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關于這場發燒
“物質是什麽?”
“粒子、光、聲、波、場、力、能量,甚至包括時間。所有存在的物質,你都可以用異能去操縱,小到原子內的結構,大到高達百米的建築,只要不脫離物理上物質的範疇,都是你的專場。”
“……而你,則是少數幾個可以将這份力量發揮到極致的人。用你的頭腦,讓物質通過轉換來釋放能量,為你的異能創造更多的用途。”
“也就是說,你的異能強度,與你所掌握的知識成完全正比。你越博學、聰慧,越能充分發揮這份異能力的威力,你可以攻防控全面兼顧,無所不能。”
“……只是這份力量,需要一個正向的引導,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走入歧途的預兆。太過聰明的人,會蔑視精英為平庸之人所制定的規矩,為了追求通往目标的捷徑,而淩駕在規則之上,最後走上劍走偏鋒的不歸路。”
這些宿命一般的評價,定義着白木覺醒異能直至他遇到織田作的那段時間。是織田作牽着他的手,替他捂住了耳朵,“不要被過去所困,用心去尋找未來你想要的路,別做會讓自己後悔的選擇。”
白木在織田作身邊睡得很沉,他很久沒有這樣心無旁骛的休息過了。
織田作這個人,并不是一個單純的好人。
他過去灰白斑駁的經歷,造就他成為了一個極有智慧的人。
而智慧和聰明的界定不一樣,白木擁有超越平均人的智力,卻無法擁有等同于織田作的智慧。這個男人有着驚人的洞察力,情緒控制與共情能力體現在他的個人修養上,這些都是他所掌握的、白木一度難以理解的世間規則。
男人教會了幼年時桀骜孤僻的白木,如何與他眼中不屑一顧的“笨蛋”平和相處,帶給了他感情,讓他學會如何多一點耐心去與世界相處。
白木從剛開始的嫉妒織田作被分散注意力、鄙視另外五個孩子的“蠢”,到在他走之前已經可以心平氣和的輔導作業,給五個崽們一遍遍複述着在他眼裏顯而易解的功課題目……确切說的話,至少在第三遍重複前,白木都能做到不翻白眼不罵人。
這個性格轉變的過程,織田作起到了全部的決定性作用,而這份情感的羁絆,并不會因為時光流逝而淡去。
在這樣熟悉而舒服的氛圍中,将白木叫醒的,是在這間密室外累焦急的呼喊,“白木……你怎麽了?”
這件密室對外隔絕,绫木累除了身為鬼類驚人的五感外,新締結的血脈聯系,也讓他能隐隐感受到白木此時的身體狀态——很糟糕,甚至接近于危險。
所以绫木累待不住了,又找不到通往機密房間的通道,在外面轉圈圈找他。
白木廢了好大勁,才被累叫醒。他從手術床旁邊的地上爬起來,腳下不受控制的趔趄,直接撞倒了旁邊的工具架。
眼前視線難以聚焦,白木花費了比平常更多的時間,意識到自己此時狀态不好。
這個房間裏常年低溫,他在裏面直接睡覺,這是被凍病了。他撐着身體往外走,就連開門的時候都開錯了第一次,差點直接邁進房子外的土裏,把自己埋了。
終于見到白木的累,顯得情緒十分激動,“對不起!家裏來了個人,我……我打不過他。”
事情要從十分鐘前說起。
白木家的門鈴響起後,沒有人前去應門。
累成竹在胸,全神貫注地盯着門口的動靜。尖銳如鋼絲的蜘蛛絲,從他的手指尖流淌而出,如雲霧雨絲一樣安靜地布下天羅地網。
蜘蛛本就是善于僞裝和埋伏的生物,累捕食時,一向耐心很足。
外面的青年疑惑的自言自語,“……不在家嗎?”
下一刻,放在桌面上的手機,驟然亮起了屏幕,貼着桌子開始震動。
名為“手機”的這個東西,今天已經幾次像現在這樣又亮又唱又跳了,累十分戒備的看着近在眼前的這個裝置,暫時還沒能把它和蠟筆小新中二次元畫風的手機對應起來,并對手機感到了不安和威脅。
來電顯示上的人名,是“中原中也”。
累只瞥了一眼,就将目光重新投到玄關處的大門上,密切追蹤着門外的人的反應。
“手機在,人卻不在?”中也的敏銳力驚人的可怕,他用力敲門道,“有什麽不對……白木?開門!”
在遲遲得不到回應後,中也開始砸門了。
累眯起了眼睛,揚起手在門口布下了無形無蹤的蜘蛛網。因為蛛絲太過纖細,在這樣昏暗的環境中根本看不到。
但外面的人若是敢走進來,那麽在他走過玄關,穿過蜘蛛絲的同一個剎那……身體就會被切成無數細碎的小塊。
在意識到自己死去的同時,眼看自己的身體部位脫離掌控飛離身體,這是一個殺傷力極大且難以被人發覺的陷阱。
中也一腳踢碎了白木家的門。
外面的夕陽傾斜進來,累立刻順着蜘蛛絲躲到了絕對的背陰處,紅色眼睛在黑暗中鎖定了門口的青年。
戴着帽子的青年站在門口,橘色的中長發搭在肩上,半邊霞光打在他的頸側,漂亮的藍色眸子裏是見慣了風波的鎮定從容。
房間裏漆黑一片,甚至看不見裏面的家具布置,厚重的窗簾将所有天光擋在屋子外。
中也伸手去玄關處開燈,卻發現整個房子的電都斷了。他湛藍的雙眼眯了起來,沒有輕易踏進房門,而是在屋外看了看,相中了白木院子裏門外的臺階。
他利索的把臺階給拆了,然後用重力拎起來,直接往屋裏扔。
磚在空氣中被切成了碎片。以簡單粗暴的方式開路後,累的隐秘攻擊被暴露無遺。
之後的十分鐘,是一場鋪天蓋地的災難。
被中也打到沒脾氣的累,伸手抱着白木的腿,整個鬼委屈的都要哭了出來,“白木……對不起,沒有守住家,為什麽我在這個世界見到的人類,都這麽可怕?”
仔細算來,中也是绫木累來到這個世界後見到的第三個人,說好的鬼類比人類力量強大呢?他在這裏只覺得自己變成了弟弟。
白木眼前天旋地轉,他撐着道:“不是你的錯,和他交手,連我都打不過。”
感受到白木站不住後,累主動貼了過去用身體幫忙承擔他的體重,還踮起腳摸了摸他頸側發紅的皮膚,“白木,你是不是發燒了?”
白木下意識搖搖頭,試圖用異能把自己送到地面之上,卻因為此時太過糟糕的狀态,甚至将異能發動錯了地方。
他瞄準的是自己的腳下,卻将異能作用到了自己的腿上。
雖然在感到疼痛後立刻停手,但是他的皮膚在頃刻間紅了一大片,褲腳也被他切壞了,受傷的毛細血管産生淤血,想必再過幾個小時後,腿上就會出現一整片的淤青。
白木按着自己的頭,“累,你扶我上去。”
然後發現扶不住。
累變成鬼的時候還是小孩子,他個子太矮了。
看着白木這一副随時都要倒下的樣子,累一咬牙,直接抱住白木的腰和他的肩,提着他的身體往上面走。
只是在這個姿勢下,白木的腿就落在了地上,兩條腿順着臺階一路磕上去,磕得累都覺得他好疼。
走出雜物間後,白木已經沒有餘力将密道關閉了。想到白木對這個地方的重視,累把旁邊的櫃子推到,掩蓋在隐秘的出入口處上面。
聽到雜物間聲音的中原中也,當場拆了一堵牆。
夕陽餘晖從傾斜的建築縫隙間流露進來,白木轉手抱住了绫木累,遮住了會打在他身體上的陽光。
白木出聲道:“是中也嗎?”
在牆灰的濃霧還沒有落地前,中也就跳了進來,“白木,你沒事?”
“我沒有遇到危險,只是……有些不舒服。”白木嘗試了三次,才将這個房間的牆壁修複到不漏光的程度,又遠程重啓了跳了的電閘,“這孩子不是敵人,只是在我睡着的時候,我讓他幫忙看家,不讓那些會開鎖的混蛋闖進來……抱歉,給你添麻煩了嗎?”
然後在燈亮起來後,白木看清了自己家的慘狀。
……這還是他家嗎?
原來今早踹門入侵的芥川,已經是如水般溫柔的入場方式了。
中也的目光從绫木累身上轉移,看到了屋外的慘況,心虛的停頓了片刻,“至少客廳……是那個白毛小鬼拆的,不是我幹的……這小鬼叫累?打起架來倒是厲害,白木,你在儲物間做什麽?”
“不記得了,我再睜眼睛,就看到你來了。”
面對這個意料之外的狀況,白木實在是沒什麽脾氣生氣,他也猜不到中也居然會過來,于是家變成這樣,只能怪自己倒黴。
他看了一眼懷裏的绫木累。
人類的氣味,讓累的眼神開始發直,顯然是中也的存在刺激了他。在累還沒有喪失神智前,白木示意他盡量隔絕與人類的接觸,“累,你先回去休息。”
累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儲物間,用眼神傳遞着他想要換個地方呆着的渴望。
“……去我隔壁的房間。”
累終于高興了,開始把白木往外挪。
中也皺着眉頭,從累的手中接過白木,“你這是怎麽回事?還是我來吧。”
他抱着白木走回了卧室,這是白木被拆了一半的家中,幸存的尚且可以使用的房間。
在确定了中也是不會傷害白木的人後,绫木累避着光溜回了他被剃光頭發的那個榻榻米客房,迅速把門關上,生怕白木反悔,再把他關回地下密室去。
此時白木的狀态很不好,漂亮的眼睛幾乎都失去了焦距,顯得格外脆弱迷惑。
中也此次前來,本來是有事要商量的,可白木現在燒成這幅模樣,自然所有的事都要推後了。
将人放在床上後,中也甚至看見了白木碎掉的小腿睡褲下,皮膚上遍布着一條條觸目驚心的紅痕。
……還有不明顯的淤青,像是磕碰的淤痕,也像是……興之所至時,被人随意掐出來的痕跡。
細膩柔軟的珍珠色澤肌膚上,出現了這樣的痕跡,确實很能引人遐想。
中也驚疑不定,一定是自己想錯了吧?
剛剛身體接觸時,中也就知道白木在發燒,可是他昨晚出完行動後,明明好好的把人送回來,怎麽才一晚上不見,就弄成了這個樣子?
白木終于松懈下來,他下意識蜷起身體,大腿卻露出了更多可疑的紅痕。
中也皺着眉為白木蓋上被子,一轉身,就看到了一個無比眼熟的東西。
挂在私密如卧室的衣架之上的那個東西……居然是太宰治的米色風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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