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他殺死了自己
“怎麽,緊張了?”宗源笑眯眯走到冀恒身邊。
冀恒摘下護目鏡,瞥了宗源一眼,回頭檢查自己手裏的武器,“緊張什麽?”
“明天的對戰呗。”宗源說:“你的實戰考核運氣一直那麽差,今年搞不好也會出意外啊。”
手裏上着彈匣,冀恒淡淡地開口,“那你就看着吧。”
“我是關心你呢。”宗源從口袋裏掏出兩個小瓶子,只有手掌那麽長,裏面裝着紅色的透明液體,“看到了嗎,幸運女神的賜福,剛剛從某個學弟那裏弄來的。”
“不必了,你自己喝吧。”冀恒搖頭,他知道這種飲品,是安珀特産的高度果酒,傳說有運氣加成的神奇效果。
“喝一瓶,晚上做個好夢,增加明天的勝算啊。”
“我不需要那種東西。”
“你忘記去年的實戰考核了嗎?”宗源将一瓶果酒放在臺子上,自己打開了剩下的一瓶,“先是戰機故障,然後是食物中毒,這還不夠衰嗎?”
去年的實戰考核,冀恒永遠都不會忘記。
宗源舉起瓶子喝了一口,“哇,這酒夠勁!”他咳嗽了一聲,接着說:“不管了,反正給你放這裏,我覺得我現在需要出去跑圈冷靜一下。”
宗源走了,冀恒的腦子還沉浸在那句‘食物中毒’上,他記得當時的路昭非常擔憂,帶着哭腔向他說對不起。
路昭喊他學長,向他道歉,眼眶還含着淚,接下來道格出現,崇敬的學長立即變成了什麽恐怖的髒東西,路昭再也沒有正眼看過他,而冀恒,平生第一次嘗到了膽怯的滋味。
收槍入套,冀恒拿起了那瓶果酒,瓶壁反射着頭頂的燈光,裏面清澈純淨的液體晃動着,火紅色,象征着勇氣。
打開蓋子,冀恒輕輕抿了一口。
這酒入口涼涼的,帶着點甜味,似乎酒精度并不高,但是很快喉嚨就變得火熱,熱力蔓延到食道和胃部,燒得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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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共一百毫升的東西,本來就是兩三口的事情,等到冀恒覺得有點頭暈,他已經把酒全都喝完了。冀恒以前當然也喝過酒,不過他比較節制,從來沒有喝醉過。
此刻雖然有點微醺,但冀恒覺得自己還是很清醒的,他腳步穩健地離開了射擊訓練場,走向檢修庫。
他想去看一眼路昭,只是看一眼。
檢修庫裏除了一排排的機甲,半個人也沒有,冀恒走過所有曾經遇見過路昭的地方,仍然一無所獲。
對啊,路昭在躲他呢,冀恒沮喪地想,他停下了腳步。
四周的空間很安靜,當冀恒站住不動的時候,他聽到了隐隐約約的哭聲,是一種很壓抑、很悲傷的啜泣,聽得冀恒心裏一抽。
他循着聲音穿過走廊,拐到倉庫的方向。
路昭正坐在三號配件庫門口掉眼淚,他關掉智腦查詢頁面之後,就從倉庫裏跑了出來,但是一時又不知道應該去哪裏,心裏還惦記着卡洛斯讓他值班的事情,因此也不敢走遠,最後忍不住,就在走廊上哭了起來。
為了意外離世的父親,也為了心碎而死的母親,更為了自己從小到大累積的委屈,路昭哭着,不敢放開聲,只能咬着衣袖小聲嗚咽。
冀恒看到的,就是路昭縮在牆角,抽抽搭搭的樣子。
只是看一眼就好的想法被抛到了太空深處,冀恒挨着路昭蹲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路昭——”
路昭開始沒注意,直到頭頂被人揉了揉,他條件反射地往後一躲,然後就看到了冀恒的臉。
“你怎麽了?”冀恒問。
路昭的回答是手腳并用爬起來就跑。
冀恒呆愣了一下,然後起身去追。
路昭沖進配件庫,他驚慌地去按關門鈕,想把冀恒擋在外面,無奈晚了一步,後者一手插進了門縫,導致感應門無法閉合。
冀恒進了門就大步上前,在路昭試圖躲閃的時候,一把将人摁在了牆上。
“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冀恒語氣淩厲地追問。
“和你沒關系!”
怎麽會沒關系呢?冀恒想,他那麽小心、那麽珍視、那麽鄭重地想要守護的人,如今卻因為別的什麽人,或什麽事而哭泣,怎麽會和他沒有關系呢?
伸手撫上路昭的臉頰,冀恒用指腹擦拭着上面的淚痕,淚水濕熱,還帶着路昭的體溫。而路昭則被冀恒的動作驚到了,一時竟然沒有反應過來,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一顆淚珠還蘊在睫毛上。
“路昭——”冀恒輕輕嘆息一聲,側頭吻上了那顆淚珠。
路昭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他的眼睫在冀恒的雙唇間顫抖,抖得冀恒的心都開始戰栗了。好像不夠,冀恒模模糊糊地想着,還不夠啊。他的吻順着淚痕來到了後者微啓的雙唇上,柔軟、濕潤、細膩,帶着惑人的魔力,像是平生第一次接觸到了世上最美好的東西,甜蜜得讓他的理智近乎崩潰。
雙臂死死的抱住了這個人,讓對方修長遒勁的身體和自己貼合在一起,可以感覺到體溫、可以感覺到脈搏、也可以感覺到心跳。周遭的一切都在離他遠去,只有懷裏的這個人,那麽真實、那麽熾熱,仿佛燎原的火焰席卷了他的整個身心。
路昭……路昭……路昭……
從去年開始,空缺了一個重要部分的心髒,終于被填滿了。
意亂、情動、耽溺、沉淪,世界只剩下這一小方幽暗而火熱的天地,不斷陷落,欲罷不能。
冀恒沉迷于這一吻的時候,路昭卻沒有,他只是吓了一跳,然後很快就清醒了過來。
這算什麽?路昭憤怒地想,這個人怎麽可以這樣對待他?他的口腔被冀恒占領了,攜着灼熱的酒氣,對方的唇舌肆意地糾纏着他,好似強悍貪婪的侵略者,不給他任何反抗的機會。
路昭開始掙紮,當他想別開頭的時候,冀恒用雙手捧住了他的臉,讓他無路可逃。路昭曲起手肘,奮力去推冀恒的胸膛,但是沒有用,對方的力量太強了。
路昭想到卡洛斯說起冀恒的基因被改造過,所以現在的他根本就不是這個人的對手。
怎麽辦?
路昭瞪大了眼睛,因為距離太近無法對焦,他只能模糊看到冀恒眉骨下緊閉的雙眼。憤怒過後是屈辱,屈辱過後是絕望,對于毫無還手之力的自己,路昭只能想到死亡。
那是他唯一可以與之對抗的方法。
那麽,死就死吧。
路昭的左手放棄了反抗,順着冀恒的腰間滑下,然後摸到了一把手槍。
任何時候,尋找到一件可以自戕的武器,已經成了路昭的本能,因為這是他能在這個殘酷世界立足的最大底牌。
拔槍,拉保險,一氣呵成。
冀恒還在戀戀不舍地舔舐着路昭柔軟的唇瓣,一把自動手槍已經抵在了他的胸口上。
“放開我——”路昭冷冷地說。
冀恒看了一眼那把手槍,恍惚間想起瀚海高原的那個早上,當時的路昭也拿着槍,那麽哀傷、那麽悲涼……他多麽希望時間可以重來,讓他回到那個清晨,去抱住那個路昭。
“我不放。”冀恒低喃着,癡癡地凝視着眼前這個人,“永遠都不會放開。”
混蛋!路昭咬着牙,眼看對方又要不管不顧地親過來了,一發狠就扣動了扳機。
砰——
冀恒的身體震動了一下,禁锢路昭的手臂松開了,他踉跄着後退一步,伸手捂住身上的傷口,鮮血汩汩地從指縫之間冒了出來,他看了看那些血液,然後才後知後覺的感到了疼痛。
傷口很疼,但是不及心裏的痛。
冀恒看向路昭,任然無法接受這個現實。
路昭開了槍,卻不敢再看冀恒,他聽到了冀恒中槍的聲音,這是他第一次朝人類開槍,扳機扣動的瞬間他并沒有複仇的快感,卻只有萬念俱灰的難過。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路昭抽噎着舉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就讓這一切重來吧,路昭想。
冀恒撲過去扣住了路昭的手腕,“不要——”他滿手的鮮血順着路昭的小臂流淌,“路昭,你幹什麽!”
路昭扭身想甩開冀恒,但是對方已經雙手将他圈住,整個人的重量都壓了過來。纏鬥間兩個人都摔倒在了地上。冀恒暫時控制住了路昭,但是他的肺葉已經被子彈貫穿,由于失血和呼吸困難,他逐漸變得力不從心。
“路昭,不要傷害自己——”冀恒的視線模糊了,他只能用僅存的神智不斷祈求身下的人,“求你……”
開弓沒有回頭箭,這一次,路昭是絕對不能再被阻攔了,他掰開冀恒無力的手指,在對方的哀求聲中——殺死了自己。
***
幸運女神的賜福,原名露比,是用安珀特産的一種水果釀造的酒,因為廠商只采用特定産地自然生長的果子為原料,所以每一瓶都價格不菲。
源于露比鮮紅的色澤,人們賦予了這種酒許多含義,熱烈奔放、一往無前,比如幸運、比如勇氣、比如……愛情。
當冀恒喝下第一口的時候,他就發現自己無法拒絕了。
火熱的液體滲入他的四肢百骸,将他的心燒得滾燙,好想立刻就去做點什麽啊。當冀恒舉起酒瓶,想要喝第二口的時候,他的頭腦突然一片混亂。
仿佛是一剎那,又仿佛非常漫長,冀恒做了一個夢,一個荒唐至極的夢,他低頭去看自己的右胸,依稀覺得那裏應該有一個傷口。
路昭——冀恒的心髒驟然一痛,在那個夢裏,他看到路昭自殺了,這次他沒能阻止他。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路昭:你耍流氓!
冀恒:我怎麽了?
路昭:你非禮我。
冀恒:那不是非禮。
路昭:哼,還不承認,太欺負人了!
冀恒:也不是欺負。
路昭:胡說,不是欺負是什麽?
冀恒: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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