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過年

小超市的老大爺裹着一件軍大衣趴在櫃臺上，眯起老花眼盯了周睿洋好一會兒，這才說道：“小夥子，你是不是胖了？”

周睿洋笑笑，外面的夥食怎麽着也比獄裏要強。

“大爺，您還真記得我啊。”

老大爺白了周睿洋一眼，“還沒老糊塗呢，我老伴兒還誇你來着呢。”

“啊？誇我？誇我什麽？”周睿洋摸着後腦勺問道。

“誇你這小夥子俊。說我倆的兒子要是還在的話，估計跟你差不多大。”老大爺說道，神色漸漸暗淡，語氣帶了一絲傷感。

周睿洋把頭低下，微微地嘆了一口氣，繼而說道：“大爺，您家過年能再添一副碗筷嗎？我會包餃子，就是沒人給煮。”

老大爺看着周睿洋笑，笑得眼圈兒都有些紅了，說道：“成，來大爺家過年，讓你大娘煮，你負責包。”

“呵，那您幹什麽？就看着？”周睿洋問道。

“我啊，我負責搗蒜。”老大爺笑道。

“真會挑活，最清閑的給你了。”周睿洋道，把櫃臺上的營養品推倒老大爺跟前，“大爺這是蛋白質粉什麽的，你和大娘記得吃，補身子的，這可就算我還債了啊。”

老大爺扒着紙袋子向裏面看了看，“勉強答應了。”

“得了，大爺我改天再過來看您，先上班去了。”周睿洋拽了拽身上的外衣說道。

“這都快晚上了你上班？”

“夜班。”周睿洋道，轉身對大爺揮了揮手，出了小超市的門，風已經不那麽冷了。

眼看着快要到聖誕節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個節日成了新年前的調劑，各大商家店鋪總要借着這個節日搞點兒噱頭出來，或是将店鋪用彩燈和聖誕樹裝飾好，夜晚看過去，亮閃閃的一片，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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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睿洋工作的便利店也不例外，店主将一顆一人多高的聖誕樹放在了店門口，上面纏了滿滿的小彩燈，又在點的玻璃窗上貼了雪花和聖誕帽的裝飾窗花，将店內弄得很有節日的味道。

和周睿洋一起值夜班的店員是一個十六七歲還在上學的小姑娘，長得瘦瘦小小的，因為家裏經濟原因和白天課程的原因，所以選擇了來夜間的便利店兼職。

周睿洋因為知道小姑娘白天還要上課所以一般就會在十點左右把她攆到員工休息室睡覺去，後半夜則是他自己在值班。

小姑娘一開始還很倔地不願意，但是在打了幾場瞌睡之後，還是選擇了去睡一會兒。

“周哥哥，我就睡一個小時，到時間了你就叫我。”小姑娘眯縫着眼睛對周睿洋說道。

“知道了，快去睡覺吧你，你那上眼皮和下眼皮都快長到一起去了。”周睿洋在櫃臺後，用手拄着下巴說道。

小姑娘點點頭，摸着牆走進了員工休息室。周睿洋起身幫她把門帶上，一晚上也沒叫她，由着她去睡了。

夜晚的便利店顧客很少，偶爾會有一些加班到深夜的上班族來這裏買些吃的喝的，而多數時間，周睿洋都是在發呆，看着聖誕樹上不斷變化閃爍頻率的小彩燈數數，或者翻翻櫃臺上的一些雜志。

每天早上，小姑娘都會抱怨周睿洋沒有将自己叫起來。

“這能怪我嗎？你睡得跟死了一樣，我吼都吼不起來。”周睿洋說道，用店裏的微波爐熱了個包子遞給小姑娘，“趕緊的，拿着包子上學去。”

“知道啦，今兒晚上記得叫我。”小姑娘接過包子塞到了書包裏。

“嗯。”周睿洋點頭，“快去吧別遲到了。”

周睿洋看着小姑娘從店裏走後，伸了個長長的懶腰，脫下工作服換上了自己的外衣，和白天工作的店員交接了一下工作後才向自己的小閣樓走去。

回去的路上，周睿洋會路過一個幼兒園，園裏放着聖誕歌曲，讓周睿洋忽然想起了，自己還欠着一個承諾，小超市旁邊的小區，靠街道的那棟樓，402，周睿洋記着呢。

第二天，也正是平安夜，402的門口多了一個包裝精致的袋子，袋子上印着紅紅的聖誕老人和麋鹿，袋子裏是一套兒童積木。周睿洋逛了半天的百貨商場最後選了這樣一件禮物，他希望這小孩子不會嫌棄。

周睿洋把袋子放在門墊上，隐約可以聽見屋子裏傳來的說話聲和電視節目的聲音，這些聲音模模糊糊地聽不真切。周睿洋看着門角用粉筆畫的簡筆畫發笑，收了收衣領，轉身下樓去了。

便利店裏，小姑娘已經坐在櫃臺前了，正埋頭寫着作業。周睿洋從兜裏掏出一袋奶糖來扔給了她，說道：“送你的，聖誕快樂。”

小姑娘停了筆，沖周睿洋眨了眨眼睛，笑得嘴角泛起一個甜甜的酒窩，“謝謝周哥哥。”

“不用。”周睿洋晃了下腦袋，脫了外衣挂在了員工休息室裏，“快要考試了吧。”

“快了。”小姑娘撕開那袋糖的外包裝，往自己嘴裏放了一顆，又抓起一顆遞給周睿洋。

周睿洋猶豫了一下，接過了小姑娘手裏的奶糖，扔進了自己嘴裏，香甜的牛奶味在他的嘴裏漸漸彌漫開來，這種感覺他有一點點的熟悉。

“這個味道好吃嗎？”周睿洋向小姑娘問道。

小姑娘轉着筆點點頭。

“成，你喜歡就成。”周睿洋道，背過身去呲牙咧嘴地把糖塊直接吞了下去。

“對了周哥哥。”

周睿洋才吞完，氣兒還沒順過來呢，小姑娘就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叫了周睿洋一聲。

周睿洋咳了一下，回頭應道：“嗯？”

“我過兩天就要放假回家了，店長今兒問你，晚上用不用再招一個人？”小姑娘問道。

“不用。”周睿洋想都沒想，畢竟每天晚上其實都跟他自己一個人似的，也沒什麽，搖了搖頭又笑嘻嘻地說道：“不過你可以和店長建議一下，把你的那份工資過渡到我的頭上。”

小姑娘皺着鼻子白了周睿洋一眼，撅嘴道了句：“想得美。”

幾個星期以後，農歷除夕，便利店從大年二十九號就開始放假了，周睿洋除夕的這天早上是被窗外的鞭炮聲吵醒的，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就拎上昨天買的一些魚肉和菜往老大爺家去了。

周睿洋拎着一大兜東西，把手勒得生疼，好不容易才挪到了老大爺家，把東西往門口放了一下，甩甩酸疼的手摁響了門鈴。

開門的人是大娘，大娘見了周睿洋，略為蒼老的臉上綻了開心的笑容。周睿洋看得出來那笑容是發自真心的，因為就連大娘眼角的皺紋都是躍動的。

“喲，孩子，你來就來吧還帶這麽多東西幹什麽？家裏都有。”大娘輕拍着周睿洋說道。

“大娘，買都買了，咱就留着吃吧。”周睿洋一邊把門口的東西往屋子裏拎一邊說道。

“就是，買都買了咱就收着。”老大爺接過周睿洋手裏的東西半開玩笑地說，惹得大娘換了巴掌去打他。

“就是。”周睿洋附和着，一面又向大爺問道：“大爺，怎麽還沒貼春聯呢？”

“這兒呢這兒呢。”大爺一拍腦門兒，去裏屋抓過了前兩天剛買的春聯和福字，又拿上一卷兒膠帶，沖周睿洋揮了揮手，“走走，咱爺倆這就把春聯貼上去。”

“得嘞。”周睿洋結果大爺手裏的春聯，展開，紅紅的底色配上金色的大字，閃得周睿洋眯了一下眼睛。

“呵，這可真夠喜慶的。”周睿洋弄平了上聯在門上比劃着說道，“這樣歪不歪？”

老大爺眯着眼睛湊近了瞧一瞧，又退後兩步走遠了瞧一瞧，那副認真的神态讓周睿洋很想笑。

“不歪不歪，挺好的。”老大爺說道，扯下一塊兒膠布遞給了周睿洋。

周睿洋就這樣把春聯和福字一一粘好，退後了兩步和老大爺一起端詳着門上紅彤彤的一片。

“挺好。”周睿洋摸着下巴評價道。

“嗯。”老大爺點了點頭，拍上屋門說道：“老伴兒啊，你快出來看看，今年的春聯貼得挺成功的。”

大娘聞言在裏屋“哎”了一聲，連拖鞋都沒換就從門裏擠了出來，手裏還拿着個湯勺子。

“好看，真好看。”大娘站在門前，一個勁兒地點頭，春聯反射出來的紅色的光輝映在大娘和大爺的笑臉上，周睿洋側頭看着，某一瞬間，明白了什麽叫做一輩子。

“嘿傻老伴兒，鞋都不換就往外邊跑，大冷天的你也不怕凍着。”大爺這時注意到了大娘還穿着拖鞋的腳，帶了一絲責備地說道。

“不是你急急忙忙地喊我出來的嗎？”大娘用胳膊肘戳了大爺一下。

“得了得了，誰也別說誰，咱趕緊進去吧，我要凍死了。”周睿洋出來打圓場。

“成成成成。”大娘趕緊拉開門，“都進來都進來。”

厚重的防盜門再次關上，隔絕了冬日的寒冷，樓道裏瞬間安靜了下來，只有門上紅紅的春聯記得剛剛的喜悅。

而在遠處的明遠市，沈樂童才開始收拾回家的衣物。他的公司從除夕開始放假，一共只放七天假。沈樂童本來計劃就不回去了的，但是沈媽軟磨硬泡地還是讓沈樂童心軟了，訂了張除夕晚上到家的火車票。

沈樂童懶懶地往行李箱裏裝着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四處檢查着自己還有沒有落下的東西，打開小冰箱時卻看到了角落裏那片白色的巧克力片。

沈樂童盯了那塊巧克力一會兒，伸手拿了出來，揭開上面的保鮮膜放到了嘴裏。

呵，酸苦酸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