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銀裴秋的房子那種幹淨程度胡楊是見所未見,要是現在立刻把胡楊掃地出門,他家就能稱得上一塵不染了。簡裝北歐工業風适合銀裴秋的性格,更絕的是每個轉角都擺放着植物。胡楊抱起在自己腳邊坐下的英國短毛貓,藍眼睛看得胡楊心都要化了:“這貓叫什麽名兒啊?我一直想養貓。”
銀裴秋抱着手臂靠在門邊:“謝應養的,這貓叫周老師。”
胡楊立刻把貓放到了地上:“祖宗。”
“等會兒,我去拿酒。”
說是來喝酒,銀裴秋還真是言出必行。寬敞的客廳分割出一個專門的隔間,連隔斷都采用的是避光的棕色鋼化玻璃。胡楊靠近隔間門口就覺得冷,一擡頭果然發現了保持恒溫制冷的中央空調。三面牆做的是嵌入式木制分隔,每一格呈斜角向上,方便看清每瓶酒上的标簽。胡楊不敢進去,只能虛着眼睛往裏看:“全是英文?我看不懂。”
銀裴秋一挑眉:“是法語。”
“我只能說點兒俄語,”胡楊撓頭低笑,彎着眼睛看向銀裴秋,“Привет товарищ,你好啊同志。”
“達瓦裏希?”說話這會兒功夫銀裴秋挑好了兩瓶酒,“Petit Guiraud小芝路貴腐甜白,Opus One配油橄榄,我去醒酒,你随便坐。”
十九年裏胡楊喝過步驟最複雜的酒是燒啤,倒兩層再用勺子一插,拿起杯子往嘴裏灌就行。他眼睜睜看着銀裴秋取出醒酒器,玻璃碗和四個高腳杯,又從冰箱裏拿出冰塊将小芝路冰鎮起來。銀裴秋甚至拿出了一個金屬計時器,擺明了不到時間不能喝。
光是紅酒起子,餐桌下面就有一抽屜。胡楊只見過海馬刀,但沒見過這種還帶刻花版本的。銀裴秋頗為認真地選出一個玻璃塞,将紅酒注入醒酒器,玻璃器皿上挂着一層薄液,空氣中彌漫着混釀酒那股特有的玫瑰花香。銀裴秋扯開胸前的深藍暗紋領帶,挽起袖子坐在了胡楊對面:“等。”
“為什麽有四個杯子?”胡楊的手指在玻璃壁上滑動,“他倆估計是來不了了吧。”
“來了也轟出去,”銀裴秋好笑似的看着胡楊,“防串味。”
“嗯嗯,好,我明白了。”明白個屁,胡楊搞不懂有錢人的情調。他們倆挺尴尬,胡楊眼神不知道往哪兒放,銀裴秋也不知道該從什麽話題開始說。那小貓一直扒着胡楊的褲子,生生給胡楊劃拉脫線了:“祖宗,放了我啊,抓死謝應好不好?”
“這貓挺奇怪的,他從來不搭理謝應。”
“咱們真要聊謝應啊?”
胡楊這句話把銀裴秋問住了,他不解地說:“那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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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你?或者為什麽謝應哥和你住一起?”胡楊雖然沒有看銀裴秋,但他的話說出口後就臉紅到了脖子根,“我剛喝了酒,哥你随便聊,随便說。”
“我沒故事。”銀裴秋低頭點上一根煙,解開胸前的扣子才緩解了胸中的憋悶,“他是我學弟,一直一起工作,方便。”
他沒有周白陶那種豐富的感情經歷,也不像謝應那人能咬準一個人十多年不放手。銀裴秋大學時代談過一兩次戀愛,男的也有女的也有,不過都沒超過一個月。充其量就是兩人牽個手接個吻,銀裴秋連家都沒讓別人進過。至于住在他家的謝應,那完全是哥倆合作太多,加上謝應特別能忍,受得了銀裴秋一直不停地打掃衛生。
胡楊不置可否地點點頭:“你為什麽不去參加程導演的聚會?”
“準備去,然後謝應給我打了電話。”
胡楊聞言呼吸一滞,心裏那點兒小激動都快把指甲蓋兒掐進了肉裏。他心一橫,把自己外套也脫了,裏面那件白T領子很低,還能看見半截兒胸前的紋身。銀裴秋的眼神果然轉移到了胡楊的鎖骨上,胡楊清楚地看到這人的喉結動了動,他小聲對銀裴秋說:“你還記得那張遮紋身貼的紙嗎?”
有點兒意思,銀裴秋幹脆起身打開了冰鎮的貴腐酒,一邊倒酒一邊看着胡楊回答說:“記得,你滋兒哇亂叫那一次。”
胡楊接過銀裴秋遞來的杯子,那點兒涼意直接把他頭裏燒起來的火給澆滅了。他舉起杯子就往嘴裏灌,喝完腦子裏就沒那麽燒了。銀裴秋就看着胡楊剛才那個還有點激動地眼神瞬間變得一本正經,心裏還懷疑是不是自己這瓶酒出了什麽問題。
“膏藥又過敏了哈哈哈哈哈。”
點火又倒水,這水裏還加冰塊兒。
銀裴秋可算是摸清楚了,他自己只要往前走一步,胡楊就能慫到往後退兩百步。銀裴秋翻了個白眼,不說感情,打炮這種事兒都是要你情我願的。他不清楚胡楊現在是怎麽想,有時候這人直白的讓人感慨,有時候又讓銀裴秋覺得這根本就是胡楊腦子不清醒說的胡話。
“那你喝了這杯就去睡。”
“不行我還得再喝點兒。”
銀裴秋看着胡楊捧起杯子牛飲,一副暴殄天物的架勢,感嘆自己居然一點兒都沒生氣。他晃蕩着杯裏琥珀色的酒液,透過杯壁的反光他總能發現胡楊探過來的眼神。銀裴秋的嘴角止不住上翹,他心尖就像被貓舌頭舔,接住那眼神就停不下來的麻癢。煙草燒灼着銀裴秋的神經,酒精又在上面加了一把火,他側過臉斜視着胡楊的紋身,嘴上的話卻和心裏想的毫無關系:“接下來你準備繼續回組合活動?”
“我不知道。”胡楊抱着自己的頭一陣抓,抓的銀裴秋感覺自家地板上将會積滿胡楊樹葉。胡楊擡起頭也沒看銀裴秋,他的腳在桌下晃:“不都解散了嗎?結果,結果組合裏那個小孩兒,小八跟公司董事睡了,說要再把我倆攢起來。”
“這樣挺沒意思的是不?”胡楊睜着自己淚花迷蒙的眼睛,托着紅的快滴血的臉頰望向銀裴秋,“哥,有意思嗎?”
銀裴秋只感覺自己的小腿被人不停的蹭動,他盡全力維持住自己的表情,還是在喝酒的時候嗆了一口。他沒空去想胡楊那拖鞋上沾了多少灰,說話的聲音都摻雜了一絲無法言明的低音:“是挺沒意思的。”
“那你覺得我該怎麽辦?”胡楊繼續把銀裴秋的臉往死了盯。
銀裴秋一抿嘴唇:“說清楚。”
他合理懷疑胡楊這人對自己有點意思,銀裴秋也不是沒什麽想法。把你這些小動作全部擺明面上來,銀裴秋本來想這麽說,他就坐着等胡楊的最後發言,自己臉上不知不覺都帶了點兒顏色。他想起第一次見胡楊時看到的胸口,包括那片肌膚的觸感都讓銀裴秋燥熱難耐:“酒精不就是為了這種情況存在的嗎?”
胡楊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那我現在就去找那個小王八羔子說清楚!”
“我操你奶奶,那你剛才蹭我嘛啊?”銀裴秋那火氣騰地沖上天靈蓋兒,這什麽糟心玩意兒。他揉着自己酸痛的太陽穴,眼見胡楊就要跑,忙伸手把這死孩子按着椅子上。偏偏胡楊還紅着一雙兔子眼不解地盯着銀裴秋,他幾乎能模仿胡楊的腔調:不是你讓我去的嗎?
挖了個坑把自己推下去是什麽滋味?摔得粉碎性骨折都還得自己忍痛咽下去。
“我不小心的,真的。”胡楊這麽說也不知道銀裴秋能信幾分,他看銀裴秋那臉是真的生氣了,但這會兒他居然覺得銀裴秋有點帥,“那要不我去睡了?我喝多了,馬上睡,明早您保準看不到我,我立刻消失!不給您增加任何桃色新聞的風險!”
“你這……”頭痛欲裂,惱羞成怒,銀裴秋感覺自己要噴個火才能強壓下把胡楊丢出門的沖動,“睡,趕緊睡,我也睡,行嗎?”
“那是先脫衣服還是先洗澡?”
銀裴秋感覺自己渾身僵硬,自己這是撿了個什麽大麻煩回家。明知道這人沒什麽旖旎心思,說的話偏在自己壓抑邊緣瘋狂蹦迪。他惡狠狠咬着牙,一字一頓地問:“你洗澡前,不脫衣服嗎?”
“脫!馬上脫!”
“滾你房間去脫,上樓左轉!”
東北人哪兒有不能喝酒的,胡楊一溜進房間眼神登時就清明了。他擺明了借着酒勁兒耍流氓,流氓本人還害臊的不行,這會兒一下就撲到了軟毛地毯上一通亂滾。他暗罵自己真慫,氛圍也好,什麽都行,就是自己不太行。可又想到銀裴秋那個吃癟的表情,胡楊就覺得這幾天在川藏上熬的苦也值了。
苦總是一時的,哪怕真的是苦苦苦苦苦,一直苦,回味的時候總能扒出一點兒鹹甜的邊角料。他趴在地上低聲笑,笑着笑着眼淚就下來了。胡楊不知道該怎麽去面對曾經的隊友,不懂該怎麽去拒絕小八那個血淋淋的邀請。他那些舉動半真半假,但眼淚和苦悶一定是真的。那股從心底裏散出的苦味讓胡楊無所适從,如果不是銀裴秋找到他,自己絕對會在便利店門口淌一晚上眼淚。
銀裴秋還以為胡楊是真醉了,他大人不記小人過,噔噔跑上樓在胡楊門口站了好一會兒,聽裏面又是笑又是抽,安靜了才推開門,把人從地上扛起來往床上扔:“起來!啧,到床上睡去!”
在地上那一滾真把身體裏那點兒酒精沖到胡楊頭頂上去了,他接觸到床的時候突然發力把銀裴秋往下一拖,滿嘴酒氣全噴到了銀裴秋嘴邊:“我沒喝多,都是真的。”
“行,行,行。”
銀裴秋扯過被子蒙到胡楊臉上,正好擋住自己那抹不正常的臉紅。他隔着被子揉了一把胡楊的臉,最後長嘆一口氣,彎腰靠近被子落下一個讓人無法察覺的吻。好在底下的人已經發出了分明的呼吸聲,銀裴秋關燈合上門,突然聽到門內傳來了一句很輕的晚安。
“媽的,小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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