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死神見了他都會繞道
守信者號貨運飛船嘈雜簡陋的餐廳裏,路昭正認真地啃着一塊壓縮口糧,為了避免被嗆到,還需要時不時舀一勺盤子裏的蛋白質糊幫助下咽。
路昭今年十九歲,臉上還帶着點少年的純真,額頭上蓋着細細軟軟的碎發,但是穿着拓荒團常服的身材卻已經屬于青年了。青年的身形看起來很纖瘦,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這具不起眼的身體能夠爆發出多大的能量。
坐在路昭對面的,是他的隊友馬森,一個肌肉結實的大塊頭。
“這樣的東西都吃的下去,你的胃是什麽做的?”馬森問。
看了馬森一眼,把最後的口糧碎末放進嘴裏,路昭說:“我的味覺很正常啊。”他只是覺得食物不應該被浪費而已。
伴随着船身的一個小颠簸,餐桌上的杯子滑動了幾厘米,路昭伸手拿起杯子開始慢慢喝着裏面酸倒牙的西番蓮汁。
馬森已經一臉不忍卒睹的樣子了。
一個面色蠟黃的中年人慢悠悠的走了過來,把幾罐啤酒放在馬森面前的桌子上。
“謝了,老唐。”馬森問,“還有什麽好吃的嗎?”
叫老唐的男人在牆邊的長椅上癱坐下來,懶洋洋地說:“還能有什麽,這裏是貨運飛船。”
“嘿,我們可是去希望城執行公務的。”馬森不滿道:“難道路上不應該吃點好的嗎?”
老唐瞟了一眼桌子,“那就是你們的标準餐,軍部可沒有另外給我撥經費。”
“我去!”
馬森撕開拓荒團五號口糧袋子,苦大仇深地嚼了起來,一邊吃一邊罵罵咧咧,“我就知道軍部都是一毛不拔的吝啬鬼,這回召我們過去,估計也沒什麽好事。”
此時路昭已經喝完了他的果汁,開始收拾桌子上的餐具和食物包裝袋。
馬森嘴裏叼着一條肉幹,随手開了一罐啤酒遞給路昭,路昭卻沒有接,“我還沒成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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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法律規定二十歲才算成年。
“不到二十歲不能喝酒,但是十六歲的孩子卻可以征召到殖民星拓荒——這操蛋的法律!”馬森把啤酒罐收回,自己咕嘟咕嘟喝了起來。
喝完打了一個酒嗝,馬森轉頭看向老唐,“這次到底怎麽回事,你有沒有消息?”
“我不知道。”老唐搖頭,“聽說每個團都抽調了一部分人,大部分是精銳。”
“所謂精銳也就是命大的,每年百分之十以上的折損率,能活過五年就可以算精銳了。”馬森捏扁了手裏的罐子,吧嗒扔到旁邊的垃圾桶裏,“‘行星生态多樣性理事會’那幫孫子,好好的殖民非要說成保護性開發,本來一顆中子彈就可以搞定的事情,非要我們拿命來填。”
“呵呵。”老唐笑了,“如果不是這麽危險,怎麽能掙到普通駐防軍隊三倍的貢獻點?”
“是啊。”馬森自嘲地撇撇嘴,“一切為了帝國——說到底還是看在錢的份上。”
“你差不多可以退役了吧。”老唐問。
“還有最後幾個月。”馬森點頭,“等領到那筆忠誠獎,我就回家。”
“回家。”老唐惆悵地重複了一遍,“回家啊……”
“你呢,不打算走了?”馬森問。
“走?”老唐反問,“拖着這兩條機械義肢,回去工作到哪裏找?像你這樣能夠全身而退,才算是功德圓滿吧。”
馬森無言,默默喝了一口啤酒,半晌之後才悠悠地開口,“如果沒有路昭,我大概也早就入土了。”
他轉頭,看向飛船舷窗。
路昭正趴着舷窗玻璃往外看雲層。
“那孩子,真的有那麽神?”老唐問。
“他來了以後,我們團每年折損率從百分之十一降到了百分之三,你說神不神?我們都叫他——被死神厭棄的男人。”
“這外號聽起來不太順耳,為什麽不是叫被幸運女神眷顧的男人之類的。”老唐不解。
“女神?”馬森笑了起來,“這裏可是拓荒團,這裏沒有女神。”
***
媽媽,
我要去希望城了,馬森說此行禍福難料,不過我并不擔心,就像朱莉姨婆經常說的,車到山前必有路。
路昭
***
因為沿途還要在幾個拓荒團駐地卸載物資,守信者號第二天才回到希望城。
希望城是澤塔426號殖民星的首府,位于該星球自轉軌道附近的一個大島嶼上,由于這座島是最早的殖民據點,所以現在建設的很不錯。島上除了駐軍、後勤、眷屬以外,還有很多來此淘金的冒險者,加上為這些人服務的各類從業人員,常住人口已經超過了二十萬。
飛船降落在軍部停機坪上,艙門一開,熱浪滾滾而來。
“祝你們好運。”老唐說。
“當然,有路昭在呢。”馬森揮揮手,跳下了舷梯。
路昭背着自己的行軍包走到門口,和老唐道了別,然後追上了馬森的步伐。
進了軍部大樓,他們被引導進了一間會議廳。會議廳裏已經有了不少人,大部分都穿着拓荒團的制服,三三兩兩地圍着聊天,察覺有人進來,衆人的目光都轉了過來。
“嗨,各位好。”馬森笑嘻嘻的打招呼。
“馬森,你還活着啊。”有人回應,“我以為你早就翹了。”
“哪能呢,老程你都還在,我可不敢死。”馬森拉着路昭坐到熟人旁邊的位置上,“路昭,來見過這位程大哥,人家是十七團的頭號神槍手呢。”
“程大哥。”路昭老老實實打招呼。
“你就是路昭,那個幸運小子?”
“啊?”路昭有點楞,他的綽號不是這樣的。
誰料馬森倒是點頭了,“是啊,他可是我們團的幸運符呢。”頗為得意地拍拍路昭肩膀,馬森問老程:“這次演的是哪一出啊,你知道嗎?”
“不知道。”那個叫老程的男人回答。
整個大廳裏幾十號人,沒有一個知道今天為什麽而來。
不過他們沒有等太久,澤塔426殖民星最高軍事長官林內斯中校出現了,他先是表彰了在座的各位對于帝國拓荒事業的貢獻,然後交代他們第二天去總督府報到。
“接下來這段時間,你們都要聽從總督大人的調遣。”林內斯中校說:“帝國不會忘記你們的貢獻。”
“一切為了帝國!”衆人行禮,目送長官離開。
“所以,這回其實是要為總督大人辦事了。”出了軍部大樓,馬森琢磨着:“聽說這位總督是帝都星系過來刷資歷的,不知道出手大不大方?”
路昭跟在旁邊沒吭聲。
“你看什麽呢?”馬森轉頭,發現路昭正在四顧張望。
“看熱鬧啊。”路昭說,“這裏人好多哦。”
在拓荒團駐地待久了,希望城的喧鬧尤顯難得。
“傻乎乎的。”馬森揉了一下路昭的頭發,“小夥子,晚上哥哥帶你出去浪吧。”
路昭立刻警惕地往後一退,“不去,我還小呢。”
“小什麽啊。”馬森怪道:“個頭都快趕上我了。”
“不行。”路昭搖頭。
馬森看着路昭,然後嘆了口氣,“不知道你的腦子裏裝的是什麽。”他和路昭打了三年的交道,已經習慣了這孩子在一些事情上有着奇怪的執拗。
“那你要一個人待在軍部招待處嗎?”馬森問。
“我想去逛街。”路昭說,像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他咧開嘴,笑出兩個小酒窩。
“行,你自己去逛逛,但是不要亂買東西啊。”馬森囑咐,“除了本地特産,這裏的工業品比外面貴很多,不劃算的。”
“我知道了。”路昭點頭。
雖然路昭出身于一個偏僻行星,性格老實又沉默,但是馬森想不到還有什麽要提醒他的了,若是要論小心謹慎和勤儉節約,馬森自己是拍馬也趕不上路昭的。
拉起路昭的左手,馬森在路昭的智能手環上轉賬了五百幽,“哥哥給你點零花錢吧。”他知道路昭對于物質和享樂需求很小,每年的薪水都會攢起來,偶爾在星網上買點東西,那也是要寄回老家的。
路昭收到轉賬很意外,“森哥,不用的。”
“拿去自己買點好吃的,晚上我不回去了。”
“明天早上要集合的。”路昭有點擔心。
“放心,誤不了。”馬森轉身,舉起右手随意地揮了揮。
馬森的身影消失不見之後,路昭研究了一會兒路牌,然後選擇了一條商業街的方向走了過去。
路昭來到澤塔426號殖民星已經快三年了,到希望城的機會卻不多,再加上這座城市正處于開發期,城市建設簡直可以說是日新月異,現在看到的市容和半年前看到的已經截然不同了。
路昭饒有興味地看着路上的行人和路邊的商鋪,還有那些來來往往的低空懸浮車。單調乏味的拓荒團駐地,路昭可以待得住,那不代表他不喜歡這樣鮮活喧鬧的場景。
路昭看到了很多有意思的新奇玩意兒,但是他牢記這些商品價格坑爹的特點,只是心裏默默念着‘原來還有這樣的東西啊’,然後看過就算了。
走到一個十字路口,路昭遇到一家新開業的冷飲店促銷員。
“先生,新店開張,全場五折哦。”半人高的小機器人系着荷葉邊碎花圍裙,聲音軟軟的遞過來一張傳單。
“謝謝。”路昭道了謝,接過傳單認真看了起來。
“我們還有使用本地水果制作的冰激淩哦,在別的星球是絕對嘗不到的呢。”機器人熱情地圍着路昭打轉。
“讓開,別擋路。”身後有人嚷着。
路昭聞言退到牆邊,立刻看到一輛懸浮摩托艇招搖而過,嘩啦一聲,冷飲店的促銷員就被撞翻在地了。
旁邊還有其他人被摩托艇驚吓到,一個披着灰色隔熱鬥篷的男人大罵:“草,趕着投胎啊,不就是輛一代旅行者嗎。”
“一代也不錯啊,畢竟這裏是殖民星。”他的同伴說:“已經可以顯擺一下啦。”
路昭收回視線,彎腰去扶促銷機器人。
機器人站直了,大概是受到了撞擊的影響,它傻愣愣的原地轉了幾圈,然後向着路昭遞出一張傳單,“先生,新店開張,全場五折哦。”
“不用,我已經有了。”路昭謝絕了機器人的推銷,正打算走開,有道陰影自天空中一閃而過,他不由自主地擡頭,卻已經什麽也看不見了。
鬥篷男驚呼,“握草,那是什麽?星際飛船怎麽可以開進城裏?”
“特權階層就可以啊。”他的同伴很冷靜,伸手朝遠處一指,“沒看到船是開往總督府的方向嗎?”
路昭也順着那人的指向看過去,除了街道、車輛和行人,沒有看到其他東西。
總督府?怎麽感覺他們這次來希望城的任務,似乎和剛才那艘飛船有關呢?
路昭歪頭想了一會兒,然後就把這事放下了,根據傳單上的地址,開開心心的去找那家冷飲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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