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漫長的無邊黑暗裏, 看不見摸不着,她孤身一人, 冷冷清清的,只有許多聲音在腦海裏響起。

忽遠忽近,忽大忽小。

——“宇文寂!你個虛僞做作的,別碰我!”

“說了一萬次我要和離, 你聽不見嗎?我要和離我不要跟你在一起啊!”

“算我求你,你放手吧?我們和離好不好?”

這全是她說過的話, 那時候,他們鬧得正兇。

良宵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生是死, 為什麽會出現這些聲音,等她再細細去聽時, 又忽的換了。

這回是和緩輕柔的語氣,有些怯怯的。

——“将軍,我錯了, 你別怪我好不好?”

“全是我的不對, 我以後再不這樣了。”

“将軍,給我一點時間, 我會改好的。”

這是, 是她剛重生回來那時。

良宵還記得那日, 将軍陰沉沉的臉色, 抿着唇一言不發,甚至在她撲進他懷裏時,他還是僵硬着身子的。

如果可以重來一回, 她一定會……

腦海又響起了下一陣聲音:

“遙遙,開弓沒有回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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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和離嗎?”

“若要你在她們與我之間選一個,你選誰?”

“為何你就不能多疼疼我?”

是将軍說過的話,良宵淺淺的笑了,又心覺凄涼無比。

所以,她這是死了嗎?

那暗箭有毒,刺.入身體時,仿若有什麽東西散開,侵襲整個身子,叫她沒有力氣,說不出話。

她最終還是死在了将軍的懷裏,怎麽能這樣,這一世她求仁不得仁,所有歡愉快樂都只是短短一瞬,真的好不甘心啊。

原來連安生活着都是這麽艱難,莫說什麽榮華富貴,權勢地位。

老天爺真是不友善,死了還要叫她重新回憶一遍過往,明知她最想活着,明知她最想将軍。

這身子又開始泛疼了。

還會疼,是不是還活着?可她思緒這麽清晰,怎麽會醒不過來?

真的好疼啊,她現在還記得被利器猛地戳進皮肉的痛楚。

良宵痛苦的皺了眉,有人喚她“宵宵”。

以前從沒有人喚過她宵宵,将軍知曉她不想聽到遙遙,便這麽喚她。

這下子,千萬別因此叫将軍傷心。

良宵眼眶有些酸。

才将有一點意識的腦袋又被黑漆漆的大網籠罩住,無邊的黑暗,連聲音都沒有了。

遙竺院。

老郎中一面寫着藥方一面叮囑道:“餘毒已清,貴夫人要不了三日便能醒來,這兩日務必按時服藥,後肩胛骨上的傷藥每日換一次,夜裏就寝時千萬不要被壓到。”

宇文寂默然應下,下巴一圈青黑色的胡茬,叫他整個人顯得憔悴又落寞。

那日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心嬌嬌給他擋了暗箭。

高牆之上是狼子野心之人。

他嗜血的猩紅眼眸充斥了滿滿的殺意,任何人都攔不住,那一堵城牆亦是。

懷抱着昏迷過去的嬌嬌奔入城內後,老黑帶人及時趕來,區區幾個守城侍衛更是攔不住,便是那早,宇文忠的靈柩一齊帶回江都城。

路途遙遠,幸而老黑想的周到,來時帶了趙軍醫。這才讓良宵安全回了将軍府。

老郎中寫好藥方便收拾箱子退下,大川疾步進來。

宇文寂回頭看了眼床榻,揮手示意他噤聲,轉身給面色蒼白的人兒掩好被角才出到外廳。

大川道:“将軍,那幾人已秘密關押在地牢,等候您發落,剛才二大爺的心腹于校尉到了,身上好幾處傷,屬下已經安排郎中給他醫治,您是現在去瞧瞧,還是屬下給他安排下住處?”

宇文寂思忖半響,将手腕的佛珠取下把玩着,眸色深沉,透着鋒利暗芒,“嚴刑拷打,逼供證詞,于校尉先安排住處。”

他得先進宮一趟,解決那個老麻煩,肅清宇文軍內部事小,只怕那位再出幺蛾子。

宇文氏族世代忠誠,只建立在被信任的前提下,現今君不仁,怪不得臣不義,被逼到這個地步,尤其是冒犯了他最寶貝的人,什麽容忍什麽底線,通通是聖人教唆門徒的好聽話。

他宇文寂不是好人,更不是聖人。

……

良宵喬裝出城沒有人知曉,現今受傷的消息自也沒透出。

因着宇文忠靈柩已迎回來,喪事未畢,将軍府上下挂滿白绫,幾乎整個江都城的官宦人家都前來憑吊,大将軍也明言,除憑吊外拒不待客。

如此也少了各家夫人的煩擾。

遙竺院清清靜靜的。

小滿哭紅了眼,冬天不得法,每日盯着藥罐子,到點便端進去喂主子服下,外邊時局不穩,大将軍沒日沒夜的忙,主子又沒醒……

忽而間,在遙竺院伺候的下人都懷念從前,夫人作天作地的時日了。

那時候多好啊,日日吵吵鬧鬧的,将軍不是吃閉門羹就是被甩臉子,卻還總來遙竺院,夫人身上有用不完的勁兒,活脫脫一個炸毛的小貓兒。

老郎中明明說了不要兩日就能醒過來,眼看已經過了五日,她們夫人還是沒動靜。

瓷白的嬌美人,安安靜靜的躺着,長如蝶翼的睫毛不曾顫過一下,若不是鼻下還有均勻綿長的呼吸,當真是叫人沒了盼頭。

這一年的将軍府便似寒霜打了一般,半分生氣都沒有,大晉也跟着變了天。

六月初,饑荒稍稍緩解了一陣,六皇子譽王殿下因振災不力,皇子府上下皆被降了罪。

聖上一病不起,現今已識不清人,褚靖正式監國,百官齊齊上奏,請奏太子早日登基,治國□□,安穩朝綱。

禮部當下拟訂大典事宜,挑了六月初六這個吉祥日子舉行登基大典。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回轉。

良宵後背上的傷口漸漸愈合了,偏生人沒醒,宮裏的太醫來把脈,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宇文寂一言不發的将人送走,差人去請來嬌妻昔日的故交好友一一問候過,都不見有動靜。

他的宵宵就像與世長眠了般,不睜眼,不說話,不哭不鬧。

他捱不過這樣的孤獨絕望,怕只怕,她悄無聲息的,連疼都不喊一聲,便徹底離開了自己。

大将軍拿胡茬去紮小妻子,作壞的去撓她癢癢,去親她最敏感的鎖骨。

其實良宵都能感知到。

她以為自己死了,永遠在那層黑暗的世界裏徘徊,找不到出口,她急得想哭,卻流不出眼淚。

直到那日,被緊緊掐住喉嚨,那個人使了好大的力氣,似想要了她的命。

她喘不上氣來,憋的滿臉通紅,胸腔的氣息越來越少。

活,她想活下去!

人只有面臨死亡危險時才能激發出那樣強烈的求生欲。

寂靜的午後,良宵被人扼住喉嚨,猛然睜開眼,對上胡氏那張已經扭曲的面容。

她甚至來不及想胡氏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醒了?小賤人竟然醒了?”胡氏惡狠狠的瞪眼,手上力道不由得更大,“你去死!你就該跟你那個娘一同去死?”

“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你還不知好歹,害了美兒入獄,害得美兒被流放,害得我兒官運就此止步,你卻什麽都得到了,世上沒有這樣的好事情!”

“我逃不過一死,你也別想好過!”

良宵發不出聲音,使勁将脖頸上的手扳開,扭動身子試圖擺脫胡氏。

胡氏已經瘋了。

啪嗒,小幾上的瓷碗掉到地上,趁着胡氏分神時,良宵用力提了她一腳,直将人踢到床下。

脖子上的力道終于沒了,她大口吸着氣,兩手四處摸索,只摸到小幾上的剪子。

良宵迅速縮到床榻裏側,緊握着剪子對着胡氏,聲線沙啞的喊:“你冷靜一點!若你今日殺了我便真的活不了了!”

“活?”胡氏冷笑一聲,扶着床榻站起來,“我為了進你這屋子不擇手段,将自己弄成這副鬼樣子,外面那些人,全是我幹的,老娘原就沒想活!”

殺人?

小滿冬天!

良宵緊張得吞咽了下,握住剪子的手微微發顫,在胡氏撲過來那一瞬,她閉緊眼捅過去。

四下倏的安靜下來。

她聽到血珠滴到錦被上的啪嗒聲。

她慌張睜開眼,胡氏瞪大雙眼死盯着自己,再沒了其他動作。

她殺.人了……

“啊——”良宵驚得尖叫一聲,跌跌撞撞的下床跑出屋子,瞧見暈倒在外廳的幾個丫鬟,雙腿一軟直接跌坐在地上。

“将軍?将軍你在哪?”幾乎是她話音剛落,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她驚魂未定的擡頭往門口看去。

一身朝服的大将軍疾步過來,瞧清廳堂內的情形,手中的象牙笏啪地落地,他的心嬌嬌醒了,竟是在這樣的亂像裏。

怎麽會?

“宵宵?”他蹲身将人擁入懷裏,“別怕別怕,是我來遲了,宵宵別怕。”

“将軍,我,我殺人了……怎麽辦我殺人了,胡氏她——”

宇文寂拍着她後背,将人納進懷裏緊貼着胸膛,“別怕,萬事有我,是我不好,叫你一個人,別怕,一切有我在。”

分明是平平常常的一個中午,誰也沒想到竟會發生這樣的驚人心魄的大事。

尾随其後的老黑迅速帶人進屋,将人拖走。

宇文寂則抱着受驚的小嬌妻出去,去到院子裏桂樹下,有微風吹過,有花香襲來,有暖融融的日光落下,空氣是清新的。

“良宵,良宵,看着我,別怕,別再想,”

良宵怔怔的擡頭,透過朦胧淚眼瞧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微微顫抖的雙手被他握在掌心,她努力深吸一口氣。

多日未動騰的身子此刻疲軟下來,她努力揮去方才一幕,眼淚還是掉個不停,最後哭暈在宇文寂懷裏。

胡氏被逼瘋了,在良美被迫跟着譽王落罪那時便瘋了,她喬裝打扮,不擇手段的混進将軍府,到了遙竺院又拿出西域秘藥煉制的香,迷暈院子外打掃的下人。

到底是沒能叫她得逞。

而良宵那一剪子刺過去,也沒要了她的命。

才将大病初愈的小可憐啊,在床榻上躺了十幾天,手上能有多大的力氣?

那不過是面臨生死的自我防衛。

最後老黑将人送去官府,連帶着被胡氏迷暈的一衆下人一道帶去,事态嚴重,官府直接轉交大理寺審理。

留着一口氣的胡氏直接進了大牢,被壓着審理一天,那身子便徹底垮了。

心機惡毒之人,這一世注定是落不着好的,便是再多,也是她該受。

作者有話要說:  啊原本以為今晚可以結局的,寫着寫着就超了。

這兩章完,接下來就是小甜甜的結局了。

嗚嗚酉酉對不住小闊愛們。

晚安麽麽噠。感謝在2020-05-12 19:54:38~2020-05-13 00:42: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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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結局

遙竺院不能住了。

良宵哭暈過去, 又很快醒了過來,只是一靠近那屋子就害怕得微微發抖。

她縮在男人懷裏, 一直在遙竺院外的桂樹下不肯走,将身淌洋在細碎光芒下,耳邊有将軍溫溫和和的話語,她又不怎麽害怕了。

還是午時, 還早。丫鬟們一齊去收拾合歡居。

良景聽到消息急匆匆的趕來,看見院子外相擁的男女又止了止步, 走近時才故意咳嗽兩聲。

良宵探出個腦袋往後看去,輕輕的笑了一聲, “二哥來了!”

她嗓音輕快,略揚起的尾音透着俏皮, 全然不似才大病初愈,又遭那樣兇險的事情。

宇文寂淡淡看了良景一眼,并沒有放手的打算, 良宵推他, 然後自己下了地。

她走到良景面前,“二哥別擔心, 我還好好的, 傷都好了, 母親……她也沒傷到我。”

只簡單幾句話, 良景卻驀的心頭發酸,他上前兩步抱住瘦得好似風一吹就倒的人,“是二哥不好, 沒有給你看住大嬸母。”

“不關二哥的事。”

身後的大将軍漠然瞧着兄妹倆的過分親昵,他瞧着很是過分,沒有哪對兄妹都到了成家的年紀還相擁在一起。

男女有別,遑論她們本無血緣。

多瞧一下都覺刺眼無比,撓心撓肺的癢。

宇文寂暗暗攥緊了拳,默了默半響,到底冷沉着臉一言不發的走開。

他先去合歡居看看,萬一哪個不懂事的下人将東西布置錯了,他的心嬌嬌會不悅皺眉,折騰一晌午,也該餓了。

這廂,良宵才接連經歷了這麽驚險的事情,除了将軍外,只剩下良景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人了。

即便她再依賴将軍,可他們自小到現今的情意,總是有些不一樣的。

兩人在桂樹下的椅子坐下,良景仔細看着他這三妹妹,從懷裏掏出一袋豬肉脯來,“嚼兩塊?”

小時候每每被胡氏冷落,被姐姐打壓,她總喜歡吃這東西,洩憤般的使勁嚼,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她以後再不會見到這母女倆。

良宵接過來,只放在手心,“國公府怎麽樣了?”

“都好,”良景道,“太子殿下繼任大統後,大赦天下,恢複官職,只是大哥受了良美和大嬸母的牽連,日後我會多幫襯着,二姐才封了貴妃,都是好的,你放心便是了。”

良宵點點頭,恍然間,褚靖都繼承皇位了。

先前将軍與她說過這段時間的事,總覺不真切,聽到第二個人提起才覺時日當真變了。

她想起岚沁,于是看向良景問:“你跟公主怎麽樣了?”

乍一聽到這個,良景嘴角一抽,“好端端的說她做什麽?”

良宵只淡淡的笑着,“二哥也老大不小了,二嬸母定是為你的婚事操碎了心。”

良景別開臉,一星半點不想提這事,耳根子卻悄悄紅了,默了一下後,他才轉頭道:“将軍不日便要封王,禮部正拟訂封號,到時你便是王妃,如何?”

“封王?”良宵沒反應過來,愣愣的瞧着良景,也不像是在說笑,可将軍從未對她提起啊。

良景點了點她的頭,“樂傻了?”

“才不是!”

她就是覺得太突然,将軍府已經手握重兵,世代無爵位便是帝王顧慮到江山社稷,有意壓制宇文一族,現今忽然弄這一出,她心裏不安。

她再不願瞧到将軍刀.槍.血雨的沖鋒陷陣。

瞧她一本正經的肅穆神情,良景不由得好笑,“瞎想什麽呢?我們三妹妹怎麽說也是皇室血脈,若當年沒有鬧那出,現今指定是尊尊貴貴的小郡主。”

誠然,褚靖有此考量。

一則為了彌補這些年待這個堂妹的虧欠,二則為了安撫拉攏将軍府,經宇文軍變亂一事,他自是知曉宇文寂在背後做了什麽。

褚靖不同于他父親,他懂得識人善用,知曉各司其職的道理。

這淺顯的考究稍微一想便能明白過來。

良宵還是有些不開心,精致的小臉一直拉着,兄妹倆聊了半個時辰,冬天便來傳話,說是大将軍要留小舅子用晚膳。

這哪裏是請人用膳,明擺着趕客呢,良景嘁了一聲,當即起身作辭:“二哥改日來看你,千萬別多想,一切都好着呢。”

良宵未覺,笑着送他出去。

冬天扶着她胳膊,不放心問:“夫人,您乏了嗎?”

“沒有,就是有些餓。”躺了好久,吃的都是流食,她這肚子癟癟的。

“夫人快跟奴婢來!”冬天狡黠一笑,“大将軍在廚房給您燒菜呢。”

“将軍?”他那手素日裏不是拿木倉就是握劍,會切菜燒火掌勺嗎?

良宵深深懷疑。

冬天便偷偷說與主子聽:“您昏迷這些天,除了藥湯什麽都吃不進,偶爾含了一塊果脯也會吐出來,将軍日日都要發大脾氣,廚房的師傅們都被吓得不會做菜了。”

“後來将軍大人就自個兒去燒菜,認定了師傅們手藝不好,膳食也不準旁人插手,可是大人做的更不好,奴婢們都瞧見了,烏七八黑的一團,府裏最下等的奴婢都不吃那個,但奴婢們都不敢說話。”

“大人試遍了所有菜譜,最後只有煮的稀飯能吃,您吃不進東西,奴婢們不得法,也不敢忤逆大人,都焦心的瞧着大人端那熬得稠爛的稀飯去喂您。”

良宵有些替自己委屈,不由得驚疑問:“我吃了?”

“吃了,次次都吃完了呢。”

那……想必給将軍累壞了吧?

不,他得欣喜才是。

良宵腳步越發急促起來,到了廚房外,她示意冬天噤聲,自己悄悄的站在窗戶邊上瞧着。

廚房亂糟糟的,砧板上有剁好的肉沫,鍋裏翻滾着熱湯,蓋子哐當響,再不揭開便要溢出來了。

而将軍正躬身添柴,起身時随手拿了一旁的粗布抹了額上的汗水,瞧見撲騰的蓋子急忙去揭開,又直接端起砧板将肉沫倒下去。

肉沫倒不下去,他額上青筋暴起。

良宵眼眶溫熱,方才,将軍是徒手揭開滾燙的蓋子,好似不怕燙一般,而那原本拿來捂蓋子的粗布被拿去抹了汗,再說,放肉沫也不是這麽個放法啊。

将軍本來就糙,進一趟廚房怕是更糙了,一身黑乎乎的。

良宵又覺得眼淚要掉下來了。

她不忍再看下去,于是走進廚房,想叫他不要做了。

“将軍……”

良宵話沒說完,只聽見一聲沉悶的聲響。

大将軍聽到嬌妻的聲音,神色一慌,手上不妨,竟是下意識松開那沉沉砧板,重重的板子直接砸在他腳面。

那鍋有肉沫和菜沫的豐盛稀飯到底是熬好了。

砸了腳的大将軍,步伐依舊矯健。

宇文寂舀起一勺,小心吹氣,遞到嬌妻嘴邊輕哄:“來,先吃些墊墊肚子。”

良宵氣鼓鼓的看他,想說你做的難吃死了,以後都不要做了。

卻是口不對心的張了嘴,溫熱的粥與肉沫一起熬得粘稠稀爛,味道竟勝過她吃過的至佳美味。

合歡居收拾齊整的,夜裏兩人便在這裏就寝。

小滿細心,特地将當初大婚的布置換了一換,大紅花帳和鴛鴦喜被都換成了良宵喜愛的顏色和圖案。

雖有觸景生情,但如今也都放下了。

宇文寂不是多細致體貼的男人,自幼時舞.槍.弄.棒,或說陪伴最長久的便是那幾件冷.兵.器,見多了刀光劍影和生死存亡,人心是會被磨硬的,就如磐石那般硬。

他不曾得到過,自也不懂這世間最柔軟的愛。

宇文忠當年只告訴過他,想要什麽,要自己争取。

這話倒也真成了人生信條。

然而最想要的還沒有得到時,他就慢慢變成了這世間最柔情細致的男人。

合歡居,他們百年好合,予她一生歡愉。

遙竺院,那是當年大将軍面對這支離破碎的婚事,還想要遙遙祝願心上人在那處住得好,住的舒暢。

扶良,奔宵,這是大将軍得勝歸來後給新取的名字,叫他驚鴻一瞥的人兒名喚良宵。

是以,奔赴良宵。

“将軍?”嬌嬌的聲音從淨室傳來。

宇文寂忽的回神,疾步進去,“怎的了?”

良宵白皙粉.嫩的身子半藏于氤氲熱水中,伸出手,指了指那衣架,有些委屈道:“寝衣,我拿不到。”

忽的水花綻起,她整個人被撈了出來,“……呀,你,你做什麽呀!”

宇文寂将人抱出來,拿幹絹布包裹住,細心擦幹上面的水珠,一面問她:“哪裏沒瞧過,你還躲?”

“那不一樣!”

他手上動作一頓,悠悠擡起眼簾,視線最後落在女人紅潤的唇瓣上,啞聲問:“哪裏不一樣?”

良宵羞得推開他,胡亂套上寝衣,“我都摸到了,那疤痕醜得要死。”

是暗箭傷愈合後留下的,因為箭上有毒,現今那疤痕是深褐色的。

“嬌氣包。”宇文寂笑她,複又将人抱起,回了寝屋床榻,“還拿這個跟我鬧脾氣?當初說了多少回?要你多顧顧自己,偏不聽,現下好了,下次還敢不敢?”

将軍忽然嚴肅,良宵就有些怯生生的,瞬間乖順答:“不敢了。”

這哪是敢不敢的問題,事關生死,良宵寧願死的是自己。

她惦記前世,永遠都忘不了将軍因她落魄獲罪,今生便非要拿這些事情來衡量自己做得好不好,夠不夠愛将軍。

她也可以為他不顧生死。

聽着有些傻氣,還執拗,但她就是要這樣。

宇文寂最清楚她這性子,尤其是知曉或許有前世一說之後,她們不約而同的,從不提起。

宇文寂摟着懷裏的嬌嬌說:“你不怕苦,最怕痛,我最不怕痛的,也最見不得你痛,明白嗎?”

她們之間不是要比較誰對誰更好一點,誰對誰付出要多一點。

“明白,”良宵悶悶答,又騰的坐起,“就許你對我好不許我對你好!”

宇文寂拿她沒法子,最後故意冷着臉,沉聲道:“也罷,日後便不待你好了。”

“将軍将軍!”

良宵又惱又委屈,将頭埋進男人胸膛,不安的四處亂拱,兩只靈巧的手兒又抓又撓,直将男人心底那點私.欲全然勾了出來。

“宵宵,別鬧,”

誰料這是個沒皮沒臉的,還要拿那柔柔的長發來纏他,明知曉他最愛這處。

偏那雙好看的杏兒眸單純又無辜,好似在說:我受委屈了還不給鬧一鬧?

宇文寂翻身傾上,把那兩只作亂的手反扣在兩側,比墨色深沉的狹眸滿滿當當的情.欲。

他正.欲再傾身往下,去吻她白嫩的脖頸,剛碰上便聽這“始作俑者”顫音開口:“別,我這身子還十分虛弱,很弱!”

“受…受不住的。”

月兒高挂,夜色朦胧,合歡居多了分缱绻多情。

幾日後,朝廷的聖旨下來,封大将軍為安晉王,妻一品诰命夫人良氏為安晉王妃,另賜王府一座。

大将軍面色冷淡的接下聖旨,良宵有些茫然,旁的沒關心,只問:“是不是日後要更忙了?”

她現在有些黏人。

宇文寂道:“不會,我已向聖上告假一月,明日便領你去玩玩,可還行?”

“一月啊!”良宵又驚又喜,待理智回籠,又搖頭,神色認真問:“傳出去會不會不好?別人會以為将軍居功自傲,玩忽職守,到時将軍府再陷危機……”

這話說的一眼一板,頗有道理,大将軍卻笑了。

上回把人給吓着了,到現在都沒緩過來。

“放心,”他輕輕握住她肩膀,“一月後我會向聖上請辭,将虎符交與能人将士,這灘渾水,就此作罷。”

良宵怔然,若宇文氏族祖宗有靈,會不會起來好好教訓一頓她這個惑亂将軍的女人啊?

“在想什麽?”

“沒……”

“宇文一族走到今日鼎盛不衰,是一條條人命堆起來的,若執着往下,不是有朝一日因帝王疑心隕落,便是因戰争徹底滅族,無論哪個都得不償失。”

“從父親到叔父,一代一代,長此以往,終究不是良策,現在國泰民安,戰争平息,我們該順應時代,由武轉文,宇文氏族永遠不會沒落。”

“宵宵不要有負擔,明白嗎?”

“嗯,”她的将軍真的很厲害,胸有謀略,睿智靈敏,良宵不知道怎麽運用這些權術,但他一說,她就能反應過來。

啊,将軍會帶她去哪裏游玩呢?

良宵開始期待,收拾東西時興沖沖的,逢人便笑,臉頰兩個酒窩好似盛了天下最甜的蜜汁。

出城這日。

馬車行至中央大街往北百餘裏,臨近城門那處。

宇文寂喚車夫停下,掀開窗簾子,對嬌妻道:“這裏,便是當年我頭一回瞧見你的地方。”

良宵傾身過去看,寬闊道旁,零星有幾家鋪子,煙火氣息濃厚,很平常的地方,她問:“那你瞧見我哪裏?”

到底是哪裏才叫你一眼就喜歡上啊?

“及腰長發。”

良宵氣得想打人,連正臉都沒瞧見,就不怕找錯人了?

她不甘心又問:“還有呢?”

“當時,你回了頭。”驚鴻一瞥,便是那一回眸,叫他記到了心裏。

良宵這才笑了,瞧見正臉就好,想了想,她裝作神秘的靠近他,“其實那時候我跑出來,就是想來瞧瞧大将軍英姿,當時我還說……”

宇文寂将簾放下,眉尾一挑,問:“說什麽?”

“不說給你聽!”

那時候她心性純簡,想來看熱鬧便拉着良景悄悄出府,誰料人太多,根本擠不進去,視線自也沒有與馬上之人交彙過。

良宵回府才感嘆一句:也不知那人娶妻沒有?

良景打趣她:怎的,少女懷春,你還想嫁不成?

當時,她沒有想過。

全然陌生的兩個人,不曾見過面,不曾說過話,可有人一眼便是一生。

時過境遷,光陰磋磨。

她們争執不休,也相互依偎。

前塵已過,餘生有涯

她們患難與共,相守一生。

車架迎着燦爛的光輝,緩緩往城門駛去。

身後有繁華大道,笑聲嬉戲,前方有她們不曾去到的新奇地界,有最心心念念的彼此。

良宵覺得,自己更喜歡,更離不開這個男人了。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結局來遲了

接下來是番外,甜蜜帶娃日常

然後就是前世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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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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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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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