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地獄一念之間
被芥川破開的大門,在白木的異能下很快修複如初。這位黑手黨的鄰居在知道他是個重建師後,總是忍不住過來找茬拆家。
這個想法很危險,白木覺得自己該找時機教育一下他。
把家裏的不速之客全部打掃幹淨後,白木審視自己的住房。
似乎芥川和太宰都沒有注意到,早上太陽升起來時,他家裏的窗簾依然是緊緊拉好的樣子。或許他們沒多想,只以為是他起來太早,還沒來得開窗通風。
他依然非常疲憊,但白木提前請好周一的假,不是為了在家睡覺的。
房間裏沒有陽光,他在燈下觀察自己的左手。要在光下仔細比對,才能看見細微的色差。
他沒有戴那個指套,因為遍及半只左手手掌的灰色,一個指套已經遮不住了。
他還有在今天必須要做的事,比如說,處理某個看了一晚上蠟筆小新的家夥。
白木走進雜物間發動異能,房間平整的地板向下凹陷,傾刻間打造出一條通往地下的狹長走道。
白木走了下去,切出了一塊入口。
密室裏電視中的蠟筆小新還在循環播放,累抱着膝蓋席地而坐,将臉埋在膝頭。
他保持這個模樣已經很久了,白木試探的叫了一聲:“累?”
抱腿坐着的白發小鬼慢慢擡起了頭,這一刻白木看清了他的瞳孔,便皺起眉頭。
绫木累的眼瞳已經渾濁,揚起寫着“下伍”的灰白眸子,目光死死地鎖定了他。
那是捕食者盯着食物的眼光,似乎長期禁閉導致的饑餓,激發了鬼最原始的進食本能。
鬼的身體素質,會比身為人時有極大幅度的飛躍,這一次累并沒有使用蜘蛛絲,他像一枚從槍-口噴出的炮-彈,向白木跳了過來。
白木下意識拎起了旁邊的洗衣機,擋到自己面前隔開距離,但這一刻的白木,突然想拿自己做個實驗。
白木把自己的左手手掌,送到了累的嘴邊,那邊咔嚓一聲吼,他的手掌頃刻間沒了一半。
不疼,他早就在昨晚封閉了自己的神經知覺,累咬掉的部分,都被他控制好了位置,沒有傷到任何膚色正常的部分。
鮮血淅淅瀝瀝的從傷處滴了下來。
累下嘴很兇,連着骨頭和肉一起吞了下去,可在血『液』流入他身體後,他眼中的渾濁驟然清明。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木殘缺的左手,很快整個鬼趴在地上,疼痛的大聲喊叫。
白木低下頭,神色漠然的看着自己的左手手掌,催動了自己的異能。
他複制了自己的手掌,細致到每一個神經的連接,骨骼的分部,肌肉紋理的分部,都與原來一般無二。
視覺上,他的手掌在以驚人的速度重新生長。
再生的手掌皮膚顏色恢複成正常的白皙,只是到了左手小指那個位置,變成了整整兩節指骨不似活人的淺灰。
“你還好嗎,累?”白木蹲下身體,扒開了累遮住眼睛的頭發。
累的身體在不斷抽搐,他急促的呼吸眨眼,在幾秒鐘之後,刻在他白灰色瞳眸上的“下伍”兩個字消失了。
白木靜靜等待着他恢複,等累再擡起頭的時候,他終于恢複了神智,可以正常說話。
他看向白木的眼光充滿了震驚:“你……你也是鬼?”
“你已經知道答案了。”白木手溫柔的整理着绫木累的白發,“你喝下了我的血……起作用了,我想你會逐漸擺脫那位鬼王的束縛。”
绫木累脫口而出道:“你知道無慘大人……”
他立刻停了下來,過去束縛的力量确實在從他身上消失,在說出這個名字後,他竟然沒有當場暴斃。
與此同時,新的血『液』在他的身體裏形成了陌生的羁絆,影響着他的情緒。累擡頭看着面前的白木,情不自禁的心生親近感。
白木淡淡解釋:“我的血經過異能變異,即使是依靠他的細胞形成了鬼身,也早就脫離了無慘的控制。”
“你是鬼……?”累陷入了混亂,“可是你根本不怕陽光,可以吃人類的食物,還不需要人類的血肉......”
“說來或許難以理解。”白木擡起自己的手,示意道,“我是将體內所有鬼的細胞壓縮到了小指上,剛剛讓你一口咬掉了,但你看來适應的很好。”
绫木累難以理解的看着面前的人類,“你為什麽要自己主動變成鬼?”
白木頓了一下,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你以後總會知道的……我們如今有了血『液』的羁絆,和一同藏在陰暗處的秘密時,那麽從今天起,我們就應該成為家人了。”
“家人”這個詞顯然對累有着不一般的意義,累擡起頭認真的看着他。
白木薄唇輕啓,吐露出最動聽的謊言:“從今天開始,我會照顧你,教導你,幫助你融入人類社會,學習現代世界所需要的知識……因為我們是夥伴,是分享着相同血『液』的同類。你願意成為我的家人嗎?”
這是一個绫木累無法拒絕的誘惑。
來到這個一切都颠覆了自己常識的世界後,绫木累将迷茫和無所适從掩飾的很好,沒有将自己的軟弱暴露在敵友不明的白木面前,成為被利用的弱點。
如今又通過血『液』擁有了玄妙而無形的連接,白木站在他面前的立場,再也不會是敵人。
他能感覺到心中蓬勃生長的親近和熟悉感。
如今白木帶着好看的笑容,對他柔聲說:“家人要互相守望,彼此守護,我願意保護你,但我現在需要你先來保護我——能幫我做一件事嗎?”
绫木累點頭很快,認真道:“你說。”
白木指向他進來時的門,“從這裏走出去,走到一樓去,在我重新回到地面之前,你可以直接殺死所有闖入我家裏的人,無論什麽身份。”
绫木累正如白木所預料的那樣,做出了最符合他預期的決定,“好。”
白木目送着累走了上去。
然後轉身在牆上開了一扇門,走進了并排的房間。
房間溫度很涼,自從上次離去後,那只小燈一直顫顫巍巍的沒有熄滅。
手術臺上有一個死去的人,房子裏卻沒有腐臭的味道。
一個死去的人,沒有辦法再死第二次。
他沒有騙太宰治。
若是太宰治一直不放手,死的人會是他白木,死因是異能失控,被完全轉化成鬼。
如今在異能的壓制下,被鬼化的身體,已經從左手一個小指節上升到第二節 。這個過程是不可逆轉的,但所幸他避光的小指指套仍然可以全部遮住。
他不知道太宰治為什麽會闖進他的家裏,但這個男人從來不會做無用之事,定然已經掌握了什麽信息。
白木一點也不想招惹這個麻煩。
變成鬼後,即使是心智再強大的人,也會陷入一段時間混亂期,白木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他從一開始,就主動用異能分割了自己的手指,用一根小指做了儲存鬼血的容器,不讓鬼類的血『液』進入自己的大腦,占據自己的神志。
無慘衣服上的碎片細胞,便是當年他闖入産屋敷家中所竊取的東西。
“物質”在一個科學裏是一個沒有明确定義的詞,一般是指靜止質量不為零的東西。所有可以用肉眼看到的物體都是由原子組成,而原子是由互相作用的次原子粒子所組成,其中包括由質子和中子組成的原子核,以及許多電子組成的電子雲。1
而他的異能“物質重建”,在他十三歲後,幾次突破極限,得到了超乎想象裏的增長。
他用異能嘗試了多種修複手段,最後将這一個細胞拼了起來,并抽取自然界中的物質,複制了許多個相似的細胞。
他不知道鬼殺隊的主公是否知曉,但與他常年維持着不冷不熱的聯系的锖兔,已經有所覺悟。
來到這陰暗森冷的房間後,白木沒有立刻做什麽,他的假面在卸下來後,流露出一絲平日裏難得一見的迷茫。
累正在一樓密不透光的客廳中,安靜的坐在沙發上,按照白木的要求,一刻不放松的監視着所有的動靜。
在累聽不到的地方,白木卻對着他心中唯一被他視為過“家人”的男人,說出心中所有內心深處最卑劣的打算。
“我的決心,至今沒有任何改變。我不知道這些累是怎麽從大正時代過來的,也不在乎,這不是我需要去解決的問題……我只知道當我看到這只鬼的那一刻,我就擁有了備用計劃。”
“他鬼類的身體,可以幫我分擔我們身體間物質轉換的壓力。所以……我需要他成為我的‘家人’,在最關鍵的時候,心甘情願為我提供幫助……甚至為我去死。”
白木的異能有發動範圍,他只要每天待在家裏8個小時,為織田作做好身體維護,去除腐化的部分,讓他的身體保持無限接近于生的狀态就可以。
只是這并不是活人的狀态,甚至稱不上瀕死。
死與生這一線之隔,是一道不可跨越的鴻溝。
“我試了好多好多種讓你複活的辦法,都失敗了……可你知道,我一旦下定決心去做的事情,會不擇手段。”
“我找了這麽久、試了這麽久……最後唯一給了我希望的方案,就是借助鬼類的力量,讓你全身細胞在極短時間內統一重生。到最後一階段實施前,我仍然需鍛煉自己的異能到下一個極限,現在的我……無法在過短的時間裏,做到這麽大量的物質重建。”
“你的朋友太宰治,已經對我産生了懷疑。”白木發動異能,身周轉動起星輝,“我甚至不知道,如果真的被他查到什麽,該不該告訴他這裏發生的一切。”
“如果最後一個階段失敗了,若是我失手把你變成了鬼……你會……”
安靜了一會,白木收起了自己的脆弱,重新用冷淡而理智的聲音分析道:“讓一個尊嚴體面的人,在死後受到這種蒙羞和侮辱,這樣的罪孽我來承擔,我接受一切我應得的報應。”
“若是成功,皆大歡喜。若是失敗……”白木深深吸了一口氣,“從天堂墜入地獄的路太絕望,他既然是你的朋友……只要別繼續追查下去,我何苦要讓他體會這種滋味。”
用異能剔除了空氣和自己身上所有的細菌真菌病毒後,他為自己手動創造了一個無菌的環境,拿起了一把手術刀。
“十號刀。脾……修複。”
屋子裏的電跳閘了,電被白木抽離出來,成為了物質重建所需要能量守恒的替補能源。
客廳中的绫木累擡頭看向驟然熄滅的燈泡,卻沒有絲毫動作。他紅白色的眼睛盯着大門的方向,随時做好了出擊的準備。
下一刻,白木在彈指間恢複了這件密室的供電。
鋒利的刀劃開皮膚,用異能控制血『液』的位置,脾淺表子-彈碎片被-幹脆利落的取出來扔到一邊,白木的刀又準又快,冷靜到幾乎絕情。
所有傷口用異能縫合,血管細胞壁的微觀修複,神經的重新連接……因為近期內充足的練習,白木手感尚在,這一切做得如行雲流水般娴熟順暢,全然不是一個在校醫學生該有的水平。
這一切結束得很快。
白木卻身心疲憊。
他呆了好一會,才走到手術床邊,緩緩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欺騙,利用,手段卑劣,無所不用……織田作之助,我似乎在成為你最讨厭的那種人。”
“……對不起。”
他迷茫的将頭靠在織田作手邊的床上,像一只缺乏安全感的貓咪一樣閉上眼,然後下一秒,疲倦鋪天蓋地的向他襲來。他沒有掙紮,順從的失去意識。
只有在織田作的身邊……才是唯一的心安之處。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就連白木都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日升又日落,屋外的夕陽餘晖被厚重的窗簾一并遮住,屋子裏透不進一點光。
绫木累坐在一片黑暗裏,紅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玄關處的大門。
屋外細微的腳步聲逐漸靠近,終于停在門前。
下一刻,清脆的門鈴聲,在這一片空曠的黑暗中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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