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好。

按到懷裏親。

四月中旬, 連綿下了三個月的暴雨終于停歇下來,良宵的傷口也慢慢愈合了, 別的刮傷倒還好,偏生白皙的肚皮上留下一個醜陋的疤痕。

大将軍四處找膏藥想把那疤痕消去,小嬌妻白白嫩嫩的,不能留下那麽個醜陋的東西, 然傷口太深,再好的藥物也只是稍微消褪痕跡, 要想恢複如初是不能的。

大将軍有些頹喪。

良宵親昵的把臉貼在他背上,溫柔撫過上面斑駁錯雜的疤痕。

她說:“就是一個小疤痕呀, 別人瞧不見的。”

“瞧見的就你一人,難道将軍嫌棄良宵了嗎?”

近日餘朝曦來信說, 她肚上生了好些醜陋的斑紋,女醫士說懷了八月的身,這是常有的, 生産後好生保養便會消掉。

她沒去看過, 但總覺那是極醜的,她有些害怕。

宇文寂不知她想到這些, 好聲好語的寬慰:“說什麽胡話, 怕你瞧着不舒服, 要說嫌棄, 便也是我被你嫌棄。”

良宵才笑了,輕吻落在他背上。

疤痕一事就此告一段落。

這日,皇後娘娘的拜貼送到将軍府。

良宵裝整妥帖, 将軍新指派來的阿四和冬天随她一同進宮。

阿四身形高挑,比她高出半個頭,腰間佩劍,會些拳腳功夫,不怎麽愛說話,按将軍所說,阿四是來保護她的,但凡她出府必要帶着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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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宵深以為然。

宴席設在禦花園。宮人恭恭敬敬的在前頭領路,行至一小亭子時,忽見幾個宮女匆匆走過,懷裏緊緊揣着小包袱,神色瞧着有幾分慌張。

領路那宮人是王皇後宮裏的,見狀只低低一聲呵斥:“禦花園可是你們這些賤婢子來的地方?還不快滾!”

幾個宮女倉皇低頭離去。

良宵淡淡看着,一言不發的跟着宮人往前去。

而那宮人則暗自在心底思忖一番,這位夫人乃是皇後娘娘極看重的貴客,又是大将軍的夫人,身份尊貴,多多讨好總歸是沒有錯。

于是她邊走邊說着吉祥話:“幾個賤婢子污了宇文夫人的眼,還望夫人莫見怪。”

良宵淡淡一笑:“自是沒有。”

“幾個賤婢子原是德妃宮裏的,見主子失勢,逃的逃走的走,說來也是求條生路。”

德妃。後宮之争。

是王皇後動的手,還是将軍?

良宵忽的想到了什麽,神情有些驚訝,只靜靜的聽那宮人說下去。

“在這宮裏做奴婢難,主子也……德妃算是皇上跟前最有資歷的老人,如今一落千丈,當真是誰也想不到……”臨近設宴的寸心亭,宮人忽的頓了頓,轉而道:“皇後娘娘已經等着您了,皇上現今在前殿議事,待會也要過來,夫人您這等尊貴殊榮,一般人可享不到!”

說罷,已行至設宴地。

王皇後笑容滿面,“本宮的小恩人可算來了,快來給本宮瞧瞧,身子還有哪處不舒泛?”

良宵卻覺惶恐,言行舉止未敢逾矩,先俯身行禮道:“臣婦參見皇後娘娘。”

“快起來”王皇後往前兩步扶住良宵胳膊,那日兇險萬分,幸而良宵拽了她一把,将身滾落時又得了一道庇護,額頭碰到樹樁反倒停了下來,傷勢算輕。且那日許多人在她身旁,只有這位小恩人伸出手。

王皇後是心存感激的,拉着人坐下便問了許多近況,想起去年那茶話會,越發覺着滿意,倒也忘了當初還覺這是紅顏禍水,要惑亂人心的。

“你年紀還小,多用些補身之物,身子恢複起來快,可別憂慮。”

良宵笑着應下,又驀的想起那些個亂七八糟、飄着一層油脂的補湯,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好在将軍沒逼她。

想着,她笑意深了些,兩個酒窩若隐若現,襯得嬌俏容顏多了幾分甜美。

王皇後瞧着,輕嘆了口氣,正要說話,就見皇上跟前伺候的朱公公腋下壓着拂塵走來。

“奴才參見皇後娘娘,”朱公公俯身行禮,不經意間擡眼,見到良宵時面色一頓,且足足頓了好一會才回神過來,谄媚道:“見過将軍夫人。”

良宵微微颔首,也在回憶着方才朱公公那一頓,總覺有深意。

“秉皇後娘娘,衛大人方才來了,這會子皇上怕是過不來,差奴才給娘娘傳個信。”

王皇後心神領會,擺手叫人退下,才轉身對良宵道:“前朝政事繁忙。”

“皇上勤政愛民,實乃大晉之幸,臣婦倘若真叨擾了才是惶恐。”今日進宮已是受之有愧,良宵自知自己受不起這等優厚待遇,此刻聽說皇上來不了才是松了口氣。

尤其是記起那日良美說的宮廷秘事,心裏頭總有幾分不暢快,雖沒有立場說道什麽,偏就是覺得皇上此人太過狠毒陰厲。

她遐想時,王皇後已叫人呈上來一個錦盒,“小恩人快來瞧瞧看,喜不喜歡?”

宮女打開盒子,露出一對明珠所制的耳墜,色澤通透,瑩潤發白,一瞧便是上乘物件。

良宵彎了嘴角,“皇後娘娘宮裏的自是好東西。”

“本宮挑來挑去,就覺這耳墜适合,此番便送你,”王皇後說罷,那宮女便合上錦盒,給立在身後的冬天遞去。

良宵忙起身謝禮:“謝皇後娘娘。”她雖不缺這物件,卻也不好駁了王皇後的盛情。

午時,王皇後要去歇覺,她才出了宮。

路上,冬天小心捧着那錦盒,這是她跟着主子頭一回進宮,對沿途景致忍不住咂舌“夫人,您說那些娘娘平日該是多奢侈享樂啊?”

良宵淡淡掃了一眼,這地方再好也比不得将軍府半點,因此也沒說什麽,一向沉默少語的阿四卻破天荒的開了口:“倒也是拿人血堆砌出來的奢侈糜豔。”

話雖大逆不道,卻也有那麽回事。

“少說些。”良宵低低道,到底是皇宮,多的是耳旁風,若不是皇後召見,她不似旁的貴夫人那般引以為榮,誠如将軍所言,宮廷是非之地,少來為好。

此時她還不知,人不想要什麽,老天爺偏就要給。

***

四月末,良春傳來好消息。

良宵悵然所失的摸了摸平平的肚子,她都好久沒喝那避子湯了。

如今兩人相處久了便自然而然的,生出了某種無需言語的默契。

宇文寂瞧她這神色,便知心裏頭想的是什麽,拇指緩緩磨挲佛珠,也在仔細思忖,夜裏主動提了這事。

“若你當真喜愛孩童,過兩年如何?”

良宵愣住了。

将,将軍竟也是這麽想的嗎?

不知怎的又害羞起來,她支吾半響,才道:“再過兩年,你就……就二十有八,”快到而立之年了啊。

她想說的是太晚了,別人會說閑話的。

宇文寂卻冷沉着臉問:“遙遙這便是嫌我老了?”

這年,她二十未至。還是嬌嫩的一朵花兒,伴在左右的該是書卷氣息濃厚的翩翩公子,所謂郎才女貌,在她們身上從不顯得契合。

年齡,一直是哽于大将軍心頭的大忌。

這一說,心裏頭那點小心思便如開閘江水,來勢洶湧。

前兩晚遙遙要他親她,他懷着一顆澎湃欣喜的心湊近,哪料事後這個女人抱着他,委委屈屈的控訴:“你多久沒刮胡子了,紮人很疼的。”

氣得他直接把人按到懷裏狠狠親了好幾通。

末了又惱得他拿胡茬去紮她。

到底是他的女人,從頭到腳都是他的,那種不受控制的氣悶,開始不同于對外人的忌諱。

大将軍現今還是不悅,嗓音低沉,暗含威脅:“便是我老了,還是你夫君。”

良宵默。

還有些懵,好端端的說生孩子,将軍想的都是些什麽呀,她拿手指點點男人硬.邦邦的胸膛,“我也會老的啊。”

語罷,良宵摟住他脖子,軟軟的說好聽話,吐氣如蘭:“将軍正值壯年,英姿勃發,體魄健碩,再過五十年都不老!”

宇文寂緩緩舒展了劍眉,将人壓下,卻被一雙白生生的小手抵住。

“你才說了再過兩年的。”怎的現在就反悔!?

男人低低一笑,慢條斯理的把手拿開,複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傾身而上。

拉燈——

次日,良宵得心順手的去準備了禮,看望良春,才到東宮便見到褚靖。

她惦記着那幅畫,點頭問候時,借着這時機問了出口:“臣婦鬥膽,敢問殿下,那畫上之人是誰?”

褚靖繞有興趣的瞥了她一眼,“或許大将軍比本宮更清楚。”

良宵怔了一下,“臣婦愚昧,還請殿下明言。”

褚靖不語了,他算不得君子,卻不當小人,當初既應了那位的話,出爾反爾自是不好,最後只道:“美色使然。”

說完便走了。

就在那一瞬間,良宵似頓悟一般,心底掀起一陣波濤風浪。

父親那句他保你一生平安,良美婉轉說出的悲戚秘事,褚靖忽而明朗忽而截止的舉止……

許多不甚明了的東西一點點串聯起來,構成了那個,飄渺虛幻又真切到叫人心慌的真相。

她雖是頂着将軍夫人這個頭銜,到底還是一屆無權無勢的弱女子,手下無人可用,要做什麽需得經過将軍之手,之前差小滿去查一無所獲。

将軍有心瞞他并不難。

驟然得出如此猜測,除了震驚訝異,良宵甚至有些後怕,那日赴皇後邀約,朱公公的眼神。

倘若是真,只怕禍端起,牽連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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