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良宵心事重重的回到将軍府, 身子疲累,躺下卻是怎麽也睡不着, 滿心念着将軍那句你不會端毒藥來害我。

心裏暖融融的,又酸澀澀的,這麽參雜着最是難受。

她前世做的那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 哪怕只單單一句話,都是往他胸口捅刀子, 流血無形不見色,疼痛無音不聞聲。

如弓殘月夜漸圓滿, 光輝傾洩下來,柔和似絮, 快要中秋佳節了,将軍的生辰便在這樣的團圓日子裏。

他生來就該擁有世間最美好的東西。

因着良宵差點失足落馬,大将軍換了個鍛煉體力的法子, 清晨上朝前特地去囑咐王媽媽盯着她繞着将軍府走一圈。

将軍府整整兩百畝地。

良宵聽到王媽媽如是說的時候, 直接軟了一雙腿。

前世加上今生,她總共在将軍身邊待了五年有餘, 怎麽不知道他原來喜歡的是身子健壯的女人?

女人不都是嬌嬌弱弱身上帶香, 說話軟軟軟儒儒的, 才更招男人喜歡麽?

将軍當真是變了, 他原先從不要求她什麽的。

“王媽媽,我不行,我走不了, 我不去!”

一連三個不,再配上她那可憐兮兮的神色,王媽媽管家十幾年最是公正嚴肅,此刻卻還是心疼得不行,簡直把這位夫人當成了自己的閨女,然而大将軍親自去交代的話,她怎敢陽奉陰違?

王媽媽猶豫問:“夫人,您是不是得罪大将軍了?”

兩月下來,将軍府裏所有人都已經習慣了這麽乖順大方的夫人,王媽媽才敢問出這話。

“怎麽可能?”良宵從椅子上跳起來,一臉不可置信,他們昨日回來時還是拉着手有說有笑的,“王媽媽,我還有要緊事要做,要是逛一天的園子,我……真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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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小滿見狀,直接掏了銀子塞到王媽媽手裏。

“哎喲我的夫人,可不敢要您的銀子。”王媽媽趕忙推拒了去,猶豫再三,硬着頭皮道:“這樣,老婆子給您打個馬虎眼,等将軍回來問起便說您走過了。”

她活了大半輩子也沒聽說過哪家的當家夫人整日走園子的呢。

一老一少把事情談妥,良宵早膳過後便進了廚房研究生辰宴,王媽媽該忙忙。

等到午時後,宇文寂回來,聽聞王媽媽說眼瞧着夫人走的,再到遙竺院一看,這個女人臉色紅潤嚷嚷着累,他難得露出笑臉,拍拍她肩膀好生囑咐幾句,如此相安無事的過了兩日。

直到八月十四這日,将軍的生辰到了。

良宵枕着那春.宮.圖,緊張得一夜未眠,早早起來對着鏡子發愣,等到将軍來遙竺院用早膳時,一反往常,扭捏得不像樣,都不敢擡眼看人。

宇文寂瞧出她的不對勁,只皺眉不言,臨走前才囑咐:“今日別轉園子了,過會子去歇歇覺。”

“恩。”輕應一聲後,良宵突然拽住他的袖子,垂着頭問:“今日也要去上朝嗎?”

“今日準假,上回你說那馬匹之事查出了苗頭,我去軍營瞧瞧,晚點回來,可有何事?”

若逢朝廷大員生辰之時,可休沐一日,大将軍自是知曉今日是他的生辰,到底是當作平常日子過了二十幾年,這會子也沒什麽可期待的,乍一聽她問起才若有所思的想到些什麽。

良宵稍稍放心下來,馬匹之事有苗頭就好,默了一會,才腼腆道:“那,那你早去早回,我在遙竺院等你。”

“別太累。”

“啊?”良宵失措的擡頭看他,而将軍好似已經看透自己在想什麽了,她一下便放開了那截袖子,急忙轉身回去,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待進了屋又回頭瞧了一眼。

将軍還站在原地,狹長的眸微眯,表情似笑非笑,一身繡青竹的象牙白長袍襯得人越發明亮俊朗,恍然瞧一眼便覺璀璨如驕陽,仔細瞧兩眼卻會心生畏懼,那雙銳利似箭的眼輕輕掃過來,修長有力的手一擡,便是洶湧着別樣的駭人氣勢,尋常人不敢跟他對視,從前大鬧将軍府的良宵也不敢。

可現在的良宵比誰都知道,他身上的每一處都藏着不露山水的深情。

“回吧,”宇文寂朝她擺手,而後轉身行去,挺闊的背影出了院子的垂花門時,良宵才後知後覺的拍拍額頭。

許多事未做,她倒是先犯起傻來。

聽王媽媽說,往年将軍的生辰都不辦酒席,一則免去百官厚禮相送的苦惱,二則,将軍本身就不喜熱鬧,因為這天不僅是他出生的日子,也是宇文老将軍戰死的日子。

良宵掂量着不能沖撞了逝去的老将軍,決定給将軍做一桌家常飯,然後,然後便是最讓她緊張忐忑的事情了。

想來将軍應該會喜歡的。

她來到廚房時,幾個廚娘把能做的都給做了,只待她烹煮。

煲湯容易,将軍最喜歡的那道烤全鵝也容易,難的是那些個需要煸炒的。

好比這道抓炒對蝦。

倒油,放蒜和辣椒,煸炒,放蝦……

“啊!”哐當一聲,熱油潑濺起來,良宵扔下勺子就閃開身,幾個廚娘立刻擁上去,寬敞的廚房瞬間變得逼冗。

饒是如此,忙活半天,還是七零八落的做了幾道菜,賣相雖不好,卻也是煮熟了。

等良宵出了廚房那扇門,嬌豔容顏沾染了灰塵水漬,竟是黯然失色。

“夫人,您都憔悴了。”小滿拿帕子擦去良宵臉上的油污,心疼得不行,她家夫人自小就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現今主動下廚不說,将自己弄成這副模樣卻半句抱怨都沒有。

良宵渾然不在意,“将軍回來了嗎?”

“還沒呢,”

“先回去沐浴更衣,別叫将軍瞧見我這邋遢樣,”良宵嗅了嗅衣領,再看看袖子,滿是油污,她嫌棄得不行。

主仆倆往遙竺院走時,石子小道上走來一個綠衣丫鬟,是在院子外負責灑掃的碧春。

碧春躬身對良宵行過禮後走到小滿身邊,“小滿姐姐,西南角門有人找你。”

“知道了,我待會過去。”

傳完話碧春又忙活去了。

小滿笑着道:“您之前叫奴婢去找國公府那幾個有年紀的老媽子,許是來信了呢。”

良宵心下有了寬慰,“你快去,仔細問個清楚。”

倘若真能從中得知她的身世,也好早日揭露母親的叵測心思,現今這麽防着總叫人不安心。

說罷,小滿去了西南角門,良宵若有所思的往回走,行至遙竺院前邊的閣樓時忽聞一縷幽香,濃烈至極,侵入鼻腔便直直往心裏鑽。

原本清醒的意識有一瞬的迷蒙糊塗,再度恢複過來時,已是另一道聲音占據了頭腦,掌控了行為。

良宵無意識的循着那聲音,緩步往北邊的小門行去,一雙澄清透亮的眸子沒了往日的色澤。

旁人瞧來幾乎是毫無異狀。

宇文軍營地。

前兩日獸醫診斷是烈馬誤食野菜所致癫狂,待到深究時,把江都城所有的野菜都拿來喂那些馬,卻不見一點不對。

獸醫也說不出是何緣故。

宇文寂當即下令禁.用這批馬,找來當日照料馬匹的士兵一一詢問,又排查了喂養的料草及水源,仍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異常。

無論如何,這批馬是不敢用了,可若是拿不出個說法跟皇上交代,亦是要掉腦袋的欺君之罪。

營帳內,衆人都指望着主位上的大将軍。軍中武将多是勇武有餘,謀略不足,便是有謀略的副将遇上這樣進退兩難的境地也難拿出周轉之策。

宇文寂斂眸磨挲着佛珠串,想起那日嬌妻言辭懇切的話語。

這些年宇文軍橫掃南北戰場,樹敵不少,大晉能有今日繁榮昌盛,宇文軍有大半功勞,換言之,擒賊先擒王,若想扳倒大晉,只要除了宇文軍這支利刃便可事半功倍。

這樣淺顯的道理人人都懂,可畢竟手無證據,難以服人,涉及兩國交好黎明百姓的安康日子,半分馬虎不得。

“事關重大,諸位回去切記保密,若三天後還無頭緒,我自當親自進宮面聖言明事情原委。”

底下幾人一一應下,退出了營帳。老沙急匆匆的走進來,險些踢到腳,黝黑的面龐上是鮮少有的慌亂,“将軍,夫人獨自出府往城郊去了。”

話音未落,只聽得啪嗒一聲。

手腕上的佛珠掉了一地。

宇文寂霎時冷沉了神色,下颚崩得極緊,抿成一條線的薄唇氣得發青,身子卻是一動不動的,甚至沒說半個字。

老黑憂心忡忡的瞥了一眼,又瞧了瞧老沙,得到他肯定的眼神時心涼了大半。

死一般的頓默,半響後,宇文寂才起身往外走去,語氣出奇意外的平靜,“去瞧瞧。”

去瞧瞧這個女人在搞什麽。

他不信,早先時候還對自己留戀不舍的人會就這麽一走了之。她分明在給自己準備生辰禮。

老沙來通報軍營前已經叫人跟在馬車後邊,沿途留有标記,這會子快馬趕去不過半個時辰。

将近夜幕,城郊比都城要安靜許多,此刻卻是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踏踏聲打破,有好奇的人家探出頭來瞧。

駿馬急馳,高大的背影愈顯孤闊,眨眼功夫便沒入順着大道蜿蜒的樹蔭草木裏。

城郊別院。

良宵迷茫睜開眼,被頭頂的風鈴晃得暈頭轉向,險些沒再睡過去,她勉強撐着邊緣起身,瞧清周圍物品擺置後不由得大吃一驚。

這不是她當初逃跑時途中落腳的那個別院嗎?再扭身一瞧,收拾利整的包袱就明晃晃的放在一旁。

一個可怕的念頭令她冷寒了全身,難道她又……又重生了?

上一瞬還在給遙竺院外,甚至能清晰記得說過的每一句話,而後忽然沒了意識,再醒來就換了個地點。

怎麽能?

這時一陣急促混雜的腳步聲傳來,她驀的擡眼一瞧,一身黑衣的大将軍踏着月色而來,身後跟了老黑老沙和十幾個看家護院。

這情形真的和前世一模一樣。

良宵猛然一怔,攥緊衣襟的指尖失了血色,視線在宇文寂面無表情的臉上來回打轉,緊張得心肝兒發顫。

宇文寂一步步走過去,墨色眸子深不見底,隔了兩步遠的距離他就問:“遙遙,你來這裏做什麽?”

遙遙……?

良宵愣了一下,前世将軍可沒有這麽好說話,待人行至跟前時,她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的拿過他的大掌,而後放到手心。

“怎麽弄成這樣?”宇文寂只由着她,眼神深邃的掃過她全身上下,狠狠擰了眉,一面伸手抹去她額頭的碳灰,“不在府裏等我,亂跑什麽?”

聽了這話,良宵眼皮子一跳,這樣溫和的說話方式,她沒有重生才對!

此時平白無故的出現在這裏,幾乎是一瞬間,良宵想到了她的好母親和好姐姐。

然而她尚且身在牢靠的将軍府,竟還……

母親究竟是使了什麽通天的法子将她弄來這裏的?

眼下,将軍怕是已經誤會她了。一時半會也說不清什麽了。

她定定神。

“将軍,今日是你的生辰,”良宵握緊了掌心的手,臉上笑容溫婉,“成親一年來,你包容了我所有的嬌縱與過錯,今日尚且能待我如此,從前是良宵愚蠢無知,傷了你的心,今日,我良宵發誓,從今往後定當永生相随,不離不棄。”

“這個別院是我所有錯誤的終止,很是具有紀念意義,便讓它見證我對将軍的一片赤城之心吧。”

說罷,她迎着大将軍詫異又夾雜着歡愉的目光,傾身在他緊抿的薄唇上碰了一下,雙手勾住他脖子,甜甜一笑。

不怯不懦,坦誠率真。

只有那雙不斷滲出汗液的小手,透露了此刻的緊張。

她沒有其他辦法,既已到了這個地步,任誰瞧了都會誤會,何況是親手将她抓回去過一次的大将軍,倒不如裝作若無其事,表真心。

将軍會信她的。

近在咫尺的男人好似愣住了沒反應過來,良宵又說了句俏皮話:“将軍,你不願意我永生相随嗎?”

宇文寂頓了頓,才道:“自是願意。”

默了一會,良宵抽開胳膊,站起身,本以為可以先糊弄過去,留待查清真相才同他解釋,豈料大将軍拎了那個包袱到她跟前來,語氣有些漠然:“這是什麽?”

良宵尴尬的咳嗽兩聲,低頭那瞬就皺了一張臉,接過包袱扯開,露出幾袋碎銀子和粗布衣裳,她松了一口氣,大聲道:“你瞧,這不是我的衣裳,這裝銀子的錦囊也不是我慣常用的,包袱根本不是我的!”

“還有,”她急伸出手,露出那截染了油污的袖子,“這個是我進廚房時弄的,若我要走定是體體面面的才對。”

說完,良宵小心瞥了眼默不作聲的大将軍,小眼神又無辜又可憐。

格外招人稀罕。

就會耍小聰明。

宇文寂瞧向嬌妻的眼神忽而變得深邃,這張嘴果真是,會親.人哄他開心,更是說的一口好聽的軟話。

所幸人還好好的待在身邊,至于旁的,他是不計較的。

今日事出反常,倒是值得好好探查一番,而不是平白冤枉他的寶貝。

“回去吧,夜深了。”

良宵聽話的跟着他走出去,迎着老黑老沙震驚不一又暗含怨憤的視線,被大将軍抱上了馬。

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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