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太學裏發生變故,父親是有所預料的,曹瞞帶着滿肚子的憤怒與不解,回家就去要去問曹嵩這事。
曹嵩忙到了半夜才歸來,帶着一身疲倦回到屋子裏,洗漱都沒弄倒頭就想睡,待他靠近床鋪,就見其上鼓起一個包,自家那不省心的小子眉頭皺着,小嘴抿成一條線,兩只爪子抱住他的被子在那兒熟睡。
曹嵩愣了下,放松了肩膀,唇邊流出一絲無奈的嘆息。他雙手在床邊猶豫片刻,放棄了去繼妻院裏睡一覺的想法,去扯曹瞞的被子。
“被子蓋好,別惹了風寒,到時候流鼻涕咳嗽有你受的,”曹嵩一陣輕輕地叨叨。
曹瞞稀裏糊塗地咕哝幾句,昏昏沉沉的腦海中驟然劃過一絲靈光,驚地他從睡意中起來,大喊:“爹?!”
“做什麽?”曹嵩擰眉,指責他橫如螃蟹的睡姿:“你看看你睡成了什麽樣,小豬都比你睡得挺實!”
曹瞞一揉眼,蹭地坐了起來,抱住了曹嵩腰,扯開嗓子就嚎:“爹你可算是回來了,今天太學出大事,好多先生都被抓了!”
曹嵩僵硬着表情,沉默片刻,倒是沒推開他,他的手懸在空中片刻,落在了曹瞞的後背,低沉着說道:“那些事都與你無關,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其他別多管。”
又是這一句小孩子別多管!
曹瞞氣紅了臉:“我已經長大了,明白事理了,爹你不能一直把我當做孩子來蒙騙!”
曹瞞是曹家的獨苗苗,是曹嵩看得比命還重的寶貝疙瘩,他語重心長說道:“你若明事理了,看到我的反應,就該知道這不是你能問的事,你若打定主意要問個清楚明白,只會讓我為難。”
言語上的陷阱,曹瞞哪裏玩得過他爹,被他一句話堵在了嗓子眼,小獸炸着毛,眼睛瞪地老圓,一時竟想不出反駁的話語來。
他可擔心了,滿腦子都是太學以後還能正常上課嗎?被抓走的先生還能活命嗎?父親他……是不是也陷入了危險之中?
“五侯太監是誰?他們都是太監嗎?是他們力主抓走做官的先生,為什麽?難道是先生們阻礙到了他們,太監是距離皇帝最近的人,雖然是伺候的奴婢,卻最能夠影響到皇帝,所以皇帝也受到了影響……”
曹瞞什麽都不知道,只能根據自己聽到的只言片語來推測這一次大變故為何而發生,饒是如此,也已經将曹嵩吓地夠嗆。
“閉嘴!慎言!”曹嵩厲聲呵斥,一臉你怎麽知道這麽多的震驚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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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瞞搖頭晃腦,雙手插腰,為了讓自己顯得更加有氣勢,他站在了床板上。
這只小獸龇牙咧嘴,舉着自己那毫無威懾力的軟嫩爪子,對曹嵩嗷嗚嗷嗚地咆哮,借此以發洩自己的不滿,說出充滿奶聲奶氣的威脅。
“我懂的比你都多,是祖父親自教的我,太監是做什麽的,皇帝想要做什麽,文人們有什麽樣的追求,全部都印在我的腦子裏,小的時候似懂非懂,現在回憶起來,這些都是祖父留給我最珍貴的經驗!”
曹嵩從兒子據理力争的模樣中竟看到了曹騰的影子,那是一只令人畏懼的雄獅,他畏懼了一輩子,聽話了一輩子,孝順了一輩子的那個人是多麽可怕的存在,曹嵩比誰都清楚。
他又眨了眨眼,雄獅影子散去,入眼的是虛張聲勢的奶娃娃,憋着他肉嘟嘟的小臉,清脆嘹亮地對他叫嚣:“爹你讀了那麽多聖賢書,一定知道什麽叫做‘子不教,父之過’,你要是再把我當作小娃娃,讓我蒙在谷裏,我這個沒輕沒重的小兒,萬一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闖下更大的禍……”
曹嵩扯開嘴冷笑,單手拎起了曹瞞,扒下他外褲,揚起巴掌就落下,毫不含糊,邊揍邊冷漠無情地說道:“那麽我就先打斷你的狗腿,揍爛你的屁股,把你關在家裏,看你怎麽去闖下更大的禍!”
父子兩人的對話以曹瞞慘敗告終,不僅沒得到想要知道的消息,還平白挨了一頓打!
曹瞞委屈,一連幾天都嘔氣,沒有多與曹嵩說過一句話。
曹嵩也沒空管他,工作上的事令他早出晚歸,有時候甚至夜宿在外頭,一連幾日,父子二人都未曾好好見上一面,說上一兩句話。
之後的一段時間,太學缺失了先生,沒能好好上課,何颙忙碌不斷,又要上朝,又要聯系同僚,還要抽空來太學看看學生們的情況,待他見到這一只只完好無損的小鳥安靜地坐在課堂之中自習,欣慰地眼眶都紅了。
何颙執起了竹簡,帶傷為他們上了最後一趟課,他顫抖着左手,翻開了那一卷《孟子》。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曹瞞側耳傾聽,聽出了先生說話中的哽咽,心中沒來由地一陣發酸,他擡頭去看何颙的表情,只看到他含淚的眼,帶憂的面容。
何颙告誡學生:“無論遭遇了什麽樣的事情,千萬不要停下你們學習的腳步,你們是大漢的未來,是希望,若你們這一代毀了,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就都成了罪人。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希望你們能夠牢記今日的授課,記住我這位并不稱職的先生對你們的告戒,如此,也不枉我今日來此。”
學生們就像是受驚的小鳥,驚疑不定地看着何颙,他們眼底有驚慌失措,也有對于未知的恐懼。
何颙不想吓唬他們,可前來抓捕他的官兵已經到了,他聽到了鎖鏈碰撞的聲響,聽到了行色匆匆的腳步聲,輕輕閉上了眼睛。
不詳的預感在曹瞞心中蔓延,他站了起來,去拉何颙:“何先生為什麽要這麽說?!”
率領官兵的長官推開了教室的大門,曹瞞吓得轉頭,聽迎面來的配鞭長官冷冷說道:“黨人何颙,勾結犯人,行叛逆之罪,陛下下令将你一同關押。”
這些官兵們視人命如草芥,若是有人敢反抗,那是一并抓了了事。
曹瞞不可置信叫道:“為什麽連何先生都要抓?!”
何颙拉住了曹瞞,将這沖動要上前去理論的小子丢給了袁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還請閻侍衛長莫要傷着學生,我跟你們走。”
袁術死死拉着曹瞞,在他耳邊悄聲道:“你冷靜一點,太學大學部已經被抓走兩個學生了,你也想一起被抓走嗎?”
“可他們污蔑好人,亂抓先生!”
那侍衛長冰冷的視線将衆人的腳步定在當場,學生們被他以這樣的視線盯着,幾乎能感受到如有實質的殺氣,一個個心頭一陣顫栗,不敢與之對視。
也唯有曹瞞,盡管手腳冰冷,刺骨的寒意從腳心往頭上竄去,就連牙齒都打起了哆嗦,這頭初生牛犢仍然盯着虎目迎難而上,倔強地一定要得到一個答案。
侍衛長譏諷般地反問道:“為什麽?陛下有令,我也不過公事公辦,怪只怪何議郎做了不該做的事,說了不該說的話!”
這侍衛長有個壞習慣,喜歡以鞭子鞭打罪犯,在他看來,何颙已經板上釘釘的罪人,他揮起鞭子催促起人從來都不帶猶豫的。
眼看又要有一鞭子落在尊敬的先生身上,距離最近的曹瞞氣紅了眼,運起內力便抓住了那直直揮過來的鞭子。
侍衛長力氣大,雖有內力防身,他的手心依然滲出了血液。
曹瞞就這麽抓住了鞭子與侍衛長僵持着,別看他年歲小個子小,思路卻特別清晰,他厲聲質問:“秉公執法抓人乃是你們的工作,這一點毋庸置疑。可未判先上刑又是什麽意思?在場師生都看在眼裏,你這是擅自作主,濫用職權以全一己私欲!”
侍衛長拉扯之下,發現竟不能扯回自己鞭子,而原先懼怕他的學生們紛紛被煽動地義憤填膺,袁術不嫌事大,還嚷嚷要回去告訴父親有人濫用職權動用私刑。這話從公主的兒子嘴裏說出來,可不正是要立挺曹瞞的意思。
侍衛長聽到學生們擡出袁術的家室,心中一驚,惱羞成怒對曹瞞喝道:“臭小鬼,快松開!其他人還看着做什麽,把他一塊抓走!”
其餘侍衛們有些猶豫,若說大學生還有來自其他地方的清流勢力,小學部這邊的孩子,可全都是當朝高官家的孩子,萬一抓了不該抓的人,他們這些做人鷹犬的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閻隊長,抓之前先問問這是誰家的孩子吧?”
侍衛長聲音尖銳,挺直腰杆:“笑話!我抓捕嫌疑犯人向來不管出身不畏強權,甭管是誰家的,抓了就是了,一切後果由我承擔!”
何颙着急萬分,扭動之下又難以掙脫拴着他的鎖鏈,只能焦急喊道:“不要傷着學生,他們都還是孩子啊!”
這一隊人要抓捕何颙,耽誤了半天沒有完成任務,很快便引來了更多的侍衛,從衣着打扮來看,甚至有禁衛軍在其中執行任務!
“閻侍衛怎麽還沒好?耽誤了時辰,陛下若是诘問起來,你我都不好交代,”教室外走來了率領這些禁衛軍的總長官,這聲音怎麽那麽眼熟呢?
閻侍衛誠惶誠恐,慌忙解釋道:“曹校尉,有小學生阻攔我等抓捕黨人,是否同樣視為黨人,一并帶走?”
他感覺到手中的鞭子一松,頓時失去了平衡,往後一大步才免于跌倒在地,當即罵罵咧咧低喝了一聲:“這小雜種!”
被他所問的曹嵩看到此景,瞬間冷下了臉,他視線落在曹瞞通紅的手心上,眼眶瞬間就紅了。
曹嵩越是震怒,表情越發冷酷,他意味深長的目光瞥過閻侍衛,看得他背脊發涼,沒明白哪裏得罪了長官。
“曹校尉?”
曹嵩指着曹瞞,狠狠道:“把他給我帶走,一并抓了關監獄裏,我親自審問!”
作者有話要說: 曹瞞:都是我爹的錯,活該你多個女兒!
曹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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