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暮色四合, 将軍大人才闊步踏進遙竺院,一襲黑色大氅溶于濃郁夜色, 周身夾帶着一股凜冽寒風,進了屋子幾近将滿室暖意逼退。

良宵迎了上,當下便冷不妨的打了個噴嚏。

“先別過來。”宇文寂疾聲說罷,往後退了兩步, 脫掉大氅交與老黑,遂墩身在門口的炭火盆旁烤火暖身。

良宵哪裏會聽他的, 讪讪摸摸鼻子便走近去,伸出一雙捂得暖乎乎的手去捧他的臉頰, 剛碰上那瞬便被凍得打了個寒戰,她不好意思的笑了聲, 忙順着他棱角分明的輪廓線摸了摸,“我給你準備了熱湯,快先去沐浴。”

宇文寂用他剛被炭火烤回一點溫度的大掌, 将嬌妻那雙白嫩的手拿了下來, 剛毅側臉在火光映襯下染了抹不可多得柔情。

“好。”

兩人先後去了淨室,身後, 冬天與小滿下去差人準備晚膳, 老黑也随着去吃了碗熱酒。

如此融洽平和, 已是遙竺院的常态。

淨室內。

良宵将才先王媽媽送來的冬衣放到架子上, 怕水涼又新添熱湯,回頭才瞧見将軍還杵在一旁,她有些嗔怪的去解他腰間革帶, “天兒冷,着涼了要喝苦藥湯的。”

宇文寂張了張口,忽覺聲音莫名暗啞下來,到了卻什麽都沒說出口,任由她解了腰帶脫了衣裳,待到貼身亵.褲時,他垂眸便瞧見遙遙軟白小巧的耳朵紅了個遍,好似放到蒸籠裏烹饪了一般,惹人憐愛。

叫人想咬一口。

他猛地抓住那雙四處點.火卻不自知的手,微俯身湊近她耳畔,聲音低沉醇厚:“怎的不脫了?”

良宵用力抽手,無果,只羞得別開臉,原也是沒多想什麽的,偏他這樣說話,叫她一下子什麽都明白過來了。

“先沐…!!…”

話才說一半,良宵就驚得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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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竟是壞心眼的将她襦裙上的系帶扯了去。

“将軍!”良宵惱羞的躲開,卻被一把托住腰肢帶入熱氣騰騰的浴桶內。

水花霎時綻開,濡濕一片衣襟。

良宵屈身坐在他腿上,雙頰粉嫩,似火燒雲般,她又氣又惱的喊:“你做什麽!”說着作勢便要起身,終是抵過腰上大掌的力道,又撲通一聲坐下。

這一坐,便将自己與将軍貼得更為緊密了。

宇文寂扣緊她軟腰,“是你先來招我的。”

“那我出去還不行嗎,”

“進來了還想出去?”

“……”

察覺到身下頂着一團火.熱,良宵登時慌了神,急忙左右推拒着,室內水花四濺,許是她鬧得太兇,竟真的叫她從浴桶裏倉皇脫身出來。

良宵虛虛扶着邊緣站住,兩條腿兒又酸又軟,倒不是因為別的,光是想到這事做多了不知不覺就會有孩子便怕得不行。

依照将軍方才那樣赤.裸不加掩飾的情.欲,這前半夜她怕是出不了淨室。

原先她最是想給将軍生個孩子,現在卻是怕得緊。

不知在怕些什麽,總歸就是怕。

四下默了許久,她才緩緩抹去臉上水珠轉身,将軍俊然肅冷的臉龐上,落寞赫然入眼,無端叫人心疼得緊。

良宵喉嚨一堵,偏這事不好與将軍說,猶豫半響才解釋:“月事……”

話音剛落下,便覺四周洋溢的暖意被男人身上的冷沉氣息全然壓下去。

他都摸到了,幹幹淨淨的,哪來的月事,分明是不想同自己親近才胡亂扯的謊,難怪抗拒得那樣激烈,便是她說一句不要,他自當不會強求。

偏要拿謊來哄騙他。

“去換身衣裳,別着涼。”宇文寂說完就扭過身去,再不多說一句話。

良宵默默撿起地上的衣裳,複又丢下走到他身後,小心搭上他的肩,心虛道:“你別生氣呀……分明是你耍流.氓,”

聞言,宇文寂唰的扭身過來,才平靜下來的水面驟起漣漪,一如那張俊朗的面孔,他危險的半眯了眸,只從喉嚨裏發出一聲重重的“嗯?”

良宵極快的收回手,憤憤開口,竟多了幾分理所當然來,“我可沒有冤枉你。”

便也等于他就是耍流.氓。

得,不論她說什麽,只要底氣足,便有理,便叫他氣不起來。

宇文寂啞口失笑,分明是她撒謊,現今還有理來指責自己,那張嘴到底是能耐,他忽的起身,正欲傾身将人撈回來。

豈料被良宵眼疾手快的按住肩膀,硬生生的給他按了下去,直到熱湯淹到脖子才作罷。

“我,我先出去了!”

她話還沒說完就提着濡濕的裙擺出了淨室,心跳如打雷般的砰砰亂跳,跑到外間才堪堪停下來,背倚着屏風小口喘氣。

男人麥色的肌膚,健碩緊致的腹肌,蜿蜒魅.惑的肌肉線條,黑夜裏,她數次摸過撓過。

每每見到便要克制不住的臉紅心跳,更何況在淨室這樣明亮又不可名狀的地方,瞧得越清楚便越羞赧。

不多時,将軍大人更衣出來,臉色雖算不得鐵青,卻也好不到哪裏去

小滿和冬天将晚膳呈上來,瞧見兩人的臉色俱是一愣,相視一眼,忙出了屋子。

屋內十分安靜,只有炭火因燒得太旺而發出的噼啪聲。

良宵知曉自己剛才惹了他的惱,這會子有話道不出,只踱步到宇文寂跟前,低眉順眼的去牽住他的手,将人牽去桌前坐下,而後自個兒才落座。

她拿着筷子,給他夾了塊烤全鵝去,聲聲柔軟:“将軍,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宇文寂不冷不熱的應一聲,面上算是此事就此作罷,活絡的心思如泉水般湧了出來。

就算是羞,她從來不是這個羞法,就算是不想,她向來會軟軟的說出來。

相處這許多日日夜夜,她一皺眉一哼聲,他便知哪處不對勁。

這個女人就是瞞了他。

誰料不等他再問一句,便被搶先一步抓住心虛之處。

遙遙問他:“那畫卷是不是你拿了去?”

宇文寂面色一凝,驀的想起褚靖那句“你就不怕她知曉了反倒因此同你離心?”

誠然,他受不得隐瞞,以己及人,遙遙自是。

但此事不同,非瞞不可。

這鏡子既已破了一次,如今尚且能圓上,哪怕是再離心,溫情是真的,遙遙也是他的。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改變半分。

因這一默,良宵尋着以往經驗極快探知到他不語的緣故,倒也沒再多問,只道:“還記得我同你說過,我不是母親親生的,那畫卷之人不是我,蹊跷得很,便想拿來瞧瞧,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宇文寂神色未變,慢條斯理的将那鵝肉吃了,也是在思量,“此事我已遣人去查,有了消息馬上說與你聽。”

見他态度強硬,即便良宵還有心想說什麽也只得就此作罷,多說無用,反倒讓彼此起争執。

将軍不會放任她一人去應付這些,可她不能樣樣指望将軍。

幾日後雨水歇下,大壩修繕提上日程,大将軍日漸忙了起來。

送來将軍府的拜貼仍舊絡繹不絕,天冷得叫人連屋子都不想出,別說是出府,良宵大多回拒了去,只留下些牽扯深廣的夫人的邀約。

此前,先挑了個稍微晴朗些的日子,去探望了餘朝曦。

良宵到程府時,門口侯着的小厮立馬迎了上去,将主仆倆引到暖閣裏去,路上瞧見一排衣着鮮亮的年輕丫頭,小滿忍不住:“貴府的丫頭好生漂亮!”

那小厮只笑一聲,待那老嬷嬷走過了才壓低聲音道:“這是老夫人給選的通房丫頭。”

其目的不言而喻。

良宵怔了怔,旋即反應過來,餘朝曦懷了身,不能行房事,想到這層已是冷了神色。

此時行至暖閣,餘朝曦握着湯婆子在門口徘徊,見到兩人笑得極歡。

良宵忍不住輕聲責怪:“外邊風大,快進去,”

說罷,幾人一齊進了屋子,她止不住好奇,仔細打量了餘朝曦的肚子。

餘朝曦笑她:“才是三個月的身,冬衣穿得厚實,瞧不出來的。”

良宵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這才坐下喝了盞熱茶暖身。小滿便把賀禮交予一旁的丫鬟。

“勞煩你走一趟,還帶什麽禮,”餘朝曦受之有愧,瞧見小滿凍得紅通的手忙叫貼身丫鬟帶下去烤火,又給良宵倒了杯熱奶去。

兩人閑話幾句,良宵記着先前瞧見那茬,總覺氣悶,然餘朝曦瞧着倒是不見異樣,她這個脾性藏不住話,想了又想,還是問出口:“方才我瞧見那些丫頭,怎的有五六個?你也不管管。”

餘朝曦神色平平,只搖頭道:“那是我婆母拿的主意,我若多說了少不得要數落我小氣自私。”

良宵一擰眉,“那程副将呢?懷胎十月本就辛苦,哪能容男人縱情享樂,事後又坐享其成?”

“他多少會收下兩三個。”餘朝曦看她氣得不輕,忙拿過她的手安撫道:“這也無可厚非,他到底是男人,又是一家之主,不論如何我是正房夫人,便是有一兩個妾室也算不得什麽。”

這話于情于理都說的通,良宵卻是沒能順過氣來。

餘朝曦才開解道:“起初我與他海誓山盟只有彼此,哪能料到婚後兩年不到,他便有了二心,我也只能當作瞧不見。”

“我比你年長兩三歲,有些事早看淡了,畢竟是要同一屋檐下活幾十年,什麽樣的情意能幾十年不變?即便是親兄妹,待到分家産那日不也是為己謀利?”

餘朝曦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女子本弱,切莫愛太滿,大晉自開朝以來只有男子可三妻四妾,至于女子……到底是我感傷了,說這些作甚?大将軍疼愛你呢。”

然這話确實在良宵心裏掀起陣不小的波瀾。

她自是不疑心将軍日後會在她懷胎十月裏動二心。卻也有老話說以人為鏡。

這些日子,凡是遇到分歧,多是她在忍讓服軟,将軍無疑是強勢的,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可她自小也是個蠻橫嬌縱的倔脾氣啊。

長此以往,總有一回要出亂子。

想罷,良宵又覺着自己杞人憂天。現下艱難困阻重重,外患都來不及解決,何談內憂。

前世一月後都江大壩修繕工程出事,宇文忠回都城,邊關戰起,開春後的親蠶大典……樁樁件件,緊随其後,沒有三兩年,怕是過不上安生日子。

便是除卻國事,且還有家事未斷。

只要別是太過分的事,她多服軟幾回也算不得什麽。

從程府出來後,難得一見的日影又被厚重雲層遮了去。

良宵仰頭望一眼,神色沉重了些,回頭問小滿:“我叫你去尋的徐大人,徐府近來可有什麽事?”

“奴婢聽說徐夫人好投壺,過幾日在府中設宴比賽,不過您與她素無往來,拜貼也沒送到将軍府。”

“明日将我的名貼送去。”将軍夫人這個名號可不是紙糊的,放眼江都城,便是橫着走,也不會有人敢說道什麽,那徐府自不能将她拒了。

說起徐大人,良宵記不得他具體是個什麽官兒,可前世那都江大壩便是他畫的圖紙量的尺寸,末了出事,他首當其沖,卻還将罪責推脫于負責施土動工的宇文軍。

最後将軍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到底還是受了些影響。

她便從源頭入手,将那圖紙的錯處拎出來,再由将軍出面加以改正,如此,利國利民,更利己。

盡她所能,助将軍權勢穩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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