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幾場秋雨下來, 天兒愈發涼,遙竺院外的嬌.嫩花骨朵漸漸凋零了去。
院內被折騰慘了的嬌花連喝了三日的滋補湯藥, 慢慢恢複了身子。
腿腳松快了,良宵也樂意四處走動,惦記着将軍那句你就不能對我好點,得了空便往書房去。
她已差人去收拾了合歡居, 那原就是作為新婚主院用的,地方寬敞, 物件齊全,等過兩日搬去, 也少得這樣兩頭跑。
遙竺院與書房隔得是真的遠。
這日,良宵提着一籠月餅過去, 這是良景特地送來的,說是珍馐齋的新品,拿來給她嘗嘗鮮, 她沒舍得先吃。
書房外, 遠遠的便聽見幾聲呵斥,老沙既不在門口, 行至門前, 良宵頓了步子, 一時也沒敢敲門。
書房內, 宇文寂坐于案幾前,老黑立在身側,地上跪着老沙, 一室沉悶,壓抑着波濤洶湧的怒與憤的。
老沙埋頭撲地,卻擲地有聲:“将軍,恕屬下直言,從前您行事有方處決有度,現今為了女人荒唐至此,遲早要寒了宇文軍上下百萬将士的心!”
“兵馬營的杜參事盡職盡責,您停了他的職無異于将烈馬發狂之事怪罪到兵馬營頭上,光憑一介婦孺的胡話便要徹查此等莫須有的事,甚至責罰屬下,勞軍傷財誤傷有功之人,豈不是叫我等寒心?還望将軍大人三思!”
“從前夫人做過什麽事,是什麽心性,您不是不知道!”
“大人的家事屬下從未敢置噱,今日此番涉及國事,老話說紅顏禍水害人不淺……”
“閉嘴!”宇文寂忽的狠聲呵斥,說罷竟将手邊盛滿茶水的杯盞整個摔出去,正中老沙腳下。
一口一個寒心從前,早逼得他臉色鐵青,手背青筋爆出,卻也想耐着性子聽完,可現今敢說出紅顏禍水這樣的話語,他既不是聖人,豈能再容忍?
見狀,老黑身子一抖,心道不好,老沙入過佛門不懂男女情.愛,以前就瞧不慣夫人,被他勸說了才收斂些,今日被杜參事罷職刺激到,竟忘了根本,直言直語沖撞,當着面跟大将軍叫板。
夫人就是将軍的心頭肉,連岳母大人都不放過,哪裏能容許別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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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見将軍勝怒,他忙下去拽了老沙,兩個大男人相互推搡,誰也拖不動對方。
宇文寂已經起了身,高大身子在老沙面前投下陰影,周身寒涼氣息慎人,語氣更是摻雜了十二月的碎冰渣般寒冷:“我的女人,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她是否胡言亂語,自也輪不到你來評頭論足。”
“若你執意如此,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大人!”老沙激憤擡頭,大有上陣前視死如歸的決絕氣勢,“您已經被女人迷了心智亂了方寸了!”
話音剛落,胸口被猛踹一腳,老沙身子踉跄了下竟是摔到地上。老黑忙收了要去攙扶一把的手,退到一旁不敢再動。
宇文寂着實氣上了頭,對心上人能有幾分容忍,可對這麽一個大男人,他甚至懶得廢口舌,直接用武力叫人閉了嘴。
老沙與杜參事私交甚好,此番卻是當真說錯話忘了尊卑上下,事情來龍去脈都未曾弄清便來胡鬧一通,武夫魯莽便體現在此處。
意氣用事,只瞧得見表面。
那杜參事靠着老沙這層關系爬到今日的位置,私下做了不少卑劣勾當,若不是馬匹出事清查兵馬營,宇文寂還被蒙在鼓裏,他拿私銀填補的兵馬草料竟是落到爾等小人手上。
罷免職位還是輕的,還沒來得及叫人去抄家搜查,老沙便火急火燎的趕來,若沒冒犯到他心底那根逆鱗,興許還能落個重義的好名頭,興許他還能有幾分耐性将原委告之。
偏也是叫老沙一一冒犯了去,縱使跟他出生入死數年有餘,可在女人身上,将軍早早的就偏了心,還講什麽道義情理,不叫老沙自己親眼瞧見這世間的涼薄與險惡,說什麽都是無益。
“明日起,你也不用來當差了,”宇文寂語氣涼薄,“且看看那杜參事能不能為你說一回話!”
老沙怔然支起上半身,眼底激憤尚未褪去,胸口鈍痛恍如隔世,張口.欲.再說什麽,被老黑及時拽了出去。
兩人都是大将軍身邊的老人,老黑卻更得将軍重用,不僅是因着辦事得力,更因為察言觀色的功夫一流,知曉什麽可為什麽不可為,便是今日老黑遇到同樣的事,也不會這麽橫沖直撞的跑來宣洩一通。
大将軍是頂天立地的漢子,正直無私,處事公正嚴明,戰場上是百萬将士的信念和旗幟,是戰神般的存在,高高懸在大家心頭,平日不怒而威,自有一股渾然大氣。
敢在将軍面前撒野的,只有一人。
世間萬物從沒有十全十美,便是帝王這樣的人物也有逆鱗,碰者死。
在大将軍身畔任職,便死記着一條理——夫人是将軍放在心尖尖上疼的,切忌冒犯分毫。
偏老沙不懂。
書房外邊的老榕樹後。
良宵與冬天待人走了才現身出來。
冬天憂心的瞧着主子手裏的食盒,“夫人,咱們還進去嗎?”
“先回去吧。”說着,良宵已經轉身往外走去,才将聽見這樣的事情,她心裏不是個滋味,既委屈又愧疚難安,再面對他,怕是要露餡。
老黑和老沙是将軍的左膀右臂,生死之交,那樣的感情,突然因為她生了嫌隙,估摸着将軍心裏也不好受。
怪她從前做了太多錯事,失了人心,除了将軍,沒幾個人會真心信任她。
偏偏這件事,她當真沒有錯,卻苦于找不出證據,前世太過虛幻飄渺,便是将這顆心剖出來給大家瞧,也瞧不出什麽東西。
見她出神,冬天接過那食盒,勸慰道:“夫人,您別太放在心上,将軍護着您就夠了。”
是了,有将軍護着她,可是沒人護着将軍啊。
再過段時日,入冬後興修水利的差事要落在将軍身上,前世那江都大壩出了大差錯,這一件件環環相扣,日後沒有安生日子過。
重活一世将自己融入将軍府才發覺,從前那樣無憂無慮的日子有多難得。
所謂世事艱難大抵如此。
現今她能做的,就是替将軍分擔一二,把所知曉的全然告知,盡力避免前世種種。
良宵輕輕嘆了口氣,“待會給二嬸母傳話去,就說我想在珍馐齋見她一面,再去藏書閣看看,有沒有說外疆生活習性之類的書本,找到後一并拿去小書房。”
且先将母親這裏料理幹淨,不給将軍添亂子,至于馬匹,且仔細打聽着吧,日後不用于戰場便已是避免了一場浩劫。
午後,良宵來到珍馐齋,良景給她預備了三樓雅間,劉氏幾乎是與她同時到的。
兩人進了門,留下冬天和劉氏身邊的婆子在門口。
劉氏開玩笑道:“老三啊,什麽事要在外面說,神神秘秘的,二嬸母都緊張了。”
良宵抿唇一笑,“二嬸母,我也不拐彎抹角了,前段時間,我偶然發現母親想要利用我給姐姐鋪路,再往深裏查去,才驚疑我不是母親親生的,”
她話還沒說完,劉氏已經大驚失色,壓低聲音道:“老三,可不準跟嬸母開玩笑!”
良宵搖搖頭,“自是不敢拿這樣的事情開玩笑,母親事事利用我和将軍府的權勢,就連我的婚事也是一早安排好了的,我不甘心這麽任人宰割,卻也沒她的法子。”
這樣驚世駭俗的話語,劉氏忙喝了幾口茶水壓驚,好半響才消化了去,神色變得精深起來。
這是要與她合謀,拉胡氏下去。
她是不疑心老三這孩子的。
該争的東西要争,但劉氏從未虧待過這幾個侄子侄女,另外兩個與她不親厚,只有良宵,自小跟在良景屁股後邊,一年下來有大半時間都是在二房院子,說起來叫她一聲嬸母,既是嬸嬸也是半個母親。
也難怪遇到這樣的事情,先來找的她。
劉氏思忖了下才道:“老三,你的身世如何嬸母不敢胡亂說,那時大爺還在南城任職,你母親一同去的,幾年後回江都城時便有你了,之前也有家書回來說是有孕,倘若是假,怕是除了你母親,只有大爺知曉其中內幕。”
說到良宵的父親,兩人俱是默了默,為情所傷是下人們謠傳的隐晦說辭,卻也不是空穴來風,也說不準,那女子是良宵的親生母親。
“父親現在何處是否康健,良宵不知。”
“這便是空口無憑了,說來大嫂對你也确是……與她們不同,”一個家門裏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劉氏也有三個子女,只稍一眼便瞧出胡氏那顆心偏了不止一星半點,這才格外關照侄女。
“老三,你既來找了嬸母,想必也是清楚嬸母有旁的心思,因着你父親志不在世俗名位,嬸母這幾年才敢動了謀爵的心思,倘若真如你所言,大嫂有心利用你,确不能就此作罷,且看你想怎麽做。”
胡氏和劉氏都精于算計卻又各有不同,胡氏不擇手段,劉氏顧念親情道義。此番明擺着講話,亦是交心交底的。
這事情便算是成了,良宵心裏有了底,笑了笑,慢慢道:“還望嬸母莫要說與她人聽,依着我看來,等二叔承襲爵位,姐姐婚事落空,母親滿心的權勢地位,若是一下全失了,便也相當于要了她的命。”
聽這話,劉氏面上一驚,忙壓下心底訝異,應了下來。
臨走前才拉着良宵的手,語重心長道:“老三,你果真是與以往不同了。”
良宵笑而不語。
待回了将軍府,小滿已經找了一沓書本放在桌案上,皆是說外疆之事,衣食住行樣樣囊括在內。
她也不耽誤,随便吃了幾個餅子便一一翻閱起來,不知不覺間,窗外月兒高挂,一天沒見到嬌妻的大将軍也焦灼了心神。
在院外踱步良久,終是耐不住心思,進了小書房。
見她如此認真,本也不想打攪,然瞧見那些書本時,又後悔自己怎的沒早些進來。
甚至他走到了她身側,都沒有半點反應。
“遙遙,”宇文寂将良宵面前的書本抽開,“別看了,此事自有我處理。”
良宵被吓了一跳,擡頭嗔怪的瞥了他一眼,不由得嘟囔兩句:“外疆有許多特別的風俗習慣,說不定有什麽秘術控制烈馬呢?”
“外疆人也是人,哪來這麽多玄乎。”說罷,他将那一沓書本全挪開,背倚着桌角,憐愛的撫過嬌妻憂慮的面容,“是不是聽到什麽了?”
“哪有!”良宵不自然的別開臉,“我就是想給将軍分憂解難。”
說到分憂,倒不如将這身子骨鍛煉鍛煉。雖這麽想着,他嘴上倒是什麽也沒說,只繞到椅子後,微躬身環住心嬌嬌。
良宵怕癢這個毛病又犯了。
她不舒服的動騰了下,将頭側開,怕他不悅,說起另一事轉移注意力,“我們過兩日就搬去合歡居吧?”
宇文寂嘴唇擦.着她軟白的耳垂反問:“遙竺院住得不舒服?”
心下一陣戰栗,她指尖顫了顫,忙說不是,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順勢掙脫開男人的懷抱。
“遙遙,”宇文寂沉聲叫她,面上一冷,俨然是不滿她的躲避。
良宵讪讪一笑,從善如流的拿過他的手,“我這不是給你挪座兒嘛,”說着,拉他到椅子坐下,誰料腰肢被一把掐.住。
“呀!”她驚呼一聲,眼瞧着男人将自己抱到桌案上。
宇文寂立于案桌前,與她平視着,語氣又倏的好了許多,“搬去合歡居做什麽?”
“就,”良宵語結,支吾半響才開口:“就是書房和遙竺院相隔太遠,不方便。”
“我搬過來。”
“可是沒有你的地方……”遙竺院沒有多餘的位置給将軍做書房。
說罷,腰肢一疼,大掌竟是悄然覆上她的背,順着細膩的線條往前邊探來。
良宵燥紅了小臉,此時是羞大于癢的,驚覺自己一而再的說錯話,她當即捧着将軍的臉,左右各親一口,笑意盈盈的,末了又在男人額上親了一口。
乖巧順從極了。甚至都沒有制止住男人越發肆意的侵.犯。
一下便将宇文寂那通身的陰郁給撫平了去,他複又把人摟在懷裏,将身貼近,細細瞧過女人含嬌帶怯的眉眼,嘴角漾開一抹苦笑。
合歡居承載了太多傷痛,觸景生情,總歸要叫人以為如今溫情種種不過是鏡花水月,大夢一場。
思及此,他情不自禁問:“遙遙忽然變得這麽好,會不會,”
“會什麽?”
會不會有一日突然變了回去,甚至變本加厲的更厭惡他。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4-13 23:31:30~2020-04-14 21:24: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沈鴿鴿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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