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上了飛船以後，穆夫人又拿出了各種穆懷遠以前的影像來給路昭看。

“懷遠啊，一直是個有點腼腆的男孩子。”穆夫人嫁給穆大師的時候，穆懷遠才十七歲，在她看來就是個小弟弟，“性格也很好，大家都很喜歡他。”

那些影像，有穆懷遠剛剛出生時躺在懸浮搖籃裏，也有十來歲在學校參與活動的，還有長大以後參加家族聚會的，更多的是一些他自己拍攝的小視頻——關于組裝各種星際級宇宙通訊設備的。

“懷遠最喜歡這些東西了。”穆大師坐在一旁點頭，“他的動手能力也很強，這點你像他。”

路昭怔怔地看着光屏上年輕的穆懷遠，這就是他的父親呢，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他想他明白母親為什麽會愛上這個人了。

經過幾個小時的飛行，飛船到達了月光城。

月光城位于安珀南方大陸的東端，背靠白雪皚皚的雪山，面朝廣袤無垠的大海，常年溫度适宜、繁花盛開，穆家的宅邸就在風景最美的莎菲爾海灣邊上。

房子是一棟挺古典的老式風格建築，但是內部設施都很完備，與穆夫人的品味一樣，處處透着精致和優雅。

穆夫人帶路昭去了穆懷遠住過的房間，房間窗戶朝東，一打開就是海灣的景色。

“好漂亮。”路昭驚嘆。

“喜歡就好，我讓機器人整理過了，這個房間以後就歸你了。”穆夫人說。

不是‘這幾天你可以住這裏’，而是‘以後就歸你了’，路昭聞言眼眶一酸，“謝謝伯母。”

“謝什麽，都是一家人。”穆夫人又介紹了一下室內的設施，給路昭設置了智腦權限，“你可以先休息一會兒，晚上伯母給你做好吃的。”

“好。”路昭答應，等穆夫人走後，他又看了看穆懷遠留下了的書籍和機械模型，然後在那張看起來很舒服的床上睡了一覺。

前一天晚上，路昭根本就沒有睡好，現在到了這裏，雖然是個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房間和床鋪，但是心裏卻有十足的安全感，所以也就睡得格外的好。

一覺睡醒，天都黑了，路昭趕緊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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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對不起，我睡過頭了。”路昭對着客廳裏的穆大師道歉。

“沒關系。”正在光屏上浏覽本地新聞的穆大師把屏幕一關，“晚餐還沒好呢，好了也會去叫你的。”穆大師示意路昭坐在旁邊，和他聊了起來，“聽說你考入星雲機械系了？”

“是的。”升級考試結果是在假期公布的，學院星網上可以查到。

“那邊的機甲制造專業是很不錯，當年我也想讓懷遠去考，可是他偏偏喜歡琢磨那些個通訊設備。”

穆太太剛好走過來，就開口道：“你就別再和小昭念叨這些陳年舊事了，人各有志，不能勉強的。”

“小昭才不勉強呢。”穆大師學着穆夫人，把稱呼從小路改成了更親近的小昭，“他本來考的就是機械系啊。”穆大師又笑眯眯的說：“小昭啊，等你畢業了，伯父給你建個專屬制造車間，保證比你師父那個要好很多。”

“啊，不用了。”路昭搖頭拒絕，他其實還沒有想好将來的出路，以前只是覺得大概會在師父的修車行裏一直工作下去。

“怎麽能不要。”穆大師臉一板，“我那裏還有很多好東西呢，都是留給你的。”說完又眨了眨眼，“先不要告訴你師父，他會吃醋的。”

“好。”路昭紅着臉答應了。

吃完飯，穆夫人帶路昭熟悉家裏的環境。穆家這座宅子建造在海灣附近的山坡上，即可以俯視美麗的海灣，也可以遠眺巍峨的雪山。

穆夫人告訴路昭，每年八、九月份，安珀的兩顆衛星帕拉依和希鉑麗、以及帕拉依的兩顆伴星同時出現在東方的天空，與它們在海上的倒影交相輝映，整個城市都會被籠罩在明亮的月光下，這也是月光城名字的由來。

在參觀書房的時候，路昭看到了一張照片，二十多歲的穆懷遠坐在書桌前，肩膀上還挂着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兩個人都笑得很開心。

“啊，那是承業，承業最喜歡懷遠了。”穆夫人注意到路昭的視線，就拿下了書架上的相框，用手指輕撫着，“真的是好多年了。”

“承業是誰啊？”路昭忍不住問。

“承業是我和你伯父的孩子，比你大七歲。”

“啊，是哥哥。”路昭非常意外，同時也心生向往，“哥哥現在哪裏呢？”

“他呀，因為當年執意要學音樂，所以和你伯父鬧翻了，目前住在帝都星，安珀都很少回來了。”穆夫人嘆了口氣。

“學音樂也很好的。”路昭自己沒什麽藝術細胞，但還是很佩服音樂家的。

“你伯父一直想要有人繼承他的衣缽，懷遠和承業都不如他的願。”穆夫人道：“現在幸虧有了你，他也就不會有遺憾了。”

路昭覺得自己也很幸運，遇到伯父一家，不僅僅是多了幾個親人，還讓他得以更了解自己的父親。穆懷遠不再是一個單薄的名字，而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二十多歲的穆懷遠，在他看來就像一個同齡人。如果他們現在相識的話，大概也能成為好朋友吧，路昭想。

興許是下午睡夠了，晚上路昭一直沒有睡意，他推開窗戶，看着夜色下的海灣。

兩顆巨大的天體懸挂在墨色的夜空，帕拉依更大一點，但是距離遠，所以看起來它和希鉑麗差不多。

這也是父親當年所見過的景色吧，那些時候，他會想什麽呢，他會不會想到自己将來的孩子？路昭看到堂兄和父親在一起的照片，心裏就酸酸的，他想到了自己因為沒有父親而苦惱的童年，雖然他和母親說沒有爸爸也挺好的，但心裏總還是有點委屈。

說不要，其實是因為知道自己得不到吧。

月光溫柔地照耀着大地，路昭倚在窗邊，除了被夜風吹動的發絲，整個人都一動不動的。

冀恒看着光屏上的畫面，忍不住伸手想觸碰一下，但是手指穿透了屏幕，所及之處空無一物。

恍然醒悟自己的失态，冀恒站起身，雙手插兜，有點不自在地原地轉了一個圈，“查的怎麽樣？”

“我們根據飛車號牌查到車主是穆懷全，就是上次為少主改造複仇者號的穆大師，他與路昭工作的暴風修車行老板拉斯韋爾相識，最近一段時間他們好像在合作開發一種新型的外骨骼系統。此次旅行，穆懷全和他的夫人同行，但是拉斯韋爾并沒有參加。另外——”道格停頓了一下，“雖然目前還沒有直接證據，但是我們查到穆懷全有一個弟弟叫穆懷遠，他很可能就是路昭的生父。穆懷遠于帝國歷2754年死于飛船爆炸事故，之前他在銀河系半人馬旋臂科瑞斯坦服役了三年，那段時間路昭的母親也在那個星球工作過。”

道格打開另一塊光屏，上面是穆懷遠的簡歷，單人照上青年的眉目端正，确實和路昭有點相像。

***

住在月光城這幾天，是路昭這輩子最悠閑、最放松的日子，每天的生活都被伯母安排的妥帖舒适。

第三天的時候，穆家舉辦了一個小型聚會，把路昭介紹給了當地的親友。因為月光城屬于旅游城市，很多年輕人到托帕城之類的大都市發展了，所以當天的客人也以中老年人為主。來的都是穆家遠親或者多年老友，很多都是看着穆懷遠長大的。他們見到路昭，無一例外都會說句‘和懷遠長得好像’，然後再回憶一下遙遠的當年。

路昭聽着衆人的評價，持續充實着腦海中穆懷遠的形象，絲毫都不覺得乏味。不過穆夫人擔心路昭無聊，後面幾天又安排了很多适合年輕人的活動讓路昭參加。于是路昭嘗試了滑雪、沖浪、潛水等各種以前只在智腦上見到過的運動，還游覽了很多當地勝景。

回托帕城之前，路昭的行李多出了一個大箱子，裏面都是伯母為他置辦的行頭，除了最新型的智能手環、便攜智腦之外，還有好幾套衣服。

而伯父則拿出了一張現金卡。

“伯父，這個我不能要的。”路昭連忙搖頭。

“別急着推辭。”穆大師說：“這裏面的錢都是當年懷遠留下來的，除了你祖父給他的基金，還有他自己那幾年的薪水，以及——最後的意外賠償款，這些都應該是你的。”

“是啊。”穆夫人也在旁邊勸說：“你在星雲讀書，花錢的地方也少不了的，還有你的姨婆，老太太年紀那麽大了，怎麽還能讓她操心你的生活費。”

路昭想清楚了也就沒有矯情，謝過伯父伯母便收下了父親的遺産，轉賬後發現自己的存款多出了一千五百萬。

突然變得富有之後，路昭的第一個想法是給姨婆彙一部分錢，然後再為她買一個最好的家政機器人，第二個想法是——他不應該再享受困難補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