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完美主義偏執症

第二天，路昭起晚了。

他一個晚上沒睡好，做了很多噩夢，冀恒用手铐铐他、用繩子捆他、用胳臂勒他、用身體壓他，反正是各種禁锢和壓迫，恍惚醒來發現自己在宿舍剛松了一口氣，腦子裏又冒出那次冀恒闖進房間的情景，那次留下的心理陰影好大，害他連在自己房間都沒有安全感了。

早上路昭眼皮腫着，眼圈一片青黑，他用冰水敷了好久，才消退了一點，但人的精神還是很差。雖然很困，可是又不想留在這個房間裏，他最終還是按照原計劃驅車去了鐵杉鎮。

鐵杉鎮，小松嶺，穆宅。

拉斯韋爾目前還住在穆宅搞研究，路昭過去就見到了三位長輩。

“昨天演出怎麽樣？”穆夫人問，帶着點期待的神情。

“很精彩啊。嗯、樂隊裏的人，也很好呢。”路昭悄悄對伯母眨了眨眼睛，表達兩人之間的默契。

路昭本來打算幫師父和伯父工作的，但是因為他呵欠連天的樣子被拉斯韋爾發現了，不得不承認昨天回來晚了，所以沒睡夠。

“那還不去睡，這樣蔫頭耷腦的像什麽樣子。”拉斯韋爾瞪徒弟。

“睡不着啊。”路昭辯解。

“小昭啊，去休息一下吧。我們這幾天正在組裝調試，你這樣精神不濟很危險的。”穆大師也開口說話了。

路昭只能去睡覺。

這邊的宅邸裏也有一個路昭專屬房間，他住過很多次了，房間是随時可以住人的狀态，所以進門換了件舒服的衣服，路昭就躺到了床上。

房間很幹淨，窗臺上的鮮花散發着淡淡的清香，被褥剛換洗過，松軟又舒适。

路昭鑽進被子裏，須臾就睡着了。

這一覺的睡眠質量極好，路昭睡得又沉又甜，也沒有任何夢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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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時候，路昭精神抖擻地幫師父和伯父幹活。

輕型機甲的研發已經到了實物試驗階段，兩位大師已經做出了一套簡單的初級産品，用來測試他們計劃中的各種性能，路昭的工作就是穿戴上這套設備進行各種動作演示。

穆大師身邊有幾位助手，本來這工作是助手的活，不過路昭來了以後，拉斯韋爾就使喚自己徒弟來幹了。

初級産品目前只有軀幹和四肢部分，沒有頭部，也沒有外殼，看起來就是一具機械骨架。路昭穿上以後感覺卻還不錯，行動基本不受影響，而且省力很多。

“很好！”路昭試着搬運重物，發現自己的力氣起碼提升了三倍，跑步的話，速度也有極大提高。

“現在只能進行這種慢速測試，高速運動還是不行啊。”拉斯韋爾抓着頭皮嘆氣。

“看來關節部分還需要重新調整。”穆大師在光屏上記錄結果，“靈活性确實不夠。”

“伯父——”路昭忍不住問：“這種機甲最後的效果是什麽樣子的？”他以為現在這樣子就夠好了。

“最後效果啊，當然是媲美超級戰士，就是那些經過基因修正的士兵。”穆大師說。

“好厲害！”路昭對那個前景非常向往，眼睛都亮了，只要有了這麽一套機甲……他就不用害怕了。

穆宅兩天的休養生息，讓路昭緊繃的神經放松了不少，回到宿舍總算可以安然入睡了。

年中考試快要到了，學習變得緊張起來，路昭沒空東想西想，他的那種逃避現實的鴕鳥心态也發揮了作用，除了偶爾登錄學院星網會想起論壇灌水區有些不可言說的東西導致自己再也無法直視宗源學長之外，沒有其他後遺症了。

路昭目前的課程主要分為三個部分，機械系基礎課：材料學基礎、工程學基礎、熱力學基礎、空氣動力學基礎四門，機甲方向的課程：機甲構造基礎、機甲機械基礎、機甲故障檢測、機甲拆裝實訓四門，體能訓練相關的：基礎體能、重力訓練兩門，一共十門課。

機械基礎課有點難，機甲相關的課程好一點，重力訓練進步中，路昭最放心的就是他的基礎體能，無論是力量、耐力、速度、協調、柔韌，路昭表現得都還不錯。

路昭覺得唯一不用太費心的就是基礎體能課。

不過偏偏，最放心的課程還是出了問題。

周四下午，基礎體能課。

這門課教練是有學生助手的，就是那種學院貢獻點志願工作，工作內容無外乎學生練習時在旁邊巡視監督之類的，沒有技術要求，但因為給的貢獻點不多，平均一節課三小時才掙兩個點，所以來的人也斷斷續續的。

其實這份工作交給智腦也完全沒問題，大概就是為了給大家一個掙貢獻點的機會罷了。

這天的基礎體能課有一場障礙跑測試，教練柯林帶了個新助手進來，像以前一樣讓助手負責記錄測試結果。

當時路昭正和幾個同學在熟悉場地裏的障礙物，體能訓練場很大，已經布置了迷宮一般的路線，測試的時候必須全程按照指定順序觸碰到感應器才行。

上身挂在矮牆上的周允率先發現了情況，“咦，今天教練找了個助手哦。”

“是麽？”另一個叫田格的男生也爬了上去，“是來掙貢獻點的學長吧，看來今天的測試比較好過了。怎麽說也是人類，比鐵面無私的機器人要好多了。”

“我覺得他有點面熟。”周允摸摸下巴。

“我看看……”田格湊了過去。

爬在最後的路昭剛剛冒頭。

田格忽然一拍牆頭，“是六年級的冀恒啊。”

路昭一腳打滑掉了下去，摔到了硬邦邦的地面上。

“路昭你怎麽搞的？”周允問，牆壁也才兩米高，摔不死人，所以并不用擔心，語氣裏倒是嘲笑比較多。

路昭在地上翻了個身，爬起，“腳滑了。”

“等下正式考試可不能這樣啊。”田格也笑，“這一摔，起碼去掉十秒鐘。”

從路昭的表現來看，這一摔浪費了十秒還不夠，等他慢吞吞地爬上矮牆的時候，周允和田格早就翻過了前一處鐵絲網，去的遠了。

路昭撐在牆頭，往起點處（同時也是終點）看去，冀恒正和柯林教練站在一起，與肌肉勃發的教練不同，穿着訓練服的冀恒顯得更勻稱修長，他背手站着，仔細聆聽教練說話的樣子看起來很無害。

路昭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翻過了牆，繼續自己的障礙跑。

每個障礙物上設置的感應器位置都很刁鑽，不竭盡全力都很難碰到，接近終點的跳樁項目就更變态了，十二根柱子，最高的超過三米，必須每根柱子頂端都碰到才能觸發感應。

路昭先觀察了一下柱子的高度和相互距離，設計了一條路線，因為正式考試的時候還有時間要求，五分鐘內跑完全程才能滿分。

路昭不恐高，小時候還有爬樹的經歷，所以跳樁對他來說不算太難。

只是跳最後一根柱子的時候路昭沒踩準，從旁邊滑了一下，幸虧他動作快抱住了柱子，最後用手摸到了頂上的感應器。然後路昭曲起膝蓋用腳蹬在柱子上，将自己的身體向外推出，後背朝下落到了一張氣墊上。

在氣墊上颠了颠，路昭滾到邊緣下了地，然後扳着自己的胳膊活動起來，想确認是否有拉傷。

“怎麽了？”有人從身後繞過來，接住了路昭的手臂。

是冀恒！

他什麽時候過來的？

路昭楞了一下，手已經被冀恒握住了，抽不回來。冀恒一手握着路昭的手腕，一手順着他的小臂撫到肘關節，輕輕轉動着，眉尖輕蹙、表情認真地問路昭：“有沒有受傷？”

“沒有！”路昭立馬否認，手臂再度往回抽。

這次冀恒松手了，他的臉微微偏開，又轉回來，像是有些受傷，最後卻只是說了一句“要小心”，然後就退開了。

接下來這節課盡管冀恒表現正常，他很認真地在履行自己的職責，沒有對路昭過多關注，但路昭還是相當的不安。

有時候路昭覺得自己想多了，但有的時候，一種無來由的恐懼讓他覺得冀恒的出現是有目的的，而那個目的和自己有關。

他到底想要怎麽樣？

忍無可忍的路昭，第二天課間找人傾訴。

艾達，一位看起來懂得很多的女同學。

“我有個朋友遇到了一件事，他來問我，但是我也搞不懂……”路昭撒了個謊，“某人和我朋友有過節，算是傷害過他吧，然後通過賠償什麽的把事情解決了。我朋友的看法是他們兩個最好老死不相往來，但是對方卻表現得、嗯、想和我朋友做朋友的樣子，你說這是怎麽回事呢？”

“這個麽——”艾達的手指輕敲桌面，分析道：“大概是傷人那一方覺得那個過節沒什麽吧，他不認為是很大的傷害，加上他又賠了錢，在他看來事情就算消了。我見過這樣的人，喜歡完美，有點偏執，不能忍受事情不按照自己的預想發展。”

“原來——”路昭的感覺猶如醍醐灌頂，整個世界都豁然開朗了，“是這樣啊！”絕對是這樣的！

“所以對待這樣的人呢，有能力就直接打臉，讓他知道世界不是圍着他轉的，沒能力的，就只能忍受了。”

“嗯。”路昭拼命點頭。