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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 良宵才知曉前世将軍府落罪的全部罪魁禍首。
胡氏與良美是其一,卻也只是推波助瀾, 要想扳倒将軍府百年根基,絕非易事。真正的源頭還是出在宇文軍內部,和老皇帝身上。
宇文軍內部,便是為了争權奪利。
老皇帝, 便是已經觊觎兵權,觊觎宇文氏族。
若單單是前者自然好辦, 依着将軍的行事作風,幾個狼子野心的人定然翻不起什麽風浪, 可若是兩者并行,有老皇帝的默許, 事态便嚴重十分。
王皇後給的名冊裏已經羅列了主要謀事者,良宵認不得,叫老黑來看過, 全是宇文軍中不甚起眼, 卻又位居不可或缺之位的将領。
上輩子一直等到四年後才爆發,這輩子她重生回來, 已經改變了許多事, 許是其中勾連太深, 旁的事也随之改變了。
宇文忠出事便是人為, 這夥子狼心狗肺的想要從遠處着手,一則利用邊關生事,牽制拉踩将軍, 二則調虎離山,趁機策反奪權。
當真是好深的心機謀劃!
可王皇後這消息終究是送遲了,人已死,将軍已經出城,她不懂軍機要務,更沒有立場插手宇文軍之事。
恨只恨老皇帝該死,卻也是因為她的良善,才意外得了王皇後的好心相助。
面對這兩難境地,所幸還有老黑在。
老黑跟了大将軍十幾年,心機謀劃沒少學,“夫人若信得過屬下——”
良宵只一字一句道:“如今不信你,再無人可信!決不能叫那夥人得手!”
“夫人說的是。”将軍府上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老黑半生忠誠不渝,将軍臨出發前留他下來,便是出于謹慎考慮,現今當真出事,他該當護住夫人,護住宇文軍不被歹人禍害。
“依屬下之見,大将軍不要五日便可歸來,如今緊要的是暫且穩住宇文軍內部,先将那幾個走狗壓制,待将軍回來處置,至于二大爺那邊,還需派人與将軍通傳,不若途中生事,必定會延誤歸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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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這麽辦,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還需找幾個信得過的與你一起,至于給将軍送信,我親自去。”
“不可!”老黑急道,“夫人不可!”
将軍明白交代過,無論如何且先護住夫人安危。老黑比誰都知曉,夫人那是将軍的心頭肉,便是寧願自己死也要以夫人為先的。
良宵擡眼瞧着老黑,神色鎮定非常,她這不是逞能,“你想想,若那夥人有意謀劃此等大事,還能認不出将軍府的人?還能叫将軍的心腹手下出城送信?”
老黑一默,竟什麽也說不出口。
“江都城誰不知曉我這性子脾氣,說句難聽的,便是嬌縱無度仗勢欺人,如今将軍不在,府外重重把守,任誰都知曉将軍的心思,這時候誰能想到我一嬌女子會不顧艱難辛勞出城?”
老話說反其道而行之,良宵這樣的法子才是最安全牢靠的。
“我不知曉他跟你吩咐過什麽,但你需得明白,大難當頭,我絕不會躲在安樂窩裏,叫将軍一人擔下所有困苦。”
“再不濟,我也是會騎馬,身側有阿四相伴,喬裝出城未嘗不是良策。”
良宵厲聲說罷,起身再問:“老黑,你可還有其他異議?”
老黑愣神半響,終是點了頭,此番話有理有據,阿四卻是可靠之人,夫人的馬技是将軍親自教出來的,差不到哪裏去。
唯獨讓他想不到的,是夫人的氣度和膽識。
這樣貌美的女人,能撒嬌能撒潑能造作,或哭或笑,都能牢牢将男人那顆心栓在身上,叫将軍為之神魂颠倒,當真是女人中不可多得的絕色。
以往他心覺只是這副好皮相魅惑了将軍。
現在看來,真叫人驚豔的是內裏藏着的東西。
老黑只想,若是老沙能見到如今的夫人,必回後悔當日所言。
***
事情安排妥當,已是第三日。
從江都城出發至邊關,一來一回最多五日。興許将軍快回來了。
良宵怕去遲了誤事,次日破曉時分便與阿四出了城。冬天和小滿不放心,硬是找來一會拳腳功夫的小厮,将人好生遮掩一番,與主子一同前去。
此去邊關,江都城城門一道關卡,這處人流量最大,恰逢饑荒便更是魚龍混雜,幾人輕易過了去。
出城後往北六百餘裏,還有第二道關卡,過了那關卡便是臨近邊關據守地了。
待良宵與阿四到時,已是夜幕将至。夜裏騎馬不便,只得尋一客棧落腳。
而良宵這身子,奔波大半日着實受不住,馬術是将軍教出來的,這體力也是被将軍練出來的,可女子到底是女子。若沒有那股子信念支撐着,她無論如何是去不到的。
邊關客棧簡陋,阿四是個粗人,下去吩咐店家時只知道要有肉的小面,端上來給主子,再瞧那秀致的柳兒眉,皺得緊緊的。
阿四幹咳兩聲,有些生硬道:“路途奔波,多少要吃肉才能補充體力。”
良宵坐在那張硬邦邦的凳子上,仰頭望她,忽的想起将軍,心裏酸酸的,到底是一言不發的接過來。
這世上再沒有人比将軍疼愛自己了,她定要為将軍做些什麽,才配得上他的好。
主仆倆默默吃着寡淡無味的湯面,那肉,是去年腌制的臘肉,硬邦邦的嗝得牙疼,阿四吃得香,良宵食不下咽。
嬌慣了十幾二十年的人兒啊。
她無心這面,凝神就聽到外面一陣喧鬧聲,不由得問:“阿四,你聽外邊是不是有什麽喊聲?”
阿四忙放下筷子開了老舊的窗戶,只見城牆外一片亮堂的火光,聞聲頗有氣勢,倒像是在重複喊什麽,只是隔得遠,有些聽不清。
“屬下去看看,您,”
“我也去。”良宵接話道,兩人既已去了,随同來的那小厮也不敢懈怠忙跟着一起。
這客棧距離城牆關卡處不遠,三人走近了,便也更清晰的聽到那洪亮整齊的喊聲。
——“宇文軍世代忠誠為國,從無叛徒!”
良宵心裏一個咯噔,宇文,是将軍回來了嗎?
城門是緊閉的,門後幾個看守侍衛懶散的蹲在牆邊,個個困得打哈切,卻是誰都沒有要開門的意思。
良宵這脾氣上來便疾步過去,險些一腳踢在幾人身上,阿四眼疾手快的攔住她,眼神示意主子別沖動。
小厮便拿着銀兩上前問:“軍爺,外邊這是怎的了?”
幾個侍衛壓根沒想搭理他,眼角餘光瞥見銀兩才正過身來,懶洋洋的打量面前三人,将銀子收下掂量掂量,才道:“爺勸你們幾個別多管閑事,外邊這是宇文大将軍迎忠護将軍的靈柩回江都城,上頭有令,叛國之人不得進都城,也別怪爺幾個得罪今夜大将軍了。”
良宵瞪圓了眼,幸而阿四拉住。小厮還想多問幾句,那幾個侍衛卻已別開臉。
光聽這話便能猜出宇文忠出了何事,大抵是被人陷害叛國,可将軍那麽看重這位叔父,無論如何是不能丢下靈柩獨自進城的。
若是為了拖住将軍,這招當真用對了地方。
阿四将良宵拉到一邊勸:“夫人,沖動不得啊!”
小厮也道:“他們擺明了要與大将軍作對,若我們此時暴露了身份,只怕更出不去城。”
良宵氣道:“過分,真是太過分了!既然不給進,我們出去!”
“這……”阿四猶豫了下,瞥向小厮腰間,小厮當即會意,掏出那袋銀兩數了數,“若是出城即與将軍會上面,這銀兩全給了也無妨。”
“便全給他們去!”良宵哪裏還顧得上這些,尚且在将軍府是還能鎮定自若的謀劃安排,現今眼瞧着與将軍一牆之隔,她怎麽還等得下去?
于是小厮拿了銀兩去,躬身好話說盡,才見其中一侍衛起身,引她們去到城牆邊上一小木門,“從這出去,要是沖撞外邊那幾位,丢了小命我們可不管!”
小厮在後邊陪着笑,良宵和阿四已然出了門。
這是側邊,出來便有條小道,往左看去,就是通亮的一片,幾十人高舉火把,齊聲震撼,中間圍着的是一靈柩,而隊伍最前邊,軒昂挺立于奔宵之上的,正是她的将軍。
良宵蘊藏許久的淚水奪眶而出,當即便要跑過去,又被阿四拉住,她哽着聲問:“還要如何?”
阿四也是不得法,“他們不知曉是夫人您,将軍怕是更不知道您會來,到時候只怕被誤傷。”
“那,那還是要等到天明嗎?”
“您與将軍可有什麽暗號?能叫将軍一聽便知曉是您的。”
良宵急忙拿袖子蹭去眼淚,暗號,可她們從不曾有過什麽暗號啊。
她不甘心的又想,将軍與她說過的每一句話,都閃現過,
“我想到了!”良宵忽然驚喜道,“我們先慢慢靠近,等他們停下來,我才喊,将軍該是能聽得到的。”
兩人齊應聲,等到靠近一些時,正好那齊整的喧聲停下,良宵牟足了勁喊道:“将軍!馬上驚鴻一瞥——”
這一道清脆聲兒響起,奔宵似感應到主人的情緒般嘶吼一聲,擡起前蹄。
宇文寂勒住缰繩,看向右側那團小身影,沉寂且幽深眸子綻放出點點異彩。
好似做夢一般,聽到了日思夜想的聲音。
他的心嬌嬌怎麽會在這?
“将軍,是我,是良宵!”
當真是!
宇文寂當即回首大喝一聲:“不許傷人!”
而此時,遠處那小身影已經跑了過來,跑到他的馬下,對上他欣喜又焦急的視線。
明亮火光映襯下,女人的面容清晰入眼。
他身手敏捷翻身下馬,大力将人擁入懷裏,嘴裏卻是道:“你跑來做什麽?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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