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這幾日, 良宵将徐府打聽得明白,徐大人祖上原是一頗有名聲的水利家, 都城皇宮便是其設計的,後世子孫對房屋橋梁建築頗有研究,那徐大人現今是江都城太守,官兒算不得大, 因為祖上功德才如此受重用,卻是個貪財無度的, 私底下常給富貴人家的府邸做圖設計,每單便是幾百兩銀子。

倒也正好給她個由頭, 光是設宴比賽定是不能找出什麽,倘若透出私下約單這層意思, 依着她将軍夫人的地位,那徐夫人少不得要好生招待,引她去瞧瞧往時的圖紙, 言語間總能窺探一二。

等到徐夫人設宴那日, 小滿早早的吩咐了馬車在外候着,冬天也早備好暖手湯婆子避風毛領鬥篷等物, 然良宵卻是沒能出府。

這日, 午時未到, 将軍大人便回了府, 兩人偏巧在前院碰個正着。

寒風呼嘯,便是枯樹枝也被刮得嘎吱作響,莫說是嬌妻那單薄的身子, 宇文寂将手中笏板扔給身後的老黑,快步走到她身邊,将人半納入懷裏。

聲音比寒風凜冽幾分,隐隐透着責怪:“還出去做什麽?你這身子不要了?”

“我穿得厚實,再說這毛領鬥篷遮風,一點沒凍着,”一面說着,良宵微掀開鬥篷給他瞧裏邊穿的厚實衣裙,還有手裏抱着的湯婆子,紅撲撲的小臉半掩于鬥篷帽子裏,确實一點不冷的。

然将軍大人聽了這話臉色卻依舊冷沉,将大氅脫下披到嬌妻身後,示意她瞧瞧越發陰沉的天日,半哄半騙道:“許是有暴雨,狂風,今日別去了可好?”

良宵不覺,只軟聲道:“可已經送了名貼去,小滿也帶了傘,況且去去就回,耽誤不了多少時候。”

宇文寂神色微凝,一時既沒說話,抓住她的手也沒放,挺闊高大的身形橫于前面,很是霸道。

“将軍,我就去一小會,待在府裏又悶又無聊,若真遇上狂風暴雨,便等一等再回來,将軍?”良宵就着他的Tiempo viejo大掌前後晃晃,不見答應,神色有些不耐起來,想了想又暗自捱下,繼而用上了近似撒嬌的語氣:“現今我出府你也要管,若是今日遲了別人要笑話我的,怎麽說也是将軍夫人……”

宇文寂只覺頭皮發麻,四下皆是肅冷凋零之境,唯有那抹不斷開合的唇瓣,嫣紅水潤,從裏吐出的話語更是灼人心神,然今日,他是鐵了心的。

偏偏嘴笨,真真是找不出好聽話的來叫她就此止步,下一瞬竟是徑直對小滿吩咐:“叫人傳信去,夫人今日告病,不去了。”

小滿不敢應,更不敢不應,下意識看向自己主子。

良宵哪裏能肯,忙拉住他的大掌試圖再争取:“将軍,我要去的!”

投壺這事宇文寂知曉,昨夜嬌妻才同他說完,徐府?滿江都城叫得上名的便只那一家不入流的,區區太守,豈敢要他夫人親自登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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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裏瞧遙遙興致正濃便也應下,然瞧今日這天氣,不論她說什麽,他怕是都不能準許。

是以,宇文寂并未給良宵多解釋,二話不說就将人打橫抱起,闊步往遙竺院走去,手上使了蠻力,任懷裏的嬌嬌再怎麽掙紮也是無濟于事。

小滿瞧着大将軍漸行漸遠的背影,一時犯了難,老黑好心對她道:“快叫小厮通報去吧,今日夫人是出不了門的。”

小滿嘆口氣,也只能去了。

遙竺院這邊。

良宵已是十分不悅,雙腳下地後便丢下那大氅,蹲在門口的火籠旁,委屈氣悶得眼兒霧蒙蒙的,只咬了下唇一言不發。

宇文寂蹲下,欲要去揉她的頭,被一把避開,他眉頭緊鎖,轉而撫了撫她的背,“聽話。”

良宵只別開臉,一星半點也不想搭理他。

此時小滿去吩咐回來,見狀也不敢多說什麽,忙轉身出去,又被大将軍沉聲叫住,瞬時僵直了背脊,緩緩轉身來垂頭聽訓。

“去給各家發拜貼,就說夫人邀請她們投壺,”宇文寂回眸看了眼地上的一小團,頓了頓才道:“給那徐府也送一張去。”

有了前車之鑒,小滿忙不疊應下,轉身去了。

而地上的良宵聽到這話不由得更氣,猛地起身,許是蹲了太久,眼前白光一閃便踉跄了身子。

宇文寂眼疾手快的将人帶入懷裏,黑眸深沉,語氣到底柔和了些:“慢着些。”

良宵不說話,站穩了身便将人推開,只恨這身子不争氣,不若非要叫他知曉知曉,她是不怕凍的,也不是這般好欺負的。

軟話說盡,卻抵不過他一句話一雙手。

現在連小滿也聽他的話了。

當真是越想越氣悶。

良宵索性将那鬥篷脫掉,重重的撂到一旁,手裏的湯婆子也扔了去,末了還要背過身去,她既不想同将軍争執不休,也不想再同他說一句話,卻要明明白白的告訴他——

她生氣了。

鬧這一出,宇文寂徹底沒了她的法子,又厲聲喚道:“來人,去準備投壺器物。”

那丫鬟匆匆去罷,将軍大人又好聲好氣的去到嬌妻身邊,“遙遙,若你想玩投壺便在府裏玩,若嫌一人無趣,我陪你如何?”

良宵拿眼瞪他,轉身去了小書房。

她今日又不是奔着投壺去的。

自從上回老沙拿馬匹之事大鬧一場,她便知道說什麽話該拿證據來說,因此大壩一事她是想先去徐府瞧瞧,到底是個什麽名堂,再來同将軍說,到時也不惹人閑話。

誰料她那般低聲下氣幾乎是讨好的去求他,卻是被迫扛了回來,她心底惱着呢。

身後,沒得到回應的大将軍,那一身躁郁突突的從心底竄起,指尖狠狠撚過佛珠,眉眼隐有幾分駭人威嚴,有什麽東西又失控了。

待丫鬟拿了投壺器物來,他只冷冷瞧一眼,頓了頓,才俯身拿去了小書房,趴在案桌上的心嬌嬌見了他又別開臉去。

宇文寂握住箭壺的手不禁攥緊了去,到底是将東西一一放下,正對着那張案桌,顧自拿箭去投。

一時鐵質的箭頭落地聲四起,饒是良宵再不上心也悄悄瞥了眼,将軍背對着她,寬闊挺拔的身子将那壺遮去,只瞧見滿地沒投中的箭。

須臾,那備用的箭全投完了。

良宵起身,輕聲過去瞧了眼,壺裏一支箭都沒有,她被逗樂了。

将軍實乃最善騎射之人,投壺該當是動動手指頭的小事,技藝竟這般差?

随着那一聲極小極輕的笑聲傳入耳,滿頭大汗的将軍大人才松了口氣,兀自低頭瞧瞧那只因控制力道而微微發抖的大掌,自己也嫌棄得緊。

這時一陣狂猛地拍到窗戶紙上,發出滋啦一聲,宇文寂才轉身,似不經意道:“外邊刮風了。”

那意思便是“我攔着你不去沒錯吧?”

良宵嘁了一聲,去将窗戶關嚴實,因着方才那沒投中的箭,氣消了大半,這會子也不忍真因此鬧僵,才道:“那你下回不準這樣了。”

“遙遙,在你心裏,我尚且比不得徐府那投壺比賽嗎?”

這說的什麽話,她只是不喜被他強勢主導着。

良宵當即擰了眉,沒好氣回他:“要按将軍這個說法,你每日大半時候待在宇文軍,繁忙軍務冊子,那我在你心裏豈不是比不得那些瑣屑事務?”

這一對一答間已然有了幾分火.藥味兒。

驚覺自己這比方或許要犯着将軍大忌,宇文軍到底是個特殊的存在,良宵又不大情願的幹笑一聲,“你我之間也不是用這些死物來比拟的。”

便是将軍不給她出府自有他的道理,可她又錯了哪一點?

若是直接與将軍說出此行實情,他怕是更不能準許。

默的這一陣,院子外已經狂風大作,沒點燈的屋內霎時暗沉下來,分明才是晌午,倒像是夜裏一般,可見外邊天日之恐懼陰暗。

良宵有些敗下陣來,暗暗擡頭看了眼臉色陰沉的将軍,那抿成一條直線的薄唇不知壓抑了多少愠怒。

她輕輕喚他:“将軍?”

宇文寂看向她,那股來的莫名其妙的陰郁漸漸消退下去,究其原因,

沒有原因,他就是容不得嬌妻将他示作無物,哪怕不喜歡,吵兩句嘴也好過一言不發。

這将軍府乏悶,留不住她。

聽得多了,總覺刺耳戳心。

“遙遙,”宇文寂緩步走過去,将人擁入懷裏,頭微低,只貼着她溫熱的耳畔低聲道:“你想要的,我都能給你。”

別去旁人那裏尋歡樂。

他怎麽就不能成為她所有的歡樂?

說罷,他複又鄭重道:“宇文軍沒有你重要,他們沒了我,照樣運作,可我沒了你,許是茶不思,飯不想。”

身上肩負了這樣的重擔,是他生來的使命與職責,若那時知曉日後會遇到這麽一個牽動他心神的遙遙,若出生那時有選擇——

到底是沒有。

一聽說是将軍府送來的拜貼,凡是收到的夫人都揚着笑來了。

那徐夫人心懷惶恐,前幾日才聽說将軍夫人要來府上赴宴,忙前忙後的準備,到了當日,又聽說将軍夫人病了,還在思忖是不是其中出了什麽問題,這日又收到拜貼,這心态可穩不住。

投壺原是應在院落空曠處,冬日裏多有不便,有哪家夫人格外好這個的,會另外辟個寬敞合适的暖閣。

一日之間,府中小厮已按大将軍的吩咐,将西南處的空置院落重新裝整一遍,四周邊角置了火籠,桌椅成圈而放,将中央寬敞處團團圍住,只坐着便能觀到全況。

良宵來看了,不由得大吃一驚,昨日将軍就那麽随口一說,竟是給她安排得如此貼切妥當,今日來的夫人也是她平日有來往的熟面孔,這樣的細心,竟有些不像那個行事粗暴簡單的大将軍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點(淩晨)有二更,小闊愛們早睡,麽麽噠。感謝在2020-04-24 22:37:55~2020-04-25 22:24: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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