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助理為姜遇送來泳褲，他換好後出門，外面卻伸出一只手把他一拽，拉進隔壁房間。

“我去老姜，不厚道啊。”戴安表情不太好看。

姜遇涼絲絲地向他投去一瞥。

“我看上了小可愛，小可愛喜歡的卻是你，你說，要怎麽補償我？”戴安撇着嘴，抱臂靠在牆上。

姜遇：“我剛才掃了一眼，沙灘上有很多漂亮的男孩和女孩。”

戴安：“他們身材都沒小可愛好。”

姜遇：“……”那你試試他的活就不會這麽說了。

“算了。”戴安摸摸鼻子，“既然他喜歡的是你，我就沒辦法了，不過你對他是什麽态度，不打算接受他的示好？”

“你知道的，從三年前起我就成為了一名獨身主義者。”姜遇說。

“人都是會變的。”戴安對此嗤之以鼻，“你堅持了三年單身，只是因為沒碰見想要在一起的人而已。”

“而且你并不是對他沒有感覺，剛才他抓着你的手，要是換個人，恐怕早被你拍飛了！”

“收起你那些悲觀的小情緒，人總是要向前看的，試着接受總比退縮在殼裏好！”

說完戴安打開門把姜遇推出去，趙微明站在門外，他沖他露出個微笑：“祝你們玩得愉快！”

門砰的一聲合上，姜遇擡起眸又垂下。

大家都這樣說，張思逸、戴安、自己的父母還有別的親近友人，他們都讓姜遇把步子邁出去，因為沒有誰在遇見命定之人以前，會與其他人生出天荒地老的想法。

姜遇不屬于身材好的那類型，他偏瘦，沒有腹肌胸肌，看上很是幹癟，但皮膚白得晃眼。趙微明維持着鎮定表情走在他身邊，不緊不慢地和他說話。

“今天下午是個泳裝趴，廣告拍攝在晚上。”

“那明天就回B市？”

“嗯，明天上午早班飛機。”

“辛苦了。”

“《荊秋》我的戲份還有一周殺青，殺青宴姜老師來嗎？”

姜遇沒立即回答，他從趙微明的目光中看到了期待、認真、小心翼翼，和卑微。他捂住自己額頭，說出一個“來”字。

趙微明帶着姜遇來到一處人少的淺灘，這裏沒有放置座椅，因此只能坐在岩石上。

海水清澈見底，白沙細膩溫暖，姜遇深吸一口氣，便聽見撲通一聲，趙微明下水了。

天藍雲白，遙遠之處水天相接、彼此不分，英俊男人在潛過一陣水後從一波碧藍裏冒頭，舉起一個海螺朝姜遇招手。他笑得燦爛，水珠從身上滾落，胸腹上的肌肉線條誘人。

姜遇又想寫歌了。他發現總是這樣，趙微明在的時候就能寫出歌。

趙微明走上岸來，和姜遇并排坐下，接着遞去那只海螺，“姜老師居然這麽聽話，讓不下水就不下水？”

姜遇冷冷瞟了趙微明一眼，把海螺拿到手中。他和很多人去過海邊，但有人像對待小姑娘一樣抓海螺給他還是第一次，這種感覺很新奇。

“我剛才還看見了海星，給你捉一只玩玩？”趙微明問。

“……不用了。”姜遇搖頭。

“海星爬起來的時候可好玩兒了，那底下好多透明觸手，一看就知道烤熟了很好吃。”趙微明邊說邊比劃，手指在姜遇眼前動來動去，繞了幾圈冷不丁被抓住，姜遇拎着他的中指，把海螺戳上去。“我自己下水去看。”姜遇說。

“姜遇，往中指上套東西是訂婚的意思。”趙微明唇動了動，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那你和它訂婚去吧。”姜遇在海螺上彈了一下，起身往水裏走。

趙微明眯起眼睛，覺得姜遇對他好像有點兒不一樣了，會開玩笑、會捉弄他了。他也伸手指彈了下海螺，露出一抹笑追過去，“在這邊，我帶你去看！”

晚上的拍攝，姜遇坐在戴安旁邊觀看。不得不說廣告編劇很有創意，一改大衆所熟知的熱辣奔放，用半遮半掩、欲說還休的手法吸引人注意。

夜晚，沙灘，篝火，美人，美酒。最後的畫面，女主角把暗紫色的酒液盡數倒在趙微明身上，披紗一扯，回歸野性。

“怎麽樣？”戴安把姜遇下巴勾過去，“結尾是不是很有味道？”

“我看是你比較需要來一炮。”姜遇垂眸向下掃過一眼。

戴安笑起來，前傾身體湊到姜遇面前，“大美人兒，要不今晚你去我那兒？”

姜遇拍掉他的手，“不太有興致。”

“哎，沒意思。”戴安躺回椅子裏，下巴往某個方向一努，“你不去哄哄你的小可愛？他剛才看見你和我近距離接觸了，似乎有些生氣。”

“是你的小可愛。”

雖然嘴上這樣說，但姜遇身體還是行動了，趙微明也拔腿走來，然後拽住姜遇的手把人拖回酒店。

進房間後趙微明沒有第一時間把房卡插進卡槽中，門關之後走廊上的燈光被隔絕，房內為防止狗仔偷拍所有窗簾都拉着，昏暗之中，趙微明的雙眼亮得驚人。

趙微明把姜遇抵在門上，眼眸低垂，水光漣漣，像條受了委屈的大型犬。

“你和戴安是什麽關系？”

“前男友。”

“他要重新追你？”

姜遇竟笑了聲，肩膀聳動，“他比較想泡你。”

“……”

趙微明放好房卡開燈，卻依舊沒放開姜遇，他咬牙切齒，“你還挺高興？”不過這表情很快褪去，他的手一寸寸下垂，移到姜遇腰後，把人抱緊。姜遇的身子瞬間僵掉，趙微明腦袋往人肩窩裏蹭了蹭。

“姜遇，我喜歡你。”

“你是不是都不記得我了，十年前我們合奏過一次，那時候我就喜歡上你了。”

懷裏的人啞然無聲，他嘆了口氣，“沒關系，你不記得我了沒關系，反正我喜歡你。”

姜遇又失眠了，他的一生不算長，記憶如走馬燈似的在腦海中播放。從國內到國外，從男孩到男人，然後畫面戛然而止，定格在那個唇紅齒白的少年身上。

那個少年說喜歡了他十年，而一生又能有多少個十年呢？尤其是那最美好的十年，如同橙花開放，潔白芳香。

他覺得他可能回應不起這樣漫長又細膩的感情。

趙微明沒有搭早班飛機，他向劇組多要了一天假，陪姜遇在城裏逛了一天。臨走前他買來一個相機挂在姜遇脖子上，“你多拍點照片，好看的不好看的都發給我。”

“還有，你答應了要來我的殺青宴。”

說完趙微明便走了，小璐看不懂兩人的情況，茫然揮手告別，然後上了車。

雖然多請了一天假，但趙微明殺青的時間沒變。

這幾天姜遇和他偶爾會在微信上說幾句，趙微明發現姜遇在玩王者農藥，于是找了個降級隊，一夜之間從王者掉到鉑金，然後和姜遇雙排。

姜遇意識好，雖然每天就玩兩三局，但一直連勝，殺青宴這天，他和趙微明段位上升到鑽石1。

姜遇到的時候剛好聽見杜導喊“收工”，然後大夥簡單收拾了一番，浩浩蕩蕩開着車去餐廳。

位置早就定好了，衆人落座，服務員便開始上菜。杜威是個愛喝酒的，菜沒上齊酒已喝過三圈，趙微明替姜遇擋掉了兩杯，眸子亮晶晶的，看見誰就笑。

他喝醉了……

姜遇起身去找小璐，讓她買醒酒藥。

喝醉了的趙微明依舊婆婆媽媽，不準姜遇吃上火的、太辣的、重油鹽的，汽水也不能喝，飲料只能是鮮榨果汁。姜遇他媽都沒這樣管過他，是以激起了反骨，盡挑那些用尖椒、山椒、小米椒炒的菜往碗裏夾。

趙微明十分生氣，直接把兩人的碗換了——他那碗裏盛着滋補的鴿子湯。

“趙微明。”姜遇喊他。

被喊的人靠着椅背，跷着二郎腿似個纨绔，然後朝姜遇偏頭，長長地“诶”了聲。

姜遇：“……”

“學長。”男人向姜遇伸手，唇紅齒白，笑容明朗，“我給你彈首歌成嗎？”

他沒等到回答就起身，沖出包房走到一樓大廳。現在時間已過九點半，餐廳裏沒剩多少人，但那張臉往外一擱，還是引起不小的轟動。小璐出去買藥了，姜遇只得出去看着，以免趙微明鬧出什麽幺蛾子。

姜遇還沒走到一樓就聽見了鋼琴聲，聖桑的《引子與回響》。

曲子全長将近十分鐘，姜遇在趙微明身旁站了将近十分鐘，最後一個音符按下，趙微明抓起姜遇的手，把臉埋了進去。

他的睫毛顫動，還帶着一片濕潤。

喜歡上一個曾經喜歡過的人需要多久，尤其是那人你從前沒有得到過，他還是一本封面具有吸引力的書，想要知道裏面的內容，只有買下後才能拆封閱讀。

喜歡上一個曾經喜歡過的人需要多久，可能他手指撫上鋼琴鍵的那一刻，心髒就加快速度跳動了。

“趙微明。”姜遇戳了下他的腦袋，“你的偶像包袱呢，這麽多人看着錄視頻呢。”

“我不在乎有沒有那麽多人看我。”趙微明道。

那晚那個問題，你為什麽要來當演員。因為他想被某個人看見，因為他想被某個人喜歡。

“你這樣讓我很為難的。”姜遇又戳了一下，“而且你的團隊也很為難。我們回包房。”

“我不回去。”他擡起頭，“我要去外面散步！”

姜遇無可奈何，只能帶着他往街上走。

夜風很冷，趙微明竟然還帶出了圍巾，他不由分說圍到姜遇脖子上。

趙微明：“學長，聽說你很少給藝人寫歌。”

姜遇：“沒有歌詞的曲子更能給人想象空間。”

趙微明：“那你願意給我寫嗎？”

姜遇：“找我寫歌很貴的。”

趙微明“哦”了聲，摸出錢包放到姜遇手上，“我的所有□□和身份證都在裏面，密碼已經改成了你的生日。”接着又拿出手機，“支付寶也一樣。”

這還不算完，趙微明打開了設置，然後添加指紋，再拎起姜遇的大拇指往home鍵上摁。

“這些都是你的了，夠了嗎？”趙微明凝視姜遇的眼睛，夜色沉沉，眸光似水，深情和認真都在裏面，風一過，就能溢出來。

他的少年踏過時間而來，身上披滿風霜，挺拔得如同一棵樹，要亘古不變地立在他身邊。

“要是我拿了錢就跑呢？”姜遇問。

“沒關系，我手機開着定位。”趙微明緩慢地眨眼。

“可是……”

趙微明上前一步抱住姜遇，打斷了他的可是，“你不用擔心，我會讓你也喜歡我很久的。”

“如果哪天你倦了，我就用新的姿态出現在你面前。”

姜遇笑起來，這時天空忽然落雪，飄到眼角，被溫熱成淚。

“姜遇，我喜歡你，你願意試着喜歡我嗎？”

——這已經是我第二次喜歡上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