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禦膳房,吃
小雅暫停行刑的消息傳遍西城之後,引得衆說紛纭。無疑,所有人都把目光凝聚到姜夙興的身上,畢竟他是一力主導審查此案的人。
姜夙興早就料到外面等着問他消息的人定是人山人海,是以這幾天根本不敢出司務院茶舍的大門。本以為也會被打擾,結果連着休息了兩日,院子裏都清清靜靜的,除了他哥哥每餐來給他送飯,看不到其餘任何人。
第三日姜夙興起了個大早,辰時便起了。八月間,天色已亮。太陽在雲層見初露,看樣子今兒個天氣不錯。
姜夙興一路溜達着來到後山,那裏種着許多的草藥,沿途兩岸一望無際的白色山茶花。空氣中隐約聞到火燒麥稈的味道,他四處探望,果然瞅見一處煙霧缭繞。
走過去一看,一個身影正背對着他在忙活。彎着腰翹着屁股,正在将一只剛拔了毛的野雞身上的毛燒掉。
姜夙興擡腳就是一踹,用了十足的力氣,然而對方紋絲不動。
“诶?你咋起了?”姜家大哥轉過頭直起身來,一臉淡然地拍拍屁股上的灰,道:“不要随便踹我屁股,禦宿看見了會不高興的。”
姜夙興将他上下一打量,“你在幹啥?”
姜晝眠把手中的東西晃了晃,“火燒野雞。”
低下頭看了一眼那燒的烏漆墨黑的動物,姜夙興嫌棄地皺了皺眉頭,連忙往後退了一步,以手背掩着口鼻。
“血味兒怎麽這麽大?”
“這還叫大啊,你鼻子太敏感了。”
姜晝眠提着毛去的差不多的雞,往山下走。姜夙興跟在他身後漫步走着,眼睛瞭望着四周的寂靜和青色山巒。
“這幾天有沒有人來找我啊?”姜夙興一副漫不經心的口吻問道。
“嗯?有啊。”姜晝眠說道,“不過你放心,他們都不敢在禦宿的地盤鬧。”
“都有誰啊?”
“挺多的,伏魔堂的秦尊,玉鼎宮的傅遠鳴,哦,還有楚家的人,有個叫海棠的姑娘,來問過你很多次了。看她那樣子是真關心你,禦宿讓我問問,你是不是跟人有什麽啊?”
“瞎說什麽。”姜夙興不耐煩地擰着眉,“就這些人嗎?還有其他人來問過我嗎?”
“其他人?有吧。”姜家大哥摸摸後腦勺,“可是我記不住了。”
姜夙興實在忍不了了,一蹦三跳跑到前面去,轉過身來擋住他哥哥的去路。
“執法宮沒有人來問過我嗎?”姜夙興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姜晝眠俯視着此刻只到自己胸前的弟弟,覺得今天弟弟像變了一個人,像個小孩子一樣。他冥思苦想了一會兒,忽然一副恍然大悟地表情。
“噢,顧白棠的師父來找過你!”
姜夙興一顆提起的心有被摔下來,還壓下一顆更讓人憋屈的石頭。
“邬叢蓮?他來幹什麽?”姜夙興立馬表情就嚴肅了。
“他說顧白棠不願意過來,只好他親自來看望一下你了,因為他知道你跟顧白棠關系很好。徒弟的老鄉為西城做了一件好事,身體勞累,特意過來慰問關心一下。”
“誰要他好心。”姜夙興轉過身一邊朝廚房走,一邊低聲道:“他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誰是雞?”姜家大哥把頭湊過來,手上拎着一只黑黢黢的雞。
姜夙興氣不打一處來,兄弟倆一路上你推我我推你,差點在廚房門口打起來。
這時忽然一個不明物體朝兄弟兩迎面撲來,姜晝眠反應極快,擡起一腳猛地踹在弟弟腰上,兩人都朝相反的方向分開倒下去。
姜夙興哎喲連天,趴在地上轉過身來,豁然看到方才他倆站的地方插着一把巨大的菜刀,明晃晃地在清晨的太陽下泛着冷光,刀刃上還沾着血。
“這是誰的血?!”這是姜夙興第一個想法,他也老實地問出來了,并且帶着驚慌的情緒。
“豬的。”身後傳來一個男子平淡冷漠的聲音,甫一聽到這個聲音,還以為是禦宿的。
姜夙興方才被他哥哥那一腳踹的腰斷了,此刻趴在地上着實起不來。他歪着頭看過去,結果竟然看到顧白棠站在他身後。
仿佛是剛剛在忙活大幹了一場,顧白棠此刻似乎在放松歇息,眼睛耷拉着,整個人斜倚在門板上。面無表情,目光有幾分迷離,迎着早晨初升的太陽,泛着謎樣的光彩。即使他挽着袖子,抱着膀子,甚至腰間還圍着染了血的灰色圍裙,也絲毫不影響圍繞在這個男人周身的一股仙氣。
“……”姜夙興欣賞了半晌,忽然響起自己現在是個什麽鬼造型趴在地上,想爬起來,結果腰間傳來咔嚓一聲,哀嚎頓起。
“姜晝眠!!你恨不得我死嗎!!!”姜夙興哀嚎大喊道。
看到弟弟在地上起不來的樣子,姜晝眠也才知道自己方才那一腳太重了。慌裏慌張地不知道怎麽辦,只好跑去找禦宿。
看他還跑了,姜夙興更氣的哭號。這時有一雙手在他腰上摸索了片刻,這雙手溫柔而有力,剛好摸到痛處,卻摸的姜夙興怪舒服。
“沒斷。”清冷的男音在他頭頂這般說道。
姜夙興把臉埋在土裏哼哼唧唧,“就是斷了,我都起不來了。”
忽然這時腰間的手用力按上來,與此同時腰間一陣驚人的劇痛,姜夙興嗷的叫起來,臉都白了。
“接上了。”顧白棠将人翻過來,扶住姜夙興的肩膀往起帶。
姜夙興在他懷裏不依不撓地哭訴:“你騙人!你剛剛說沒斷的!”
“我不是要轉移你注意力嗎。”顧白棠低着頭輕聲哄道,目光落到姜夙興的手指上,那手指頭上還有前幾天奏琴時破開的洞。
“你這人怎麽突然這樣……”姜夙興擡手就去打他,被顧白棠抓住手腕。
兩人突然四目相對,一瞬間就轉移不開目光了,像是被吸引住一般。陽光下,青草間,青年男子,一種奇妙的東西開始迅速催化。
眼看着顧白棠的臉越來越湊過來,姜夙興的心撲通撲通亂跳,大腦裏一片空白,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你嘴唇起皮了。”姜夙興聽到顧白棠這麽說道。
他瞪開眼,就見顧白棠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十分認真地凝視着他的嘴唇,很正經地說道:“司務院推出了秋季潤唇膏,是禦宿長老今年設計的新品,限量款的,整個修真界都只有五十只。我先前搶到一只,回頭拿給你。”
“………………”
姜夙興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該是什麽表情,于是只能木楞着一張臉跟顧白棠對視,仿佛要用眼神殺死他。
顧白棠還搞不懂姜夙興怎麽臉上肉都在抖,疑惑道:“你哥剛才那一腳除了踹你腰還踹你哪兒了?把臉摔了?”
伸手想要去捏。被姜夙興一巴掌呼開,“我去你大爺的潤唇膏!”
看着姜夙興氣呼呼跑進廚房的背影,被推在地上的顧白棠坐了一會兒,忽然笑出聲來。
他兩手撐在地上,仰起頭,感受日光和清風游走于他的面頰。
方才那一刻,心跳的好快。實在是太大聲,太大聲了,怕被聽見,所以……
大概這就是那些小姑娘所說的,心動的感覺。
姜夙興走進廚房,只見禦宿長老戴着白帽子的背對着他正在炤前忙活,嘴裏還道:“現在的年輕人啊,豬殺到一半跑去調情……啧啧啧,可憐那了那豬啊。”
後院傳來豬的嗷嗷大叫,不一會兒,姜晝眠拿着菜刀沖進來,滿臉血,大聲吼了一句:“豬跑了!”
便轉身沖出廚房,追豬去了。
禦宿波瀾不驚,笑了一聲:“哼,這執法宮的大弟子是醉進溫柔鄉裏了,殺只豬都沒個準頭。姜家主你還杵哪兒幹嘛呢?還不幫忙抓豬去。”
“我去吧。”顧白棠從身旁走出去,往日裏白白淨淨的臉頰通紅。
姜夙興也覺得臊得慌,只好站在門口,看着姜晝眠和顧白棠兩人一前一後追着少了一只耳朵的豬漫山遍野跑。
看着看着,他忽然笑起來。
“你在那兒傻笑什麽?”
“白棠哥真傻,哪有殺豬先割耳朵的。”
這般說完後,姜夙興才反應過來是禦宿在問他。他回過頭,看到禦宿揭開鍋蓋,白色煙霧缭繞而起,伴随着米粒飯香。
“師伯,你每天都親自下廚嗎?”
西城這麽多人,兩三萬呢。姜夙興知道禦膳房裏至少有三百弟子每天忙碌不停,只為供應三萬弟子的每日兩餐飲食。前世姜夙興從來沒聽說過禦宿這麽一號人物,這一世,禦宿此人在西城地址中的傳說也甚少。弟子們最多評價此人平時神出鬼沒,時常二三十年不見蹤影,但是近來,好像自從這一屆招生,也就是自從收了徒弟後,禦宿倒是仿佛常駐禦膳房了。而且對于其修為道行,姜夙興也只是聽顧白棠提過,禦宿的修為,仿佛是高深莫測。他曾向傅遠鳴打聽過禦宿的修為,也不知是傅遠鳴瞎編亂造還是真有此事:「禦宿長老的修為?就這麽跟你說吧,西城七十二長老加起來跟他對打,也不見得能贏他。」
“怎麽可能。”禦宿笑了,他将制作好的醬香攪拌進燒制好的蔬菜裏,然後在均勻鋪在白色的米飯上,平平整整地鋪上一層。頓時那米香混合着蔬菜的味道,充盈了姜夙興的鼻尖,勾的他胃腸蠕動。
“這不今兒個大家都在嗎,吃個團圓飯。”禦宿将一團雪白的面團裝進一個桶裏,遞給姜夙興,“今天八月十五,晚上咱們吃月餅。”
姜夙興惶恐地接過面桶,不知道要幹啥。禦宿橫了他一眼,“和面不會啊?”
“哦。”
身後又響起殺豬的叫聲,驚的人耳朵疼。姜夙興聽着外面他哥跟顧白棠為了先朝豬的哪個部位下手而争吵不休,眼睛看着手下的面團,用力地搓着。鼻子裏全是飯菜香熱的氣息,一瞬間仿佛回到了小時候。
一炷香後,禦宿來檢查工作。姜夙興把面團和的像石頭,硬的不得了。顧白棠和姜晝眠把一條好好的烤乳豬食材大卸八塊,滿地狼藉。
姜夙興搓搓手背上沾着的面團,很是不好意思:“師伯,我沒和過面,這是第一次,下次就好了,我學的很快的。”
姜晝眠抹了一把臉上的血:“那豬太烈了!我頭一次見這麽烈的豬!還有顧白棠,我讓他綁豬的腿,他跑去綁手!還害的我被豬踢了一腳!”
兄弟倆一人一句,都挺會為自己找借口。眼看着禦宿的神色越來越不妙,顧白棠默默地擦掉下巴上的血,選擇沉默。
“……今兒個早飯別吃了。”禦宿冷冷地說道,“你們三個,圍着西城跑一天。今日酉時前我不想看到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給你們三秒從我眼前消失。一、二……”
姜夙興被姜晝眠和顧白棠一人一邊夾起來就跑,整個人還如墜雲霧。這禦宿怎麽說變臉就變臉?!翻臉比翻書快一百八十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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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