬進來的時候,周睿洋躺在床上透過小窗子看了一晚上的星星。床上的被子很厚實,但卻沒有沈樂童的被子軟,周睿洋抱了一會兒覺得不舒服,索性踢了,蓋上自己的外衣。

周睿洋上了很久的夜班也習慣了,就在一家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店做起了夜班店員,仍是原來的生活方式,只是他不用再給沈樂童帶早飯了,常常是自己潦草地糊弄一口,這讓周睿洋覺得,小閣樓很冷。

在生活再度走上正軌之後,周睿洋在某一天的傍晚,拎了一堆營養品去了他出獄那天打電話的小店。

“大爺,你想我了沒有?”周睿洋把懷裏抱着的營養品擱在櫃臺上,賤兮兮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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