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要送他去坐牢

RM-PD076號資源星——實戰演習基地——三號配件倉庫

在那個不可言說的奇異夢境裏,有甜蜜和哀傷,有歡愉和痛苦,也有天堂極樂與地獄深淵。原本從未曾想到過的禁忌之門打開後,一種強烈得無法抑制的感情被觸發了,然後勢不可擋地将他淹沒。

從此,他中了一個叫做‘路昭’的魔咒,再也無法掙脫。

所以,才會有了獨占欲,所以,才會在一點風吹草動的時候就方寸大亂,所以,才會被妒忌沖昏了頭腦。

治療室的房門打開,宗源走進來的時候,冀恒還坐在那裏發呆。

“冀恒,發生了什麽事?”

冀恒有氣無力的擡了一下眼,“你怎麽來了?”

“我聽人說你和路昭打架了,宿舍門口流了一地的血……”宗源躊躇着,“難道,其實你們有仇?”宗源開始嚴重懷疑自己的判斷力了。

有仇?可能對路昭來說是這樣的吧。想到自己喜歡的那個人正仇視着自己,冀恒的心痛得一抽一抽的。

“我喜歡他。”冀恒直視着宗源,“但是他讨厭我,也許還恨着我。”

宗源傻了,“你做了什麽啊,能讓他這麽讨厭你?”他想說路昭是那麽單純又可愛的人,能讓他恨得要和你血濺五步,得是多麽天怒人怨的事情?

“兩年前,詹立庭找我去殖民星打獵……”冀恒耙了耙頭發,講起了他和路昭的第一次見面,蠻荒而危險的殖民星、晨光乍現的清晨、倒在血泊之中的路昭。

“最後,我給了他一個入學名額。”冀恒說。

“詹立庭那小子真不是東西。”宗源搖頭。

“是啊。”冀恒說,如果換了現在,他能當場把那小子揍個半死。

“路昭大概把你和詹立庭當做一丘之貉了吧。”宗源摸摸下巴,“換我也要躲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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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冀恒黯然的應了一聲,他可以理解,但是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那麽今天是怎麽回事?你和路昭告白了?”什麽告白能搞得跟兇案現場一樣。

“沒。”冀恒甕聲否認,他現在急需一個能夠為他指點迷津的人,所以就對着宗源把今天的經過全部坦白了。

宗源聽完全過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你就逼得人家斷臂求生?被你喜歡上,路昭也真可憐——”

“別說了。”冀恒懊惱地打斷宗源的話,他已經後悔的要死了。

“那路昭現在人在哪裏?”宗源又問。

冀恒猛然站起。

路昭被關在一個小房間裏,看起來就像一個禁閉室,裏面什麽都沒有。他蜷縮着躺在地上,雙手被拷在身後,右手腕腫了,又漲又痛地勒在手铐裏。

路昭很絕望,他搞砸了,如果當時他耐心一點,等冀恒走遠了才動手就好了,那樣他就可以改變這個結果,提前離開宿舍并避免被冀恒遇到,也就沒有後來冀恒受傷的事情了。

但是現在晚了,如果冀恒要控告他故意傷害的話,別說被學校開除了,就是身陷囹圄都是有可能的,畢竟對方的權勢那麽大,而自己做的事又證據确鑿。

雖然看不到手環上的時間,但路昭知道一個小時已經過去了。他完了,路昭想,伯父伯母還等着明天帶他去月光城呢,但是他去不了了,還有師父,因為自己考上機械系那麽高興的師父,必定也會很失望,還有邈邈,還有遠在故鄉的姨婆……

路昭想到自己會讓那些關心着自己的人失望的時候、想到自己會一輩子帶着犯罪标簽的時候,心裏就難過得透不過氣來。禁閉室又黑又冷,右手可能骨折了,身體又維持着一個很難受的姿勢,但是這一切都比不上對于未來的恐懼,路昭的額頭抵着冰冷堅硬的地板,眼淚順着眼角流淌着。

***

媽媽,

我該怎麽辦?

路昭

***

冀恒進入禁閉室的時候,路昭已經渾渾沌沌了,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才茫然地轉過頭。或許是因為已經悲傷到極點了,心情變得麻木,他竟然不再害怕對方。

冀恒看到路昭無助地躺在那裏,心髒就開始抽痛,然後路昭木然的眼神又在他心裏加了一刀,等到跪下去解路昭的手铐時,發現對方的手腕已經腫的慘不忍睹,冀恒差點眼前一黑。

抱起路昭的時候,冀恒整個人都控制不住地發抖。

路昭被冀恒打橫抱起,他的腦袋擱在冀恒的肩膀上,冰冷的地板換成了溫熱又有彈性的肌膚,路昭遲鈍地反應過來冀恒沒有穿上衣。

這是做什麽,要送他去坐牢嗎?

但是最後他被放進了一個治療艙裏。

治療艙裏的光線很柔和,手腕的傷不那麽疼了,路昭迷迷糊糊的想着是不是治好才送他去呢,一邊想着一邊昏頭昏腦地沉睡了過去。

冀恒情緒低落地守在治療艙旁邊,設備檢測顯示路昭除了腕骨骨裂以外,還有些脫水症狀,而這些都是他造成的。

隔着治療艙的透明罩,可以看到路昭蒼白的睡顏,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他應該……怎麽做呢?

路昭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房間很陌生。

這是哪裏?發生了什麽事?路昭恍恍惚惚地想,他的記憶還停留在上午的時候,師父在穆大師的車間理處理一個零件,他幫忙切割,午餐是穆夫人準備的,她是一位優雅又美麗的女士……不對,穆大師是爸爸的哥哥,所以穆夫人就是伯母,伯父伯母要帶自己去月光城,那裏是爸爸長大的地方……那麽這裏是在月光城嗎?

“路昭。”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那個聲音——讓他心驚,路昭猛然轉頭,他看到了冀恒。

這是路昭知道冀恒就是殖民星那個大人物之後,第一次認真的正眼看對方。

此時冀恒正坐在床邊,他穿着一身便服,上身是淺色的短袖,衣服材質柔軟,沒有作戰服的硬朗,也不像機甲服那麽貼身,使他整個人都變得更平和一些,沒有了壓迫感。他一手曲肘撐着身體,另一只手探過來似乎想摸路昭的臉,目光中還帶了點擔憂和關切。

路昭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

冀恒的手在半空停頓了片刻,又收了回去,“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手還疼嗎?”

手?

生物臂、切割刀、故意傷害罪、黯然無光的未來……記憶像潮水一樣灌進路昭的腦子裏。

這個人到底想怎麽樣呢?

路昭久久沒有回應,只是那樣安靜地看着冀恒,墨色的雙眸深不見底。

冀恒的心漸漸沉了下去,他垂着眼眸,躲開路昭清澈的目光,伸手托起對方的右手,将那截纖細的手腕貼在自己臉頰上,語氣裏不自覺地帶了乞求,“路昭,原諒我好不好?”

原諒?

原來冀恒想要的是原諒。

一個人在傷害了另一個人之後,是出于什麽樣的心裏,一定要執着于受害人的原諒呢?

如果是以前,路昭對于這種虛僞的要求一定會嗤之以鼻,沒錯,金錢和利益确實可以作為補償,買到受害者的原諒,在路昭得到星雲的入學資格之前,他确實簽署了一份不做追究以及對外保密的協議。

但那不是真正的原諒。

路昭認為他可以在行動上遵守協議的條款,但是在自己的內心保留憤怒的權利,那是他僅有的尊嚴。冀恒已經不欠他了,同時他也不想原諒對方,這樣的兩個人,彼此保持距離是最好的,然而現在看來冀恒并不這麽想。

路昭有自己的原則,但他并不是不知變通的人。沒有父親陪伴的孩子,天生缺乏安全感,漫長又寂寞的成長過程中,路昭早就學會了向現實低頭。去年對冀恒說‘我不想看見你’是他的真實想法,但是現在,在嘗試過退學和入獄的恐懼之後,路昭充滿惡意地想,如果一個原諒能換來安寧的生活,那麽付出點尊嚴又算得了什麽呢?

“好,我原諒你。”路昭說。

冀恒有一瞬間的驚喜,但是當他視線轉到路昭的臉上時,心裏的雀躍霎時冷卻,路昭的目光很冷淡、帶着置身事外的漠然。

原來那只是口頭的原諒。

即使是口頭的原諒也好吧,冀恒只能自我安慰,至少以後路昭遇到自己就沒有理由逃跑了。

“謝謝。”冀恒盡力擠出一個笑容,柔聲問:“你現在餓不餓,想吃點什麽嗎?”

“我想回宿舍。”路昭說。

“好。”

冀恒開車送路昭回到标準宿舍樓下,路昭很平靜地道了謝,然後下車進了樓。

離開冀恒的視線範圍,路昭才像洩了氣一樣手腳發軟,他慢吞吞回到自己的房間。室內的一地狼藉已經被收拾過了,刀子、血跡都不見了,房間看起來和事情發生之前沒什麽兩樣,收拾了一半的行李還放在床上,智腦光屏也開着,只是外宿申請駁回的界面消失了,變成了一條申請通過的消息。

大概只要冀恒願意,一切都是可以擺平的。

路昭把行李往旁邊一推,然後無力地躺在了床上。

堅持住,路昭,明天還要和伯父伯母一起去旅行呢,堅持住,師父想要看着你從機械系畢業呢,堅持住……也許并不需要多久,只要堅持到那個人離開了星雲。

第二天,穆大師派了飛車來接路昭。因為外來車輛進入校園的手續很繁瑣,所以司機只能把車停在四號門外,路昭是自己步行出去的。

年假尚未結束,晨間的校園裏基本沒什麽人,路昭沿着茂密的林蔭道走着,随着清新的空氣和舒爽的微風,糾結了一整夜的沉重心情也徐徐化開。

等到坐上飛車的時候,路昭的心情已經變好很多。

托帕城中空域管制很嚴格,穆大師家雖然有自己的私人飛船,但是飛船停泊起降都必須在指定的飛船停靠站,所以必須先坐飛車過去。穆大師和穆夫人已經在飛船停靠站等着了,路昭一出現,穆夫人就捂着胸口說路昭穿着星雲制服的樣子和當年的穆懷遠簡直一摸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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