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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場淅淅瀝瀝的春雨下來, 氣溫回升,遙竺院外的桂樹冒出了綠枝桠兒, 蔥嫩又蓬勃,悄然生長成夏日蔭蔽一方的參天大樹,就像她剛重生回來那時。

良宵想起早些時候埋下的桂花酒,想起那時候将軍面色兇狠的禁她的足, 他還不由分說地沒收了那幾座別院,至今都沒有還呢。

她淺淺笑, 複又低頭去看那冊子,已過了一年, 再有兩年就是她也不知道的未來了啊,她依舊心存忐忑, 于是又仔細看了前世這年的親蠶大典,大體上是順暢的,只是祭祀大典繁瑣疲累, 規矩禮儀頗多。

其實也都還好, 王媽媽仔細給她說過,去時的一應物件也早早準備妥帖了, 她學東西快, 記得下來, 就是腦袋有些暈乎乎的。

良宵昨夜沒怎麽睡, 盡顧着去哄将軍了。

宇文寂走進小書房時,便是瞧見嬌妻趴在案桌打瞌睡的憐人樣,傍晚時蒙蒙細雨歇了下來, 空氣有些潮濕,去冬的寒意還未完全褪去。

但她睡得正香,濃密的睫毛垂下,溫婉又安寧。

宇文寂彎腰将人抱起時,牽扯到良宵手裏的書本,茲拉一聲的響,微微泛黃的紙張被撕破一個長條。

嬌妻沒被驚擾到,宇文寂才把那本子拿走,不經意看到上面清秀小巧的字跡,眸光忽地頓住,一目十行的掃下來,霎時深沉了眼神。

也是這時,良宵悠悠轉醒,困意朦胧的嬌喚:“将軍,你回來了。”

宇文寂很快回神,溫和的應聲,将人抱回了寝屋。

良宵實在太困了,頭一沾枕頭就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絲毫不知她的驚天大密秘已然被将軍知曉了去。

***

季春吉巳日。

天空灰蒙蒙的,好在沒有下雨。

此番前去城郊往北百餘裏的遠古神游村舉行親蠶大典,只因先蠶神東妤氏生于此地,大晉建朝後便将先蠶壇建此地,多年來已見弊端,畢竟是皇後帶領後宮嫔妃及朝堂命婦前去,盡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嬌女身,身份尊貴,路途遙遠,縱使有随從侍衛護身,卻也有世事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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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原本一年一次已經改為三年一次。然當重任落到嬌妻身上,大将軍便覺如此改.革還是不夠妥當。

臨行前,良宵笑着捧住他的臉,柔聲寬慰:“就一日的功夫,你別太憂慮了,禦林軍去了大半呢,何況你還給安排了老黑随行,哪裏會出事?”

正如女子不得幹預朝政,親蠶大典,男人照樣不得幹預,這是規矩,皇上皇後亦然,沒道理她一個将軍夫人打破禮制。

宇文寂垂眸默了一會,才覆上她的手,憐愛道:“待今年親蠶大典結束,我便同丞相上奏皇上,在江都城內重新修建一座先蠶壇,将蠶神遷移至此,日後少折騰一番。”

這是情理之中大勢所趨,皇上沒理由不愛惜羽毛,權臣同樣護妻心切,若有更為安全妥當的安排再好不過,只是其中部署要尤其細心謹慎,稍有差池便是遺臭萬年自毀名聲,可再沒有什麽比遙遙的安危更緊要。

良宵乖乖點頭,俯身親了親他的嘴角,甜甜道:“辛苦将軍了,将軍真厲害!”

宇文寂失笑,遙遙別的地方沒什麽長進,誇人的好聽話倒是張口就來,他時常被哄得飄飄然,也總在想,若沒有大将軍這層身份和職責,他們該活得多恣意暢快,吵吵鬧鬧都是他們兩個人的事,從不牽扯旁的。

名利地位權勢,從來都是牽絆,甚至有朝一日要威脅到生命。

宇文寂不是頭一回生出這樣的念頭。他甚至已經打算好了。

可是每每想到遙遙為了他和将軍府的未來做的那些,又不忍心,她那麽努力就是想給他無上的尊容權勢,她原來也只是個不谙世事的嬌嬌女。

此刻卻是失了理智的試探問:“遙遙,我們退居田園可好?”

良宵一愣,好半響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

小滿已經在外面輕輕提醒,今日還有大事要辦,不能誤了時辰贻笑大方。

宇文寂怔松片刻,只拉她起身,不放心的叮囑:“定要萬分注意,少管閑事,多顧着自己,有事同老黑說。”

仿若原先那話只是夢語,也誠然只是夢語。

宇文家族需要延續,百萬宇文軍起源于宇文家族,現今自也只服他。而遙遙,需得有這層強大的庇佑才能安然無恙的活着。

生來就被老天爺定好了的事,他們別無選擇。

皇家車隊浩蕩,随行宮廷侍衛排滿了中央大街。

良宵告別将軍後上了馬車,老黑及十名小厮裝扮的青年男子緊随其後,此行規定森嚴,一品朝廷命婦的随從不得超于十五人,至于那些二品三品的,至多八人。

冬天習慣性的掀開車簾往後瞧了瞧,街道圍觀人群裏一直有幾個身着粗布衣裳的壯年男子,很面熟,是将軍府的人,她同主子說起,卻見主子已經出了神,小滿也不解的看着,默默把手裏的糯米糕重新裝好。

良宵只是在想将軍說的那話,她聽清了。

放棄如今一切繁華退居田園。

可是還有好多事情沒有解決,沒有三五年他們定是脫不了身的啊。将軍是不是又胡思亂想什麽了?她決心回去再好好問,到時好好打算一番,退居田園也可以的,只要跟将軍好好的,怎麽都行。

沿途道路坎坷,又是雨後,馬車出了江都城便有些搖晃起來,幸而将軍府的馬車堅實牢固,昨夜裏特在車轱辘上加了防滑鎖鏈,車夫驅馬穩當,良宵這廂是睡一覺便到了神游村,下車才瞧見好些夫人吐得稀裏嘩啦。

她想叫小滿送些藥酒去,不過轉瞬想起将軍說的少管閑事多顧自己,又将這心思壓了下去,出行在外,這些東西該是要自己準備好的,她這一行已經夠招搖的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因着是提前了兩個時辰來的,衆夫人下了馬車皆是由早已候在此地的宮女引去府邸安歇,良宵則是與丞相夫人去了王皇後屋子确認大典事宜及流程安排。

大典共分為三個部分,一則是親祭先蠶神,禱告上天,二則是躬桑禮,采桑葉,三則獻繭缫絲。

今日所行重在前二。

先蠶壇修建在村子裏的邗曲山上,上去要步行一大段青石板臺階,稍作歇息換上吉服後,一幹人等便朝先蠶壇去。

百來層的臺階已由專人清掃過,雨後時有打滑,冬天和小滿昨夜護着良宵行在王皇後身後,到底是緩慢的登上了先蠶壇,祭祀禱告皆是順暢的,餘下的躬桑禮簡便得多。

待到下山時,衆人都松了口氣。

良宵不敢急躁,只一步一緩的下臺階,小滿偶爾擡眼,瞧見大片蔥綠之景環繞的城都不由得小聲感嘆道:“遠遠瞧着好生壯闊。”

她看了眼,卻也沒說什麽,右側并排同行的的丞相夫人低聲打趣:“如今你話倒是變少了。”猶記得上回茶話會還是活潑逗樂的。

良宵溫和一笑,這段時間她确是被磨平了菱角,心性穩重了不少,要是放在從前,她定要停下來好好瞧瞧,還要指出将軍府在哪裏才肯罷休,但現在她只是道:“神聖之地不敢妄語”

“先蠶神東妤氏也是人,講究規矩的也是人,神仙聽到我們的言語許要保佑呢。”

明知是玩笑話,良宵卻信以為真,神色認真道:“那良宵想要請求神仙姑姑保佑大晉順遂強盛萬年,永無戰争別離。”

丞相夫人被逗笑,到底是年輕,未經多少風雨,性子還單純良善,到了她這把年紀才知曉,哪有什麽“永遠,萬年”啊。當下便是最珍貴的時日。

兩人低低閑話,雖年紀相差了二十不止,卻出奇的談得來。

良宵想起日前聽說丞相夫人格外喜愛飲茶,正要說起,忽地見眼前一身子似腳下打滑般踉跄了下,她幾乎是下意識的伸手去拉扯扶一把,竟是被反拽了一下,腳下一滑。

一瞬間,身子失去重心的往臺階外側的木栅欄歪去,小滿驚呼一聲忙拉住主子的胳膊。

“啊——”那嶄新的木栅欄竟是被切斷的!

手中最後一點衣襟滑落,站在裏側的冬天眼瞧着兩人撞着栅欄掉下去,呼吸停滞一刻後失聲大喊:“黑,黑大人!黑大人!夫人掉下去了,快去救夫人!”

頃刻間女人驚慌的大喊聲不絕于耳,最先滑腳的是王皇後,現今也掉下那深不見底的幽深草叢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架空,架空,架空,本章出現的親蠶大典源自歷史上的親蠶大典,有所改動。具體見之前第三十四or三十五章 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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